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高氏果然尋了過來,同秦招壽和羅氏說家中沒有多少餘糧了,多餘的糧食被鎖着,鑰匙在陳氏手上,他們拿不到鑰匙便開不了小庫房和地窖,讓秦招壽和筱雨勻一些糧食給她帶回去。
秦招壽沒吭聲,雖然分家後他從秦家老屋搬了他分得的糧食過來,但他卻習慣性地去看筱雨的臉色。
高氏眼巴巴地望着秦招壽和筱雨,小聲說:“家裡老的老,小的小,我這也是沒法子……”
筱雨輕笑了一聲,語氣有些嘲諷:“法子不都是人想出來的。拿不到鑰匙就開不了庫房和地窖?這理由倒是新鮮。”
“奶奶說的是真的……”高氏急忙對筱雨道,生怕筱雨認爲她是唬人的,壓根沒有去想筱雨這話的本來意思。
小庫房和地窖被插了鎖拿不到糧食,完全可以找人把鎖給撬開。可高氏卻藉着這個理由來問他們要吃要喝,這在筱雨看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等你們沒得吃了再上門來吧。”
筱雨輕輕說道,轉而對秦招壽道:“三叔怎麼做我是管不着,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面,屬於你的糧食,你怎麼分配我沒意見,但屬於我的糧食,你一粒米都不能動。”
說完筱雨也不看高氏的表情,轉身回屋去了。在外面待久了的確冷得不行。
秦招壽咬咬脣,低聲對開始抹眼睛的高氏道:“娘,你也聽到了……筱雨不樂意,我這……”
羅氏忙拉了秦招壽一把,她是個聰明人,當然明白筱雨話中的意思。羅氏接過話道:“娘,既然庫房和地窖還有糧食,緊着庫房和地窖的糧食吃啊,大哥他們肯定也是準備好足夠過冬的食物的。”
高氏帶着哭腔,氣急敗壞地說:“我不是說了那被鎖着呢嗎!”
“被鎖這讓人給開開就好了。”羅氏還是輕言細語地道:“鑰匙雖然不在,可不過也就是一把鎖,總能想辦法開開。娘要是嫌懶得找人幫你撬鎖,讓招壽去就行。”
說着羅氏暗中推了秦招壽一把,秦招壽醒過神來,急忙點頭應道:“是啊娘,我幫你把鎖撬開,這個冬天你們都不愁吃的了。”
高氏搖頭,一點猶豫都沒有,說:“這不行啊,你大嫂以前就說了,不讓動家裡的鎖頭,說是不吉利。你爹讓把鎖撬了,金子又不同意。我也想着這要真撬了,給家裡帶禍害怎麼辦?不能撬不能撬……”
分家之後,秦家老屋裡的事情便徹底由陳氏做主。庫房地窖等地方的鑰匙她全收了過來握在手裡,其目的其實主要是爲了防着秦斧和高氏兩個老的,怕他們拿了家裡的東西接濟另外兩個兒子。至於秦金不讓動鎖頭,多半就是爲了佔便宜了。家裡沒吃的,讓兩個叔叔給些糧食,在他看來是天經地義的事。這樣自家也能省下一些糧。
高氏這樣一說,羅氏便也沒法子了,看向秦招壽讓他給拿主意。
秦招壽踟躕了半天,方纔搖頭道:“娘,不是我不給,這有一就有二,你們明明還有糧食,偏偏要問着我們要……這纔剛入冬,難道你們整個冬天都要我們給養着?明明你們自己也有糧的。”
“娘不是說了不能動鎖頭嗎?”高氏眼淚流得更厲害了,就覺得老三這個兒子一點都不孝順自己,讓他給點糧食還推三阻四的:“你大哥大嫂已經被弄到衙門裡去了,家裡要是再惹上些不吉利,這可如何是好啊!”
秦招壽也沒了法子,但他堅定住自己的意思,不給糧。
他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現在他還住在筱雨家裡,冬日的被子棉襖什麼的筱雨幫他們置辦了,要是從現在起就擔負起爹孃和三個侄兒侄女的口糧,他們一家人勢必得要忍飢挨餓。他總不能一直就等着筱雨這個做侄女的接濟他們一大家子吧?他欠筱雨的已經夠多了。
秦招壽這樣打算着,另一方面也埋怨起高氏等人來。明明家裡有糧食,卻要因爲那種子虛烏有的事情不肯撬鎖把地窖和庫房給打開。什麼叫做動了鎖頭不吉利?他就壓根沒聽過這樣的話。
“娘……”
“我說了不能動鎖頭,動了鎖頭不吉利,發生什麼事請難不成你負責任啊?”高氏一邊說着,一邊打了個響亮的哭嗝。
羅氏扭過頭去,直想嘆氣。
“動不得鎖頭,不動就是,把門和地窖上面的木板給拆了也一樣,也沒把鎖頭給弄壞。”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卻是筱雨又從屋裡出來,往地上倒了一灘水。筱雨挑眉道:“是要繼續餓着還是要拆門拆木板,您自己看着辦。”
秦招壽和羅氏好不容易把高氏送出門,秦招壽有些遲疑地問:“你說娘真的肯把門拆了,把木板也拆了?”
羅氏道:“我們沒給糧,這村裡恐怕也沒願意借糧食給爹孃他們的人家了。你四弟那兒你就更不需要指望,有那個四弟妹在,別想從她手裡拿到一星半點……爹孃總要吃飯的,那門和木板,他們拆也得拆,不拆也得拆。”
秦招壽嘆了口氣:“不過就兩把鎖頭,哪有什麼吉利不吉利的。要是撬鎖,壞了的鎖頭拿去賣了再換新的,左右也花不了大價錢,現在拆門拆木板的,以後要重裝回去,花費的要比撬鎖的多得多。”
“誰說不是呢……”羅氏嘆道:“娘從來就不會算這筆賬。”
秦招壽和羅氏說了會兒話,兩個人便各忙各的事去了。
至於高氏回去到底有沒有撬鎖或者拆門板,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他們家裡也還有五口人,不可能全都挨着餓。最終還是秦斧悶不吭聲地把門和木板給拆了,鎖頭完好無損地被擱到了柴房。
秦斧到底還是有些忌諱,畢竟陳氏說過動了鎖頭便不吉利,所以還真沒敢把鎖給撬開。
筱雨家終於算是清靜了下來。
不知不覺又過了幾日,李明德派了筱雨曾在謝家醫館見過的楊威楊捕快來通知她,龍縣令斷案判刑了。
筱雨雖然並沒研究過大晉律法,但古今中外大致的律法結構她還是知道的,犯人都有主犯和從犯的區別。陳家那日來“迎親”,帶的那些後來幫着陳家在她家中亂翻的人都算是從犯,龍智巢也沒嚴懲,每人打了十個板子,一人罰了一兩銀子。至於主犯,陳家三兄弟與秦招福、陳氏等幾人,則與從輕發落的從犯不同,他們,是被重判的。
但是據楊威說,從犯看着被罰得輕,其實不然。
“十個板子不算多,但你知道這行刑的人手裡是有桿秤的,經驗豐富些的,知道怎麼打能把人打得皮開肉綻,但內裡一點兒沒事兒,也知道怎麼能打得外面看不出什麼傷來,但卻是實實在在傷了裡頭。打板子的兄弟跟我說,大人給他下了令,讓他不要手下留情,下手重些爲好。”
楊威嘖嘖兩聲:“這些人怕是要回去休養整個冬天了。這教訓,也真夠慘的。”
的確夠慘,一整個冬天都要趴在牀上動彈不得不說,還白白損失一兩銀子。當初他們跟着陳家來這兒,陳家承諾給他們的事後所得絕對超不過一百文。
“那……其他人被判了什麼刑罰?”羅氏更爲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楊威道:“徒刑兩年。”
筱雨淡淡地點頭,輕飄飄地道:“兩年也不算長。”在筱雨的印象中,若是按搶劫來算的話,至少也得判上三年的時間。
不過,或許是因爲犯案未遂,所以量刑上稍微要輕一些。
楊威笑道:“兩年時間也不短了,尤其是現在這大冷的天,在牢獄裡待着,也是種折磨,更別說他們還得做工,這日子怕是非常難過吧。”
筱雨不置可否,這畢竟是他們自己罪有應得,她一點也不會同情他們。
楊威將這件事情交代好,拍了下前額道:“對了,差點兒把這事兒忘了。”楊威朝自己騎來的馬兒走去,一會兒後回來,手裡多了個木盒。
“瞧我這記性。大人交代了,案子審完了,這些物證也該物歸原主。”
楊威將木盒推給筱雨,筱雨打開來一看,頓時皺眉道:“沒有這麼多的……”
楊威點頭道:“這裡面不單有他們從你家裡搜出來據爲己有的銀兩,還有罰他們出的錢,那一部分是作爲賠償給你的。”楊威道:“方纔我不是說了,那些被打了板子放回家去的人每人罰了一兩銀子嗎?其中一半是給你的,另一半大人是要上交給上頭的。這錢你安安心心拿着,不然你這家不是被人給白糟蹋了?”
楊威既然這樣說,筱雨便也不推辭,大大方方地接過木盒子,對楊威笑道:“多謝楊捕快了,還要麻煩楊捕快回去替我謝過縣令大人。”
得了一筆不小的資金,這倒是筱雨沒想到的一個意外收穫。
楊威爽朗地笑了笑,說:“秦姑娘不用跟我客氣,上次鐵壯的事情還多虧了你。我也沒幫上什麼忙,這是你應得的。大人那邊我一定幫你轉告。”
楊威畢竟是公門中人,秦招壽在他面前有些拘謹。等筱雨和楊威的對話告一段落,秦招壽方纔瞅了機會有些磕絆地道:“楊捕快難得來一次,家裡也沒什麼好招待的,還請楊捕快不要嫌棄,在這湊合吃一頓。”
筱雨笑道:“大冷天的,楊捕快吃飽了纔好回去覆命,不然在這路上跑着怕是要被凍僵了。”
楊威自然是卻之不恭。
這件案子的塵埃落定卻又引起了秦家村的又一次閒話風波,陳家的女人大冷的天也還來了幾次在筱雨面前要麼哭,要麼鬧,被筱雨一概關在門外置之不理。於是在大家指責陳家和秦招福、陳氏的同時,關於筱雨爲人太冷,沒有一點兒人情味的閒話也漸漸傳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