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會持續到晚上十一點。
顧思哲沒有想到的是,她在酒會結束後又見到了Molise。
從酒店出來,秦煥巖沒有馬上把她送回醫院,而是先去了謝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裡。
在那裡,顧思哲見到了收拾乾淨的Molise。在酒會的時候,他一直背對着他們,她看不清楚他的長相,如今一看,才發現,這個男人的臉部輪廓分明得如同刀刻一般,棕灰色的瞳仁嵌在深陷的眼眶裡,好看而又疏離,彷彿一個遠在雲端俯瞰世人的神明。
這還是她第一次,想用“好看得不食人間煙火”這句話來形容一個男人。
不自覺地,她擡眼看了看秦煥巖,好難想象,他們並排坐在一起時的視覺衝擊效果。
一個是惑人的修羅,一個是冷漠的天神。
相較而言,她突然覺得,還是秦煥巖這個“修羅”比較有人氣。Molise的氣質實在是……也只有謝颯姐有本事站在他身邊。
Molise見他們來到,禮貌地做出來一個“請”的動作。
“Molise,你到中國,究竟想幹什麼?”秦煥巖就着顧思哲的身邊坐下,綠眸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面前的男子神色自若,全然沒了方纔在岳父岳母面前的的落魄與寂寥,簡單地吐出三個字:“找老婆。”
呃……顧思哲在一邊插不上話,也不想多說話,因爲一來時沒有搞清楚這兩個男人之間的關係,二來她怕自己說多錯多,會把謝颯姐暴露出來。
所以索性在一旁安靜地坐着,裝啞巴。
“思哲,”秦煥巖突然叫她,一本正經地給她和Molise介紹,“Molise,西班牙王室藏得最深最遠的王子,我唯一的對手。”
隨後又涼涼地對Molise說:“這是我女朋友,顧思哲。”
果然……不是什麼友好的關係。她居然還妄想着他們會是朋友,真的是太天真了。
看秦煥巖這個樣子,帶着幾分看好戲的戲謔神情,也就是Molise這種常年的對手才能淡定如一,要是換了她,搞不好會忍不住想打他。
人家的妻子不見了,你不幫忙不安慰就算了,還特地把人叫出來,讓人重複一遍,在傷疤上撒鹽……說起來,還真的挺欠揍的。
等等,顧思哲驀地意識到什麼,連忙擡頭去看Molise,這是……西班牙王子?
老早就聽說過,西班牙王室有一位十分神秘的王子,從小到大都拒絕在公衆面前亮相,其真實身份,也就只有王室的人知道,外界認識他的人寥寥無幾。正因爲如此,這位王子的存在漸漸化作了一個虛影,在人們心中的存在感也就是像平常的鬼故事一樣,沒事拿來消遣的。沒想到,有朝一日,她能見到這個神秘“虛影”的實體。
“你什麼時候談的女朋友,我怎麼不知道?”
“你什麼時候結的婚,我怎麼不知道?”
……
看來,他們是相愛想殺……顧思哲莫名地生出來一股當電燈泡的尷尬,視線不停地在二人身上流轉,決定從此刻起不再說話,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我老婆喜歡低調,”Molise撫着手機屏幕上謝颯的照片說,眸光低沉而溫柔,“結婚,只要讓家人知道就可以。”
他找了她三個月,連着三個月,幾乎都是跟着她的腳跡在跑,但是每一次,只要他剛得到消息,趕到時她就不見了。
從小到大,他都十分討厭動用王室的勢力,如今爲了找她,卻恨不得讓他的國王王兄把所有王室特權都給自己,只爲在這個世界上找出來一個謝颯。
整整三個月的時間,他思念成疾,而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哪怕是一根頭髮,都沒有留下,他只能靠着手機上這張偷拍她睡覺時的照片睹物思人。再這樣下去,他毫不懷疑,自己會出現瘋掉。
絲毫不在意他的悲傷深沉,秦煥巖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那你老婆跑哪兒去了?你幹了什麼她要跑?”
Molise搖搖頭,依舊沒有看他們,臉上的表情卻越發頹敗無力,“不知道,現在只能查到她回國的消息,但是其他,一律沒有。”
深吸了口氣,他把手機收起來,“至於原因,涉及科研秘密,我不能告訴你。”
旁邊的顧思哲聽了,不禁輕輕蹙起眉間,到底是多機密的研究,纔會出事了也不能公之於衆?謝颯姐說不能具體講述,Molise直接說涉及科研秘密。
他們在研製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毒藥——想到這裡,她的琥珀色瞳仁突然因爲想到的事情而放大:毒藥、秘密……這種聽起來近乎國家機要的事情,唯一的可能,就是與軍事有關。
被自己的想法嚇到,顧思哲再也不淡定了。如果這件事是和某個國家的軍事有關的,那就等於說,現在在找謝颯姐的不僅僅是Molise,應該還有軍方的人……
躲過Molise容易,可是軍方,要怎麼躲……
不行,顧思哲微微吸了口氣,保持着自己的狀態。她不停地安慰自己,千萬不能在求證之前先亂了陣腳,她要是慌慌張張的,謝颯姐的身體又不好,萬一出了事,自己是要扛起來大局的。
最後他們兩個男人再說些什麼,她已經聽不清楚了,只是一心想着要儘快去和謝颯姐求證確認,這件事情要是真的涉及軍方,她需要重新考慮房子的選址問題。
郊區太偏,市區太鬧,真是棘手……
第二天上午,顧思哲趁着這一天是值夜班,便帶了手提電腦往謝颯的下榻酒店過去。她的計劃是不管什麼情況,她都駐在謝颯姐的房間半天,兩個人一起找,肯定比一個人快。
敲門的時候,敲三長一短,這是昨天謝颯姐告訴她的。
神神秘秘的,昨天她聽的時候沒起疑,但是現在存了關於軍方的疑心,她還是覺得這個可能性太大了。
她敲了兩次,謝颯纔開門放她進來,“不好意思,思哲,我剛剛在刷牙。”
“沒事,”顧思哲微笑着,看見謝颯睡裙領口的水漬後,開玩笑道:“謝颯姐,你怎麼像個小孩一樣,刷牙把衣領都弄溼了……”
謝颯低頭去看自己的領口,也輕聲笑起來。
環顧一週,顧思哲真心覺得心疼,謝颯姐真的是她見過的最會生活的女人了,以前她會陪着知秋常常到自己的家裡來,自己那個亂糟糟的房間,每次只要經她的手一擺弄,馬上就變得不一樣了。
而如今,這個女人只能憋屈地住在這樣的小旅館裡,像老鼠躲貓一樣躲着衆人。
“謝颯姐,有一件事我想問你,但是你要說實話。”
房間裡沒有多餘的桌椅,她抱着電腦,直接坐到了牀上,目光灼灼地看向謝颯,神情嚴肅而認真。
對待謝颯,她必須認真,不然以謝颯的智商,想要騙人,簡直輕而易舉。
“你說。”
“你說的實驗,是不是幫軍方製作毒藥?”
她問的直接,謝颯一聽便笑了,用一種看小女孩的眼神看她,“你是怎麼天馬行空地想到那邊去的?那個實驗只是我自己想要研製的新藥,用來毒死一些大型的帶毒動物的,毒性會比一般的毒藥強烈很多,我不小心把它喝下去是因爲那天想拿杯子喝水,卻拿錯了。”
說到最後,謝颯的臉上現出一種無奈又慘淡的笑容。沒想到,對着故人,睜眼說瞎話,還挺累的。
不過這個小丫頭到底是怎麼想到的?雖然不完全準確,但也差得不遠了。她有點想笑,虧她還自詡絕頂天才,當初對Molise一見鍾情,爲了能吸引他的注意,便私下答應了西班牙伊利斯伯爵的毒藥項目,卻不曾想,最後會把自己搭進去。
這件事,連Molise都不知道。爲了隱瞞這個秘密,這幾年,她也算是活夠了。也好,死在自己的手中,也不算枉費她天才的名號。
原來不是……
顧思哲頓時鬆了口氣,看來果然是不能一個人想太多,總會走上歪路。
她打開電腦,翻出來昨天晚上找到的一間比較滿意的房子給她看。
“謝颯姐,你看這間怎麼樣?”
採光良好,地段優良,通風也不錯。最好的是,這個房子就在醫院附近,要是臨時出點什麼意外,她也能及時應付。
只是大概看了一眼,謝颯便點了點頭,道:“還不錯,多少錢?我沒用卡,給你現金去買,OK?”
爽快依舊,顧思哲的愁雲被她暫時地壓下,眉眼彎彎地看她,“嗯!好的!”
沒什麼意外的話,這個房子下週就可以入住,算起來時間已經算快了。所以顧思哲也沒再多糾結什麼,接過一大疊現金離開,徑直前往銀行存款。
畢竟這麼一大袋子錢隨身帶着不方便,她又不是謝颯姐,需要躲避她那個王子丈夫的尋找而不得不隨身帶現金。
接下來的幾天,顧思哲都在爲這件事情奔走,從買房到辦理各種手續,再到最後的收拾,全是她親力親爲。
醫院、旅館和新房的三點一線,真正讓她忙成了一個機器人。謝颯本來說的是讓她請家政阿姨來打掃的,但是她不願意,畢竟這是謝颯最後的宿身之處,她不願意讓那些人隨便應付。
然而,她卻因此忽略了秦煥巖。
連軸轉的第三天,她正要從醫院過去旅館找謝颯的時候,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在她的身影出現的瞬間便穩穩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怎麼會……
對於他的出現,顧思哲完全沒有準備,一下便被他打亂了所有計劃,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車窗緩緩降下來,秦煥巖撐在方向盤上看她,“顧小姐,你已經連續拒絕了我六頓飯以及一場電影的邀請了,請問現在是準備去哪裡?”
他倒是要看看,今天她要用什麼藉口來擋自己。
秦煥巖一臉“我來抓姦”的表情,看得顧思哲一陣無語,“正要去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