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情到深處(四)

*****

豔陽高照,城門巍聳。

一身男裝的謐羅當先一驥,快速地衝向了城門。

“令牌在此,軍情急報,誰敢延誤?!”

她高喝着,右手高舉着一塊金燦燦的令牌,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刺眼;胯下駿馬不停,急急地衝出了城門。

那些守門的兵士竟似破天荒的低頭行禮,絲毫不加阻攔。

謐羅的身後還跟着另外兩位滿身兵甲的小將,於是三驥迅疾如風,一前兩後衝出了西夏王城。

待到城門漸漸遠去,喧囂的街市換成了荒涼的樹草,三匹馬兒停了下來。

謐羅取下頭盔,對着另外兩人微微一笑,甜甜的,又是苦澀的。

手中的令牌,是她生命中一個重要的人交付的,幫助她做過許多荒唐的事情,如今,這大概是最後一次用到了吧!

“雲大哥,菱姐姐,我只能把你們送到這裡了……保重!”

她說完,又跨上了馬,向前幾步,最後再回頭看一眼,然後決絕的策馬而去。有兩行淚水迎着風向後撒去,浸溼了身後兩顆沉重的心。

對望一眼,在心中無奈長嘆,默默品嚐着那莫名苦澀的味道。

重又上馬,離開了這片清冷的荒野……

***

兩人到了一座邊境小城,暫作歇息。

是夜,風雨交加。

“菱兒,你不開心嗎?”

看着一動不動坐在窗邊望着雨絲的夏亦菱,龍昭雲擔憂,卻小心翼翼的問道。

夏亦菱迴轉頭,真想給他一個微笑,可卻完全笑不出來,心中有如壓上了萬鈞巨石,沉重,沉痛,且哀傷……

“謐羅,她真是個好女孩兒。”

不知怎麼,她擡頭看着他,決了這句話。

她是真心的,謐羅善良的讓她心疼,而這種心疼,卻讓她的心好痛,好痛……

龍昭雲有一些訝然,乍聽她這句話,有些無措的不知該怎樣回答。

“菱兒……”

他只能低低的叫一聲,用以提醒和詢問她的用意。

“她愛你,是爲了你才這樣做的。”

她望向他的眼光更深沉了些,內裡波光閃動,卻讓人看不清楚到底閃的是什麼。

龍昭雲有些赧然,也有着微微的慍怒,雙手圈住了她的肩膀,淺吻着她的烏髮道:

“可我只愛菱兒,只要菱兒!”

他的話語雖輕,卻堅定沉重,直擊打在夏亦菱的心上,驚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漪瀾。

她咬緊了脣,低垂了頭,只想把那無奈的心悸壓下,可卻一撥一撥的重又泛起……

太沉重了!她的心……簡直太沉重了……

那上面壓着太多太多的東西,沉甸甸的讓她害怕又心痛,幾乎要喘不過氣來;這樣的情形,還能怎樣去接受、去感觸他的愛?

她真的好迷茫,好混亂,好痛苦……

“菱兒,爲什麼不說話?”

看她久久不言,臉上又是一副痛苦到要流淚的樣子,龍昭雲一顆心不覺揪了起來,有着一絲擔憂的畏懼,又有着無奈的心痛。

她的淚終於流了下來,冰冷淒涼。

“昭雲,我害怕。”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着,一雙淚眸閃閃的注視着他。

龍昭雲似乎心都要碎裂了,輕輕的拂去她的淚珠,柔聲道:

“怕什麼呢,菱兒?有我在你身邊,你還怕嗎?”

他心疼得安撫着她,卻發覺她的淚水根本拂不去,而是越哭越兇,一張小臉兒立即被淚雨打溼了一片。

“我怕!我好怕!我怕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怕一夜之間所有東西都會改變!我怕元昊會找到我們,我更怕你會不原諒我!我怕謐羅會傷心……我怕,我好怕!好怕呀!嗚嗚……”

她抑制不住地撲倒在他懷裡大哭起來,嬌弱的身軀猛烈地顫抖着,直讓他的心也顫抖一片。

“菱兒,不要怕!沒有東西會改變的,我愛你,只愛你,永遠愛你!”

“我們現在就成親,我要你做我的妻子!一輩子……”

他說着,吻上她顫抖的脣,深情的,堅定的……

她說她怕,其實,他又何嘗不怕?這樣的幸福,夾雜着荊棘般的戰慄與傷痛,讓人如何能夠安心地去感受?

他亦害怕這一切有所改變,害怕得心臟都要痙攣了……

他抱着她,緊緊地抱着;他吻着她,重重的吻着;他愛着她,深深地愛着……

“不,不!昭雲,不要這樣,不要……”

她推搡着他,脫離了他的懷抱。

他一陣驚詫,氣息不穩的望着她,眼睛裡閃過莫名的痛楚與恐慌。

菱兒,不願意當他的妻子嗎?不願嗎……

“昭雲,我,我……我不能,我……”

她的雙脣顫抖着,眼淚更是撲漱漱地往下掉,眸中透着無盡的悽楚與恐慌。

“菱兒?”

他更不解,眼中積起越來越多的傷痛。

“我,我……我已經……”

夏亦菱淚眼悽迷,卻完全說不出口。

龍昭雲的手不自覺地顫抖了下,霎那間心上有如被砸下了萬年寒冰。

她要說什麼?她是什麼意思?她爲何會如此?

“……菱……兒!不要說了!”

他大聲地喝出,聲音亦是顫抖的,直覺的意識到她即將出口的話語會是多麼的可怕。

“不!我要說!嗚嗚……”

夏亦菱的淚已近瘋狂,悲慼的望着他,顫聲道:

“我已經不是完整的了!我……再也配不上昭雲了,我已經……被元昊……”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淚水流個不停,卻發覺龍昭雲的整張臉已經面如死灰,眼神亦空洞一片,樣子煞是駭人。

“昭……昭雲?”

她驚慌失措,顫聲的搖晃着他,甚至連眼淚都忘記了流。

良久,龍昭雲似終於回神,一雙眼睛如閃電般直擊向她,緊接着搖晃着她的雙肩,痛苦呢喃着:

“……不,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菱兒,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的一顆心臟痛苦到幾近扭曲了,抽疼得讓他就要崩潰——

他不是傻子,菱兒的屢屢反常,已經讓他有所覺悟了,可如今聽她親口說出,那麼清晰卻又尖利的衝進自己耳中,就宛如一顆炸雷直擊心海,讓他怎樣去承受?

一直以來他都存着一絲僥倖,不願相信老天爺會對他如此的殘忍……他天真地認爲元昊不會對她做出什麼,天真地以爲她幸運的逃過了那場婚禮……可是如今,她說了什麼?!

夏亦菱淚流滿面,悽然的望着他,哀傷地顫抖着,任他大力的搖晃着她。

“對不起,昭雲,對不起……”

她知道他很難受,她知道他甚至想讓自己騙他,可她做不到,做不到啊!

龍昭雲崩潰了!

在那一瞬間,全身都戰慄起來,甚至連眼中的波光都顫抖着,顫抖得讓人心寒……

他的眼神那樣的痛楚,蘊含着恐懼的不敢置信,還有悽楚的絕望,沉溺深陷的憂傷……

原來,老天爺對他,還是那樣的殘忍,惡毒的殘忍……

“我不要聽,不要……不!”

終於抑制不住的大喊出來,顫抖沙啞的嗓音裡蘊含着凌亂的絕望——那一刻再顧不得其他,緩緩後退着轉身,隨即奪門而出,快得有如疾風利劍,激狂的逃避着那令人恐懼的危難……

“昭雲,昭雲!”

夏亦菱傷心欲絕,卻又擔憂無限,胡亂的抹了下臉上淚水,驚慌得追出門去。

出了客棧,這才發覺外面一直在下雨,她的擔憂更甚;她瞭解他的心痛,在這樣的天氣裡,不知能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可是舉目四望,漆黑的街道上早已不見了他的身影……

“昭雲!”

她在疾風驟雨中跑着,尋找着;雖然竭力告知自己不要流淚,可那淚水卻絲毫不受控制,仍舊如泉涌般汩汩而下,混雜着冰涼的雨絲,心中更覺疼痛了……

“昭雲,是我不好,你回來呀……”

她幾乎要無力嘶喊了,那犀利的冷風吹打着單薄卻又已溼透的衣衫,直讓她的全身都冰涼一片,而胸口卻燥熱的難受,一片冰火交融,痛苦至極……

可這身上的痛苦又怎能比得上心上的疼痛,她咬緊了牙關,默默的吞着悽楚的苦水……

連老天爺都不原諒她了嗎?用這風雨來懲罰她了嗎?

爲什麼?爲什麼她要這樣的悽慘?!

她已經心力交瘁了,無奈與憂傷全都一股腦的襲來,連同着這夜間狂暴的風雨——就讓她在此刻死了吧!

忽然一道閃電直劈在腳下,她冰寒的打了個冷戰,顫抖着已似失去了知覺;緊接着又一陣雷聲,轟轟然直擊而下,那震撼的轟鳴恐怖的衝擊向她,她仿似沒有了聲息了……

恍恍然一匹高頭大馬來到了身前,不安分的噴鼻甩尾,用力嘶鳴。

她使盡全身力氣仰起頭來,這才漸漸看清了馬上的人。

他……

是……他!

在淋漓的雨絲中微微傾身低頭,向她伸出手來了!

天哪!是天神派他來拯救她了嗎?

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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