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急急趕進屋子裡,辛兒已經在急急的爲夫人寬衣施針了,安西等人首先將身子背過去,急問。
“夫人怎麼了?病情很嚴重嗎?”
辛兒傳過來的聲音帶着顫音。
“不是很嚴重,是非到根治不可的地步了,如果這一步沒有成功的話,她很可能永遠都無法醒過來。”
“什麼?娘……”
“不要過去!你現在過去非但幫不上忙,還會影響辛兒的治療,你自己的傷勢也會不可收拾,你要讓你娘這個時候還要爲你操心嗎!”
安西緊緊攔着要掙脫易幼颺奔進去的蕭禾,蕭禾痛到極點,頭上的汗如雨下,也已經顧忌不了了。
“可是我娘……”
“相信辛兒!當今天下除了‘醫聖’重陽軾,我想,估計沒有幾人能夠比她更好的醫治你娘。”
易幼颺也勸。
辛兒交代的聲音再次傳來。
“男人進來不方便,將蕭禾在外面安置好照顧好他的傷勢,他的刀子必須及早拔出來,我現在先以扎穴的方法,延緩一下夫人的病情,控制下瘋狂蔓延的毒素,待會爲他拔刀;小丫鬟趕快去準備冰水、熱水,之後一夜夫人和蕭禾可能會持續高燒反覆,這些都用的找,身邊片刻不能離人;另外,找來繩子燈盞小鏟,另外備上野外行路必備的乾糧和熱酒,不要多,都要夠一夜一個人的量。”
“行!書呆子交給我們。”
“等等!你呢?你也是男人,就算是大夫醫治,也不能離夫人這麼近呀!何況先前我們都請來大夫了,說夫人只是累了,舊病纏綿纔會拖弱了身子,你小小年紀能有那麼大本事嗎?不會是危言聳聽藉機揩油吧?夫人可不是尋常婦人,你趕快起來,滾出去!”
“小翔……”
舞月制止着發飆的小丫頭,卻不定辛兒一句話頂用。
“你若想讓你所崇敬的夫人現在就喪命的話,大可以繼續胡鬧,可我不保證不讓你爲你的愚蠢爲夫人的不幸付出小命的代價。”
“你……”
小丫鬟顫巍巍的安靜了,舞月將她扯到一旁,詢問。
“雲姨的身體真的那麼嚴重?剛纔我聽到你說毒素蔓延,難不成雲姨這麼多年纏綿病榻,不是因爲身體本身不好,而是有人給她下了毒?”
辛兒下針的手抖了抖,眼裡是隱忍的淚花,硬是讓自己平靜道。
“這人用心險惡,用的毒對本身身體健康的人毫無害處,可是對身體底子虛弱的人,卻是一種很痛苦的慢性毒藥,慢慢侵入人的心骨,如毒蟲蝕骨,慢慢將一個本身身體就虛弱的人,剩下的抵抗力完全瓦解,侵入心骨,直至最後力竭而死。”
“怎麼可能?這麼多年雲姨的大夫從未停斷過診治,若真有問題,他們不會到現在都沒有發覺。”
這麼嚴重的情況,讓舞月有些難以相信。
“這種藥與別的藥物混合是一種難得的奇藥,可是給雲姨這樣虛弱體質的人用,便只是要她的命了,甚至直到死,都不能讓人察覺,她是被藥毒死的。”
李英和舞月捂住嘴,震驚,不忍她們所聽到的,而外面聽聞的人,也已經沒了人色。
看來這看似母慈子孝的苦命母子,所面對的苦難,不只是那些庸人所帶來的騷擾那麼簡單。
這種毒藥都用上了,看樣子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呀!
而房裡房外已經完全不省人事的母子倆,緊閉着眼睛的容顏上眉頭不安的糾在一起,彷彿意識陷入沉睡也不能讓他們安心,這樣一對沒有任何威脅力的母子倆,究竟做了什麼,惹來這些要人命的禍事呢?
舞月平復激烈跳動的心跳,推着小丫頭,催。
“你還愣着做什麼?快去燒水呀!”
“哦!是!姑娘!”
舞月轉身又對辛兒道。
“我對蕭家比較熟,我去準備你要的那些東西。”
“有勞姐姐!”
她走後,李英隨即便取代了她的位
置,問下針如飛的辛兒。
“辛兒!你準備那些東西,是爲了連夜去採藥嗎?什麼藥材這麼難找?城裡的藥鋪找不到嗎?”
“我不是怕在城裡的藥鋪找不到,我是怕找到了,又給人動了手腳。”
李英心驚肉跳,感覺身體都在發寒。
“什麼意思?你是說?”
“對!雲姨的毒纏着她本身的病症是不宜發現,可不是不能發現,這麼多年了,蕭禾爲雲姨請的大夫就算一兩個是庸醫不可能全部都是庸醫,可是沒一個對他說起這種毒的,可見不是發現不了,是有人在背後操控着一切,讓他們不敢之言,便當做尋常婦人的病症拖延至今日;昨日我彈過她的脈象就奇怪,爲何本身好治的病症爲發展到這一步,今日我在街上幾個醫館門口閒晃,聽聞那些大夫望聞問切,也不是那麼庸碌無能,更確定了一點,雲姨的病,他們怕不是不會治,是不敢治。”
“辛兒……”
“我怕他們就算有可以救雲姨性命的藥,在背後那人的淫威下也會變成更毒的催命藥,而且那種藥草稀有,我真的不確定銅川城裡會不會有,我以銀針拖延着雲姨的時間,最遲明天中午用藥,那樣我便有時間尋來藥草,配合今日得來的東海夜明珠,與我身上的幾位藥材搭配,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只要能在午夜子時之時,踩下那株幽蘭冥草。”
蕭母的病狀告一段落,辛兒交給了舞月李英照顧,又急急忙忙的幫外面榻上,躺不能躺趴,不能趴的蕭禾拔了刀子,確定他不會再有大出血的狀況,才安心收拾起自己的夜宿裝備起來,而此時,天已近黑。
將自己包裡僅剩的一瓶止血藥,還有那枚新得的東海夜明珠給安西,交待。
“以我的經驗,蕭禾是不會再有大出血的狀況了,可是他那性子醒來後急着見娘,不知道會將自己傷勢折騰成什麼樣子,以防萬一,留着給他用;我跟着師傅長年爬山越嶺的採藥流浪,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措施,不會用的很多;當然,如果真的沒辦法制住他,在他醒來的時候一掌將他劈暈更一勞永逸,不用我回來再爲他診治了;雖然不太喜歡你,但不得不說現在你是這裡所有人中最冷靜,最能持掌大局的人;在我回來之前,保證雲姨和蕭禾沒事;若我明天正午之前回不來,先將夜明珠磨碎含於雲姨鼻腔中,可保她一個時辰的毒素蔓延,不過這東西對雲姨的病,不和幽蘭冥草用,起不來太大的作用,反有用一次便對同樣的藥物,產生抵抗力的作用,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我會盡力在明日午時之前趕回來。”
安西往往手中的玉瓶和那價值兩千金的珠子,才確定,原來她當時那麼不客氣的收下這隻價值不菲的珠子,是留着這用途的,不僅對她,又生了另一種看法,這孩子看起來大大咧咧什麼都不在乎,可是心細如塵,該留意的絲毫沒有放鬆過警惕,看來先前自以爲沒有小看她,還是將她小看了,她的價值,顯然不僅是如此。
“一定要現在去嗎?這個天氣看起來夜裡還有雨,山路難行,而且你又要往險峰峻嶺中尋藥,一個人實在很危險,或者,讓二弟陪你一起去?有個照應也好放心些。”
辛兒往身上揹着揹簍望着外面陰沉的天氣,斷然回絕。
“不行!雲姨蕭禾身邊都需要人手照顧,而且武長候那邊還不知道有什麼動作,我懷疑雲姨的毒和武長候府脫不了關係,英兒和月姐姐都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你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事發起來也無法全顧,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夜間尋藥我也不是沒有過,如今即便我能等雲姨的病情不能等,這個天氣,我看最多隻是陰鬱些而已,最多小雨,礙不了大事;況且……”
她頓了頓,憂心道。
“幽蘭冥草要在午夜時分,陰暗潮溼的水邊避光處才能開放,花期短暫百株裡面只能活一顆,一生只能在開放的那一瞬間能得到月光的招撫,加上生存地勢刁鑽,花期在7月到10間,過於漫長不定,很少有采藥人能夠真正找到,現在正值她盛開的季節,能不能在今天
找到就看雲姨的造化了;若在今晚午夜時分找不到,就算是我師父來,能做的恐怕也只是吊着她的一口氣,不至於讓她立即死亡,形同活死人,可是,若活着真成那樣,我到覺得還不如……”
她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的望着天,嘆息道。
“事到如今,只希望天憐雲姨,讓她熬過此劫了。”
屋裡的舞月聽聞她的話出來。
“或許不必那麼麻煩。”
兩人轉頭,望向她,辛兒問。
“何意?”
“我曾聽聞一個來看我舞蹈的藥商說過,銅川有可購大量的這種藥草,具體是不是你說的那種我不太確定,可是聽着藥草的生存環境,以及百株只能活一株倒是挺真切,只是因前些年收購這種藥草的人多了,這些年那些地方很少再有這種藥草生長,如今不少銅川人這個時節都去遠一些的山坳野林裡去尋藥變賣,不確定如今那個地方還有沒有再長藥草。”
辛兒忙問。
“在什麼地方,姐姐可知?”
“出東城,往西20裡有一個龍溪谷,谷深數百丈,谷底有瘴氣環繞,道路崎嶇峽遠,往年聽藥商說採藥人都要到近7月時,備足乾糧下谷等候花期夜夜靜守才能尋得此花,因爲難得所以尋到後賣的價錢也一般都很好,是採藥人掙相競爭的一種藥材,辛兒一個人去的話,時間緊迫我怕會有意外,所以還是聽這位安公子的,讓易公子跟隨你一起去吧!”
辛兒在聽聞她的指路之後,已經着裝完畢,夜行的燈,攀沿的繩子,野外的求生工具,全在腰間背上掛的滿滿當當,堅定道。
“不用,他一個嬌滴滴的大少爺,帶上他我還得顧着他,現在時間緊迫,我可沒那麼多閒工夫教他野外生存。”
她又披上一件小小的防雨連風帽牛皮披風,最後檢查了小鏟子和小釘耙,確定牢固後,起身便走。
安西伸手握住她細細的手臂。
“辛兒!”
第一次如此接近她,在燈光的映照下,也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這個小小女孩的堅定,與不俗的容顏,小小的,自他們認識以來,好像每次都是她衝在最前面,他有意的爲難也好,昨日面臨的刺殺也好,包括今天。
他靜靜的看着這些天之驕子們窮極無路的反應,卻從來沒有想過以身作則幫助他們,他只是樂於看着這些孩子爲難困苦的樣子。
對於富貴人家的子女來說,這小小的女孩其實已經做的夠好了,何況她是那樣的身份,可是他竟還覺得心裡不舒服,只因爲她的任性,讓自己揹負了污名嗎?
如今,面對這個小人兒挺身赴險而不皺眉的女孩,他竟感覺自己有些愧意,甚至,覺得自己挺卑鄙的,這些孩子將他當大哥信任着,而他都在想些什麼?
“一定要平安回來,大哥相信你。”
辛兒將他的手掙開,譏笑。
“嗛!別這麼肉麻兮兮,不像你。”
隨後拉了拉緊風帽,又強調。
“我這麼做不是爲了幫你什麼,蕭禾好歹幫我擋了一把刀子,於情於理,我都不能在還有希望的情況下,放着他們母子不管;別自作多情了,我還沒原諒你的所作所爲,來日方長,咱們等着慢慢算,哼!”
小小的人影,等着小小的牛皮靴飛快的穿過了蕭家庭院,出了門,她剛出門天空就響起一片驚雷,彷彿是這個季節最後的一聲雷,結束夏日炎熱的纏綿,真正迎來深秋的天氣一般。
門口一個挺立的身影,端着木盆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他在門口的陰影裡,她行色匆匆沒有注意他,但她的犀利之語卻深深的紮在他心底,無法拔出了。
身後安西舞月追出來,眼看他帶着點落寞的身影,相視一眼,想是剛纔那孩子的話他一句不少的聽進去了。
唉!看來也是個外表強悍心靈脆弱的娃呢!瞧這兩句話刺激的,這真還沒怎樣貶低他呢!就這麼失落了,若那孩子再嚴苛一點,再毒舌一點,還不找塊牆去撞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