週末的天晴空萬里，睡一個好覺對阿花來說，真是太難得了。
她決定把積壓在牀上幾乎發黴的被子拿出陽臺曬太陽。
她暗自竊喜當時選房的時候真是明智，坐北朝南，採光那是極好的不說，放眼望去，就能看見附近公園的孩子在嬉鬧。
陽臺上養着一盆仙人球，那是之前在路邊攤帶回來的，事實上這也是她唯一能養活的植物。等到夏天的時候它就會開出白色的花，沒什麼香味，也沒什麼用處，等過幾天就凋謝了。還有幾個小花苞未來得及開放，表面還裹着毛毛的葉片，天氣就轉涼了，於是它們只能帶着這副模樣度過冬天。
仙人球是很神奇的物種，不怎麼需要澆水，就能活得很湊合。偶爾被蟲蛀了幾個洞，它也能及時把養分送到“孩子”身上，然後全身而退。
不管在哪裡，它們都會竭盡所能活下去。
阿花可沒這麼堅強，當初畢業剛來出租房的時候，總因爲寫不出稿子和想家偷偷掉眼淚。雖然後來她很少再爲諸如此類無法改變的事難過。但隨着年齡的增大，她常常會爲一些很小很小的事感動，比如菜市場裡爺爺奶奶上一秒還在吵架下一秒就笑眯眯地牽手，又或者是媽媽拿着書給懷裡的孩子溫柔地講故事……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開始變得感性起來。
但她卻越來越少向旁人傾訴，就連和朋友打電話，也總挑開心的事聊。
她漸漸明白，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所以我們要多爲對方加油鼓勁，那些負面情緒就留給時間慢慢消化。
和自己和解。
每當阿花鑽牛角尖感到痛苦不堪的時，腦海裡就會浮現出這句話。
“吾已往之不諫，知來者知可追。”
雖然還欠着一摞稿子，但阿花還想站在陽臺吹吹風。
樓下忽然有人吹了聲口哨，阿花往下一看，有些詫異：常衍？！
他穿着藍白條紋襯衫，仰着一張清瘦乾淨的臉，微微笑着。
阿花看着他，呆住了幾秒鐘。
他招手示意阿花下樓。
幾分鐘後，阿花頂着晨起稍許凌亂的頭髮，緩緩推開了生鏽得發出“咯吱咯吱”的密碼門。
“吃早飯了嗎？”他舉起手上的一袋包子和豆漿，額前的碎髮被風清爽地撩起，表情愜意安和。
阿花覺得他來得真是及時，原來她不是不愛吃早飯，而是懶得去準備。
他們選了公園一處安靜的座椅，並肩而坐。
當阿花咬下第一口包子時，驚喜地發現竟然是她最喜歡的香菇肉餡。
她轉頭看着專心剝雞蛋的常衍，瞬間打開了話匣：“之前我去過好幾次，都只剩下豆沙餡的，你運氣真好。”
“哈哈，是嗎？我也最喜歡這個味道。”他將剝好的雞蛋遞給阿花，順勢拿起了身旁的豆漿。
阿花不好意思地道了聲謝，上面還留着他手上的餘溫。
這頓早餐吃得實在舒服，阿花下意識地伸了個懶腰，意識到旁邊還有人，才收斂了點。
常衍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逗笑了，他記得以前早讀課，阿花基本上都是架着書，趴在桌子上小憩。
他猜測她可能是早飯吃多了纔會犯困。事實也正是如此。
像阿花這種精力極度不濟的人，除了在吃的方面表現出異人的興趣，其他時候她常一副困困的樣子。再加上從小胖那裡掠奪來的零食，初中階段她不出意外地胖了幾斤，營養不良的臉上終於長出了一些肉。
但當下課鈴響起，她和開開打鬧的樣子，讓他一度爲這個女孩腦子裡的東西感到費解。
靜若處子，動如脫兔。她是怎麼做到的？
“真是感謝你的早飯了，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家住這裡的？”吃飽喝足，阿花懶懶地倚着，覺得有幾分睡意。
“阿——我路過，剛好看見你。”常衍的話語明顯地停頓了一下，不過阿花絲毫沒聽出來。
陽光慢慢刺眼了起來，二月的風變得更加溫暖。
阿花不由得晃着兩條腿，閉上了雙眼。
這就是傳說中的老年生活吧！
阿花經常幻想自己以後老了以後除了腿腳不便，應該會是一個快樂的小老太太，每天想吃什麼就買什麼，也沒啥事可幹，就坐着看看劇發發呆，時不時和小老頭跳個廣場舞，不過依照她這副從小不協調地肢體，估計得累得夠嗆。
她開始覺得周圍的味道變得好聞起來，輕輕地，斷斷續續地，好像夏日午後剛洗完的衣服散發出溫馨素雅的味道，讓她忍不住去靠近。
竟還有一絲溫熱？！
阿花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的狗鼻子正在朝常衍附近探着。
好尷尬！！！
阿花緊忙抽回了身，偷偷觀察他的反應。
常衍望向前方，並不算很長的睫毛卻看得根根分明，不時撲閃着，彷彿正在認真思考着什麼 ，並不知道此刻阿花心裡的無所適從。
其實阿花很想問問他的洗衣液是什麼牌子的，但思索片刻，她決定放棄這個愚蠢至極的問題。
她忽然想到那天晚上他身上的煙味，並不刺鼻，淡淡地。
淡淡地，他給她的感覺也是這樣。
臨近中午的時候，阿花決定和他告別，回家趕稿子。
出於禮貌和早餐，她邀請常衍去她的租房裡坐一坐，但他以要回咖啡店工作爲由拒絕了。
“那……下次我請你吃飯吧！”畢竟接受了人家那麼多好意，阿花覺得應該要有所表示，這也是花媽經常教育她的。
“好，那下次見。”常衍爽快地答應了，這讓阿花有些意外，不過她的本願也是如此。
當阿花正準備關上那扇厚重且破舊的門時，常衍叫住了他。
他急急忙忙地往阿花手裡塞了個東西，強裝鎮定地說道：“上次看你那麼喜歡，這次順便給你帶了另一種口味的。”
阿花有點不知所云，低頭看着盒子，纔想起那天的小蛋糕。
“真是謝謝啦！我會好好吃的。”除了有那麼一絲絲驚訝，阿花還是很很開心有人能關注到她的喜好。
看着他有些焦急的神色，阿花覺得十分有趣。
“那……我先走了。”
“好……再見。”
上樓的時候，阿花特意在四樓拐角望了望去往常衍咖啡館的路，條紋襯衫在遠處顯得過於明朗。
他走路真是慢。
阿花心想。
每走一步，常衍的心就愈加忐忑。
他回想自己剛剛說的那句“順便”，這和之前他描述的“順路”，互相矛盾。
其實他高估了阿花的邏輯推理能力，一般阿花的思考觸及不到這個範圍，畢竟她太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