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姑娘的確不錯。”
筱雨不在,李明德便不避諱自己對筱雨的看法:“你本來是讓我給那秦招福一個教訓的,可沒想到這姑娘藉着這由頭,不僅打擊了秦招福,還樹立了自己的形象,隱晦地來說還解救了秦家村的名聲危機,一箭三雕,不簡單。”
餘初摩挲着粗製的茶碗,笑了笑不說話。
“她把自己的心思和算計掩藏得很好,在那種情況下,一般姑娘早就嚇得六神無主了,她卻是能很快地抓住機會,妥當地處理,很是難得。”
李明德喝了口茶,看向餘初:“這姑娘就是你找的人?”
餘初不置可否,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倒是讓李明德有些不滿:“跟我你還瞞着。”
“我還沒想清楚。”餘初低聲說了一句。
李明德仔細想想,嘆息一聲:“倒也是,其他不說,她到底是個農家姑娘,跟你不相配。”
“我不是說這個。”
餘初看向李明德,張了張口卻是低嘆一聲:“明德,你知道,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迄今爲止脫離我把握的事情也不是沒有,但是卻很少。”
李明德點點頭:“這我知道,你我也算是一同長大,你的能力我知道得很清楚。”
“可是這次我卻沒把握。”
餘初看了看隔得稍微有些距離的廚房,道:“這丫頭鬼機靈的很,好像瞧得出我有其他目的似的,對我避之不及。我來她家裡不過三次,第一次是我以蹭飯的名義死皮賴臉跟來的,第二次是我不請自來,然後就是今天這次。後面兩次她回回都問我來這兒有什麼事,我說我想她吧,她壓根不當回事。”
李明德當即不給面子地輕笑一聲:“你也有吃癟的時候。”
餘初倒是滿不在乎:“所以我是覺得,我這是不是遇上剋星了?她不拿我當回事,我倒是越發把她放在心上。”
李明德聞言頓時坐正坐直,盯着餘初道:“你既然這樣說,又不是介意她農家姑娘的身份跟你不相配,那麼只要你下定決心,這姑娘遲早都能跟你走到一起。”
餘初點點頭,李明德問道:“那你說你還沒想清楚是什麼意思?”
餘初沉默半晌,輕聲道:“我跟你說過她家裡的情況,她很重視自己的家人,家人在她心裡是放在第一位的。我的情況你清楚,一旦回京城,面臨的就是惡戰。我只是不忍心把她算計進了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去,連帶着她的家人都會受到威脅。她要是嫁了個普通農家小夥,過得肯定比跟着我幸福。”
李明德沉吟良久,低聲問道:“你這心思,還沒跟武師父說吧?”
餘初點了點頭。
李明德道:“或許你該跟武師父說說。他是局外人,又是過來人,旁觀者清,看得必然比你深遠許多。”
“那你呢?”餘初看向李明德:“你怎麼看?”
李明德笑笑:“我只是覺得這姑娘不錯,蠻厲害的,你心裡是憋着壞,她也差不多,拋開家世背景,你們倆倒是挺相配的。你說她將家人排在第一位,我倒是覺得,如果她真的跟你在一起了,你也就是她的家人了,又何必煩惱這些?”
說着,李明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更何況,我相信笑到最後的絕對不是你某個伯父。”
李明德和餘初是自小認識的朋友,兩個人對對方的某些想法都是心知肚明,也不需要說破,這麼多年下來都有了默契,點到即止便可。
等筱雨做好飯菜,招呼大家一起吃過飯菜後,餘初和李明德便起身告辭了。
筱雨倒是有些驚訝。她沒想到餘初就這麼走了,虧得她心裡還一直提防着。
許是筱雨臉上的驚訝表情表現得明顯了些,臨出門前餘初回頭低首輕聲對她道:“你要是捨不得我,我留下來多吃一頓飯也好。”
這話李走在前面的李明德也聽到了,回頭笑道:“筱雨妹子,他要是留下來,那我也要留下來叨擾一頓了。”
“你還要回衙門跟縣令交差。”
餘初斜睨了李明德一眼,剛直不阿的李差役被噎了一下,瞪了他一眼對筱雨說道:“那我改日再來筱雨妹子家。”
筱雨倒是樂見其成的。
李明德那是什麼身份?衙門裡的人!秦家村不過是個小小村莊,哪敢得罪這種公門裡有實權的人物。見着李明德來她家叫她妹子,以後誰敢膽兒肥得來招惹她?
李明德不與餘初一道回鎮上,他自然是要和被村長殷勤招待的周文書一起回去的。眼見着李明德在前走了,楚盡也去附近大樹底下解了馬繮過來,餘初問筱雨道:“什麼時候到鎮上來玩玩?”
筱雨搖頭,李明德不在她對餘初便沒那麼客氣,也不再叫“餘大哥”,說:“我哪有那麼多時間去玩,天氣漸漸變涼了,冬天大雪紛飛的大家都不敢出門,這會兒要開始忙着囤積冬糧的。”
餘初聞言有些悵然地點了點頭,筱雨有些不習慣他這樣深沉的樣子,狐疑地看着他道:“囤積冬糧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嗎?”
餘初並不是秦家村的人,這些年在外各個地方逗留一段時間,各地地區差異很大,他在雨清鎮雖然已經逮待了兩三年,但也沒有在這邊過過冬。一直知道這片地方冬天很冷,倒是沒有體會過冷到什麼地步。
“總之你要是到鎮上,記得到會賓樓跟掌櫃打聲招呼,要購置什麼東西讓他安排個人跟你一起去,免得你被人誆騙了。”說着餘初笑道:“看你平時挺機靈的,上次在雜貨鋪怎麼就由着那老闆騙?自己也不在心裡多算算賬。”
筱雨扁了扁嘴,那次的確是她疏忽了,可那也是因爲她忙着搬東西問價錢的緣故,誰知道她這樣的大主顧,老闆不但不給她些優惠,反而還往上提價呢?只能說這些生意人真是太精了。
楚盡已經牽來了馬,餘初接過一匹馬的繮繩,摸了摸馬頭,對筱雨笑道:“丫頭,記住我說的話。”
會賓樓嗎?
筱雨皺了皺眉:“會賓樓掌櫃多忙啊,我就算買點兒東西也用不着麻煩他。到時候我跟村裡的大娘一起去就好了,我眼拙,大娘們可不是好誆騙的主。”
餘初的臉色便微微沉了下來。
這丫頭明明知道他的目的不是讓那掌櫃陪她買東西,而是通過那掌櫃知道她來了鎮上。
這算是明確的一次拒絕嗎?
這倒是餘初想錯了,筱雨壓根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不想再多欠他人情。李明德暗中幫她出了口氣,幫她在村裡提升了形象已經是非常大的一個人情了,再加上李明德又因爲餘初的關係叫她一聲妹子,讓她有事就去衙門找她,隱晦地告訴她他便是她的靠山,這更是一個大人情。
而她秦筱雨,很不喜歡欠人人情。這就跟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一樣的道理。
餘初抿了嘴也不再說話,踏上馬鐙上了馬,拉了拉馬繮安撫打着響鼻的馬兒,沉吟了片刻後才道:“總之,你到了鎮上便記得去會賓樓走一趟。否則就是看不上我這個朋友。”
說完話,餘初也不給筱雨回他話的時間,猛地一拉馬繮,馬兒揚起前蹄,嗒嗒嗒地往前奔馳而去。楚盡對筱雨笑了笑,也隨後跟了上去。
筱雨往前跨了兩步,到底是停了下來,憋悶地長吐了口氣,轉回了院裡,關上了院門。
衙門裡的人一走,被約束着戰戰兢兢的秦家村人便又活泛了起來,茶餘飯後的話題中心人物再次集中到了筱雨身上。筱雨得到大家的讚歎越多,秦招福得到的鄙視便越多。也不知道初霽的事是怎麼傳揚出去的,村裡漸漸也有了初霽是從秦家老屋那邊兒找到的,筱雨憤而砸了秦招福夫妻倆屋子的傳言。畢竟筱雨那一日整個上午都挨家挨戶地問初霽的下落,而後來初霽回了家也沒見筱雨有什麼解釋。
能傳出這個話,筱雨頭一個懷疑的就是王桂花。秦招壽和羅氏知道這是家醜,自然是不好外揚的,而如今五兩銀子也交了,王桂花的心思又開始活動開了,想必是想借着這股風,把秦招福兩人的形象給徹底壓垮了,分家的時候要是不公,她再鬧一鬧,絕對不會讓好的都被秦招福一家子分了去的情況發生。
也確實如筱雨所想,王桂花自認爲精明着呢,只等着五兩銀子交到衙門去了,這才按捺不住地甩出她這個“殺手鐗”。
不過對於這些事情筱雨倒是不關心的,秦家老屋裡怎麼鬧騰都跟她沒關係了,再怎麼分也落不到自己身上,當然,也輪不到自己來做主。
衙門裡的人走後的第三天,秦招壽和羅氏提了東西來筱雨家了。
筱雨對整個秦家老屋裡的人都沒什麼好感,當然,三叔家裡三個不懂事的小孩子除外。爺爺是“不作爲”,奶奶是“太作爲”,秦招福一家人便不用說了,秦招貴呢就是秦招福的跟屁蟲,王氏就是個攪事精。至於三叔秦招壽,雖然後來被她說的話給動搖了些想法,也改了些,但到底是曾經幫着秦招福欺負他們姐弟的人,筱雨做不到和他盡釋前嫌。她還是一個比較錙銖必較的人。
可以說比較看得清事的便只剩下三嬸羅氏了。
筱雨能夠理解她作爲一個兒媳婦,作爲被大嫂子壓在下面的弟妹的無可奈何,也能夠理解她在他們姐弟生活無望的時候沒有伸出援手,畢竟人都是自私的,最先顧着的都是自己。
但是她的確是個心眼小的人,即便和秦招福等人相比,羅氏沒有落井下石已經顯得很善良了,可筱雨還是無法釋懷。她能保持對羅氏的面上情,但要對她有多少真心,抱歉,她的真心只給了自己的親弟親妹。
筱雨面上笑道:“三叔三嬸真是稀客,不知道來我家是有什麼要事?”
羅氏面上頓時一陣苦澀和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