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返回堂廳去坐着,甄姬和竇鹽也跟了過去。甄姬此時也發話問道:“二姑娘,七爺此舉,是否有些過了?”
“對啊,瞧着真挺仗勢欺人的。”竇鹽也道:“七爺這模樣我還從來沒見過。”
筱雨輕笑了兩聲道:“是不是覺得七哥說的話挺侮辱人的?”
甄姬和竇鹽對視了一眼,然後齊齊點頭。
筱雨搖搖頭,道:“二位姐姐,有一句話你們得記住。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
竇鹽若有所思地思索着這句話的意思,甄姬卻是眼前一亮,緩緩點頭道:“二姑娘說得沒錯,是他們自己先作踐了自己,怪不得七爺。”
虎子一家人坐在地上就是不肯懂,不繼續吐唾沫也不照着包勻清說的給他舔乾淨。他們似乎是在耗時間。
包勻清讓小廝端了凳子來,說:“不動?成,那咱們就坐着,到你們動了爲止。”
虎子爺爺拽了拽虎子爹的腿,諂笑着擡頭問包勻清道:“這位少爺,俺們都是鄉下人,不懂那些規矩,衝撞了少爺,給少爺賠個不是,這衣裳俺們拿回去給少爺洗乾淨,小娃子不懂事,少爺別跟虎子計較。”
“合着爺我說了那麼多話,就成了跟個小娃子計較的閒人了?”包勻清挽了挽袖子,咧嘴一笑:“那還真不意思,爺我就計較上了怎麼着吧?”
“那俺們給你洗乾淨你還想咋的?”對眼兒婦人撅着嘴道:“你這衣裳有多精貴?”
“還真給你說到點子上了,這衣裳的確是精貴。”包勻清冷笑一聲:“今年雲霓坊今年新出的衣裳,蠶絲面料制的,不算工費,單就是材料錢,裡外里加起來就得二十多兩銀子。還別說是人家雲霓坊做出來的,從京城運到平州,這工費,路費,算起來這衣裳至少值三十兩。你覺得精不精貴?”
三十兩的數一報出來,虎子一家人立馬就癱軟了。就是王叔王嬸也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
包家最不缺的就是錢,三十兩銀子還不夠包勻清一晚上在神女閣的花銷。這筆錢對他而言不是很重要,但對於如今已經沒食物餬口的虎子一家人來說,這筆錢那就是天價。
筱雨如今穿衣裳,自己去買的話最多也就買一兩銀子的成衣,太貴了她買不起也捨不得買。聽包勻清報價,她也有些愣。
筱雨湊過去輕聲問甄姬:“七哥那件衣裳真值那麼多錢?”
甄姬小聲回道:“七爺即便有誇大,想來也誇大不多。雲霓坊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綢緞莊錦繡莊的名下衣坊,雲霓坊出的衣裳多供給京城權貴人家,價錢自然不便宜。”
竇鹽補充道:“我好像聽七爺提過,他託人從京城雲霓坊給他帶了一些衣裳,這件應該就是其中的一件。”
包勻清翹了二郎腿,一副商量的語氣:“你們倒是說說,這怎麼辦吧?”
虎子奶奶頓時就朝包勻清磕頭,不斷說讓包勻清饒了他們,說是孩子不懂事,讓包勻清海涵之類的話。哭得聲淚俱下,好不可憐。
包勻清“嗤”了一聲,低頭問道:“早前你們幹什麼去了?不是特別厲害麼,打擾了大爺吃飯還在大爺面前污言穢語的,真當這兒是你們的地盤兒不成?”
包勻清閒閒地招了招手:“不照着爺說的話做,那三十兩銀子爺可就要讓你們賠了。”
“俺們沒錢!”對眼兒婦人立馬哼哧着道:“俺們家最值錢的家當就是俺家一口鐵鍋!”
包勻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對對眼兒婦人笑了一下,笑得她不寒而慄。
“沒錢也沒事兒,你們家最值錢的估計也不是那口大鐵鍋。好歹你們這兒還有五個人呢,賣個死契,一人多少還有二三兩銀子,就算爺虧本兒,只收回十來兩,那總比一點兒賬收不回來強。”
包勻清輕聲細語地說完這句話,再次問了一聲:“你們是願意給我把衣裳舔乾淨,還是願意被賣?”
虎子爺爺腆着臉湊上來說:“少爺,不說還可以吐那啥嗎……”
“哦?大爺我改主意了還不行?”包勻清笑了笑,催促道:“怎麼選,你們自己想吧。”
按照包勻清的想法,若是這家人最後願意給他“舔”衣裳,那就等他們舔完,然後攆了他們走了事。包勻清自己也想着,好端端的人家總不樂意被髮賣爲奴吧。
可沒想到,在這個選擇上,虎子一家人竟然會出現分歧。
虎子爺爺和虎子奶奶已經開始往衣裳上邊兒吐唾沫,還一個勁兒地拉着虎子爹孃,說是吐完唾沫就不用還人家三十兩銀子了,還嚷嚷着他們人老了,要在家享福,可不能出去給人當牛做馬的。
而虎子爹孃卻在原地沒動,虎子爹湊近虎子娘耳邊嘀咕,虎子娘又回幾句嘀咕,兩個人旁若無人地交頭接耳。
筱雨暗暗聽了聽虎子爹孃說的話,差點沒笑出來。
虎子爹說:“他娘,俺們就賣身做奴才好了,俺瞧着那些做了人家奴才的,又有吃又有喝的,怎的都要比咱們強。”
虎子娘回道:“他爹,你想好了俺們就做,俺瞅着主意也中。就是爹孃不樂意,虎子也還小,不曉得是個啥情況啊……”
這一幕讓包勻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怎麼這樣的選擇,一家人竟然還會出現不同意見?
王叔這時候卻上前來跪在包勻清面前哭道:“少爺,這發賣爲奴的事兒……可萬萬不行啊!我幾個堂侄女兒都已經被賣了,這要全家再被髮賣,那可要讓祖宗氣得從地底下鑽出來啊!”
包勻清還沒說話,筱雨卻“啪”一聲拍了桌子,道:“什麼叫做你幾個堂侄女兒都已經被賣了?”
王叔顫着腿抹淚,王嬸吸了吸鼻子上前道:“回姑娘的話,當家他堂兄弟在虎子前頭有四個閨女,都是到了五六歲就給賣了出去,那領人去的婆子說一定會給人尋個好地方待,給的賣身銀子也不少,小姑娘都是五兩銀子……後來我當家的偶然才得知,這幾個孩子都被賣去私窯去了,過得可真是沒個人樣啊……”
王叔抽泣了一聲:“這事兒擱誰家裡都是醜事兒,我跟老伴兒也沒拿出來說的……”
“狗屁!還不是你們家不肯接濟我們,我們才賣閨女的!”
“夠了!”筱雨“哄”地站了起來,舉起一個粗瓷碗就朝說話的對眼兒婦人扔了過去,正好命中婦人的額頭,霎時碗碎的聲音和婦人淒厲的叫聲交叉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