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的兩人一個是書生裝扮,面色溫和,帶些得意;另一個則是一身的襤褸,周身的瘦小,面色飢黃,容顏乾瘦,只雙眼睛輕盈靈動,深邃至極。
“客官,酒。”恭敬一禮,管事看眼兩人,終是低着頭,有些瑟縮的問,“不知兩位少爺可會下棋?”
“不會。”
“小的告退。”
“哦。”懶洋洋的應着,梨霜緩緩啜着酒,看也不看臺下一眼。這兩個人的棋藝應該差不多,下棋的套路也普普通通,要從他們之間預測出誰勝誰敗,梨霜還真沒這個本事。
“我聽說你有個徒弟。”
“嗯,叫麻桿兒,恭喜大哥有師侄啦。”
“如此說來爲兄又得破財了?”眉頭挑挑,無敵看眼下面的兩人,“你說那位小哥兒會不會因爲你一選他而來個反敗爲勝?”
“不知道。大哥,要不我們上棋行天下去,跟人賭棋。反正在這兒也贏不了多少錢。”
“不行,我得先見見我那師侄。”
然後,說曹操,曹操到。麻桿兒仍然是一身乾淨的白衣,整個人卻不再精神抖擻,腦袋似有似無的耷拉着,走。對於管事說的人,他其實壓根不抱一點兒希望!要是真能解決事情,他倒寧願再把秦武陽揍一頓。那個混蛋無恥王八蛋,競爭就競爭吧,你抄襲幹什麼?抄襲就抄襲吧,你利用你秦家的妓院幹什麼?利用就利用吧,你動用秦家的人脈幹什麼?雖然沈家產業如今遍佈天下,可還從沒正面和秦家叫板過,如今,如今秦武陽利用他家的秘密情報機構,一舉,挫敗了沈家產業!世態炎涼啊。他的精神更萎靡了,順着管事的目光,他看向了梨霜二人,爾後——
“你,你,”一個飛奔,麻桿兒就躥到了梨霜跟前,一口氣上不來,生生的憋紅了臉,嘴脣,蠕動。
“走,去雅間。”拍拍麻桿兒的腦袋,梨霜笑着站起了身。
“好!”這時候,底下終於傳來了一聲歡呼。接着,管事一臉激動地跑了上來。
“客官,這是您二位贏得賭金。”
“呃。”看眼底下一臉敬佩的人羣,梨霜又看看麻桿兒,看看笑呵呵看着她的無敵,只得動動嘴角,“帶我們去雅間。”
“師父!”管事的剛出去,麻桿兒就激動地喊了出來。“您來了?”
“怎麼着,不歡迎?”
“沒,沒有。”
“那就好。吶,這是我大哥無敵,也是你師伯。”
“啊,麻桿兒見過師伯。”麻桿兒趕緊跪下,正兒八經的行了個大禮。
“倒是個好苗子。”仔細打量,無敵扔出把短匕,通體皆是紫黑色,上面嵌着淡淡的金邊兒。“見面禮。”
“多謝師伯。”
“好了,把這些賭金都換成酒吧,挑好的端上來。”
“好。”吩咐小二趕緊上來,麻桿兒高興地坐到梨霜身旁,“師父,要不你別走了,我們在西榮國都一塊兒過年吧,今年大紅袍剛招了位糕點師傅,打算過了年推出去,那人做的梅花糕,可當真一絕。”
“行。大哥,你打算住哪兒,要不讓麻桿兒給你找地?這小子手裡有好幾套小院兒,看着平常,住的絕對舒服。”
“好。”喝酒,無敵靜靜聽着兩人說話。
“行,師父,那你呢?”
“我?嗯,我自己有地方,給棠兒也安排個地方。還有,棠兒是我妹妹,算是你師叔,下次見了記得叫。”
“哦。師父,上次你教我的劍法能不能再講一遍,你說得太匆忙了,我······”
“大哥?”
“師侄都發話了,你這當師父的還不趕緊去?”
“對呀,師父,走吧走吧。”不由分說,麻桿兒就將梨霜拖到了另一間極爲隱秘的雅間,裡面酒水茶點,一例齊全。
“至於嗎?在你師伯面前有什麼不能說的?”啞然失笑,梨霜一屁股坐下來,倒了杯雪山雲霧,“嗯,給你師伯也送點兒。”
“師父,徒兒這不嫌給您丟人嘛。”面色一紅,麻桿兒隨後跟個小孩子似的坐到梨霜對面,眼珠兒動也不動。“徒兒這是真沒辦法了——今年的雪山雲霧,九笙這一盞了。”
“呦,小東家還能沒辦法?”
“我,誰說我沒的?還不是秦武陽,他老拿秦家壓人,誰不知道他老爹厲害,所以一個個的都不來這兒了。老闆可說了,這是我的出師之作,要是砸了,他就,他就罰我去做龜奴。”
“那依你的意思,秦家勢力如此之大,沈家鋪子壓根就生存不下來?”繼續喝着,梨霜笑着。
“那,我,我不是不如老闆麼。”
“那就去學,自己去想該怎麼解決。”
“對了,你是不是跟秦武陽結仇了,要不人家怎麼老針對你?”
“沒呀。”
“沒,難道人家喜歡你,老巴巴的逗你,盼着你跟他回秦家?”
“師父!還不是他以前見我老實老給我下套嗎,我當然得還回來不是,誰想這人這麼小心眼兒,就因爲被我揍了一頓,就拿秦家來壓我,您說說,他怎麼好意思。”
“壓?”惡寒的看眼麻桿兒,梨霜清清嗓子,“按你的意思,要我幫忙,怎麼幫?再把他打一頓,還是把棋行天下燒了?”
“笨!”一拍麻桿兒的腦瓜子,梨霜一字一句,“人家抄你的,你就不會抄回來啊?”
“可老闆不是不準開妓院嘛。”
“誰說非得開妓院了?棋行天下不是用了魅惑人的香嗎?你就用清神明目的,那兒不是有下棋的好手嗎?你也挖,找到他們的弱點,不然自己重新找下棋的,就像剛剛臺下那個穿得不好的,他明明身處險境,還是贏了,這樣的人加以指導你敢說將來他的棋藝不高超?還有勢力,你真以爲是好東西?在西榮皇帝眼皮子底下玩兒勢力擴張,你說哪家棋館更安全?”說着說着,梨霜恍有所悟。
“這個,原來秦武陽也沒那麼聰明啊。”
“不一定。反正比如今的你看着聰明。”
“師父!那我,按着您說的做?”
“我,我說的差的還遠的。你啊,好好動腦子,仔細想想,不懂了就給沈連誠傳信,他是你老闆嘛,物盡其用不是。”說着說着,梨霜笑了,越發的清雅溫潤。
“哦,”似有所覺,麻桿兒笑嘻嘻的,轉而又躊躇着說,“師父,其實那套劍法,我真有不懂的地方,我總覺得,那套劍法,沒學全。”
“廢話,當然不全了。那就不是一套劍法。”
“啊?”
“你啊,好好悟,那裡面玄機大着呢,能悟出一半兒,對付秦武陽都是綽綽有餘。”
“真的?”
“嗯!走,拜見你師伯去,挺大個人了像什麼樣子。”
一行仨人喝了點兒茶,飲了點酒,很快,麻桿兒充分發揮了他的聰明智慧,將無敵忽悠的上了臺。
“師父,徒弟怎麼樣?”看着無敵眉眼含笑的和先前那個破衣少年對弈,麻桿兒轉身,也是一臉的笑。
“你師伯耳力很好,勿論何時。”
無敵的棋藝其實很不錯,跟梨霜有的一拼,不過因着生性拘束慣了,不拘小節才時不時的輸給梨霜。但對着破衣少年,毫無疑問,少年自然必輸無疑,因而打從第二局開始,所有的人毫無疑問的,將錢全部投在了無敵這邊。然後,賭局毫無意義,衆人如鳥獸散的出了弈棋易財。
“看見了沒有,遇到這樣的情況,棋行天下還能賺茶水錢,你們,什麼也賺不到。”
“那我們也學他們?”
“自己去想。”
“等等,”爲着無敵的棋風而震撼,破衣少年呆滯了許久才趕緊站起身,“在下願出銀兩,請少爺一局。”
“天晚了,我困了。明日再來可好?”一夜的奔波,梨霜睡得時候無敵正興致勃勃的喝酒,之後又隨着梨霜閒逛,此時自然已經疲乏至極。
“這,打擾。”少年面色一紅,轉身欲走。
“哎,等等。大哥,你先回去可好?”
“怎麼,兄弟想下一局?好,給我找個帶路的。”
“舀子,趕緊送師伯去。”麻桿兒招招手,無敵身邊就多出個少年來。
“大哥,好走。”梨霜向着無敵一拱手,然後衝雲裡霧裡的麻桿兒說,“去,你跟他下一局。”
“這,”眸光微閃,破衣少年看眼麻桿兒,窘迫的低下了頭,“不敢勞煩小東家。”
“哎呀,來吧,贏了我請你吃飯。”打量眼少年,麻桿兒眉毛擰了擰,“管事,拿件兒乾淨的衣袍。”
“謝謝小東家!”見着麻桿兒將件雪白的衣袍遞給自己,少年不由得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好了,好了,起來吧。我們下棋。”慌亂的揮揮手,麻桿兒不由看眼梨霜,若是沒有師父,怕是,他比這少年還慘!梨霜,此時滿眼的笑意,麻桿兒不由心下一暖,他的師父,多厲害!
坐在二樓邊兒上,梨霜喝着淡淡的解酒茶,嗑着五香的瓜子兒,似看似不看着兩人的棋局。這個少年其實很聰明,也是塊下棋的料,不過因爲家貧,見得世面少,棋法這纔有些拘謹,若是加以指導,應該,不次於麻桿兒。而且,這份敢於上前的勇氣,當真——笑笑,梨霜在三局過後,終於開口,“行了麻桿兒,關門吧,不會有人再來了。”
“哦。”麻桿兒原本贏棋的心情瞬間消失,悶悶的應着,他推推少年的銀子,“你回去吧,這錢不用給了。”
“多謝小東家。”
這時候已經將近半夜,梨霜回去睡了一覺,接着就去比武堂。爾後,對着西榮帝再次命她訓練士兵的命令,梨霜呆滯了好半晌,轉向陳四老爺,“四叔,你確定你沒和皇上私相授受?”
“我,”陳四老爺的臉,騰地紅了。“黃公公還沒走遠呢。”小聲說着,陳四老爺嘀咕,“聽說皇上最近檢閱了近衛隊。”
“哦,原來是挑些皮厚的呀,那,我先去找輕雲玩會兒,這次回來我就給他和輕言帶了禮物。”
“去吧,去吧。”
西榮帝這次挑出來的侍衛,當真厚實。一個個五大三粗,高高胖胖的,最高的有兩個梨霜那麼高。即便有不高不胖的,一個個也都是“內功深厚”,專門練內功。
因爲事先和棠兒通過氣,梨霜自然很輕易地從這二十個人裡挑出來了兩個上一批的受訓人員。
“呦,生命力夠旺盛。”穿件淺藍色的輕便衣衫,梨霜頭上只簪了跟素素的白梅簪,配着一臉的淡笑,倒是極爲清幽,只是······
“多謝二小姐誇獎。”兩個侍衛趕緊點頭哈腰,以示友好。
“我這不是實話實說嘛。啊,這麼多人,也不好記,這樣,你們按照個頭高低,排個隊。聽說皇上身邊的親信公公自開國以來都得姓黃,既然你們以後也是要伺候皇上的,這樣,從最矮的開始,黃大,黃二······你,指着最高的那個,你就叫黃幺,都記住了,以後就這樣排隊。”
“是。”
“二小姐,陛下吩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換個方式。”明凌正是這次訓練活動的負責人,將衆人帶到城外楓王爺的一座別院,他一直在外面看着,等梨霜訓完了話,這才硬着頭皮上來,低聲。
“知道了,下吧。”
“是。”低頭,明凌看眼梨霜,頓時覺得若是主子在這兒一定也很開心,記得從前,梨霜訓練他們的時候就是如此,還因爲墨衣四個長得有些像而命令他們各自選樣顏色衣裳,並以顏色來命名。
“既然這樣,你們,一個一個的把自己最拿手的先亮出來給我看看,誰要是藏拙可別怪我不好好教啊。”說着梨霜找了塊石頭坐下,摸出了酒壺,“黃大,從你開始。”
“二小姐。”明凌趕緊去搬了把椅子。
等衆人表演完了,夜晚已經過了一大半,打個哈欠,梨霜擺擺手,“行了,今晚先到這兒,散了。”
“等等。”武功最厲害的黃三站出來了,冷冷盯着梨霜,他問,“既然我們演示過了,二小姐是否也該讓我們瞧瞧您的本事,也讓我們掂量掂量您是否有教導我們的資格?”黃三其實是剛來的,添刃的記名徒弟之一,因爲武功最差,這才被分來訓練。
“不錯。還請二小姐展示展示。”這次倒是皇宮的,可惜是個新手,對自己的領導都分不清。
“聽見了?”看眼恨不得自己壓根沒出生的明凌,梨霜擺擺手,“我沒本事,教不了。”
“站住!”黃三頓時怒了,一個女人,沒幾分本事囂張跋扈不說竟還改了自己的名字,奇恥大辱!想着,他運了一掌自己的成名作。
“就你?”梨霜也是一肚子火,白天訓練晚上還訓練,搞得她連出去玩兒的時間都沒有,如今,還敢限制她!什麼東西?想着,她飛身閃過,一腳踢到了黃三嘴裡,而後身形一閃,不見了蹤影,“不教了,告訴皇帝,有本事他將我賜死!”正好,假死也不用了。
“這,”黃三,登時愣了。狗一般的跌倒在地,他的眼睛一片晶亮,這輕功,師父也比不上啊。“明侍衛,我錯了,能不能將二小姐追回來?”
“這話你跟皇上說吧。”
於是,西榮帝大清早的再次不能安生。
“依你之見,陳梨霜此人的如何?”看眼一臉興奮的黃三,西榮帝眸子深了深。
“高!比我師父還要高。以小人所見,比當年的無霜少俠,絲毫不差。”如此,自己不就能正兒八經的學武功了?自己那個盟主師父,黃三給他弔唁的時候都不想恭維。
“你見過無霜少俠?”
“是。約在五年前,當時小人正投到師父門下,被幾個師兄欺負,是無霜少俠救了小人。”有些羞愧,黃三又說,“無霜少俠當年比我師父不過是內力不及,要說他的劍術,那真是,我師父如今都趕不上。”
“下去吧。”眼見着黃三下去,西榮帝才說,“明凌,你去宣陳梨霜,命她秘密進宮,不得驚動任何人,直接到御書房來。”
這個時候,梨霜正看着輕雲兩人練武功,介於她早上的突然發飆,不清不楚又覺得羞愧非常的陳四老爺,光榮的攬下了訓練府中士兵的任務。
無事一身輕啊。感嘆,梨霜歪坐在石桌旁,看着兩個小孩認真的神情。其實,輕言好像也不小了,跟麻桿兒差不多大。
“二姐姐,你下午是不是要出去啊?”
“沒有啊,我怎麼能出去?造謠。”擺擺手,梨霜看着輕雲乾淨的小臉,“你啊,想出去跟四叔說一聲,要麼讓輕言帶你出去找幾個護衛不就行了?我可不行,祖母知道了,會罵的,還要罰我跪祠堂。”
“哦,那輕雲下午找你玩兒,反正你又不去比武堂了。好不好?”
“咳!”梨霜,只能咳嗽不已。
“二小姐,四老爺叫您過去。”這時,管家終於找到了三個人。
“啊,聽見了沒有,有事,四叔叫我,下午我估計沒空了。輕言,你好好看着輕雲啊,別讓他走火入魔,我過去了啊。”說着,梨霜感激的看眼管家,救星啊!真應該漲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