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
“打擾了，老爺，婢子端熱水來了。”
“啊，進來吧。”
谷辰擺擺手，隨即侍女阿妮端着熱水盆，小心翼翼地走進客室。
出身白猿部族的阿妮是女司書親自挑選的侍女，論禮儀論技法都堪稱優秀，與小人族的炊事官古魯共同撐起了格物坊的家政系統，也是谷辰相當感激的存在。
奇襲蜃樓和討伐鬼巖種，讓女炎使累積過量的疲勞，身上想必也已被汗漬塵垢弄得很不舒服，不過來時鎧車列組上都是臭男人也沒法打理，因而到格物坊後，體貼的女司書便立即囑咐阿妮準備熱水和替換衣衫，幫紅魚打理。
既然要擦洗身體和替換衣服，那男人在場當然沒法進行。
谷辰叫紅魚好好休息，隨即跟阿妮點點頭，隨即便起身離開客室，離開時眼角餘光瞥到那口跟着侍女悄悄滾進來的舊罐子。谷辰嘴角稍稍抽搐了下，想想後決定還是裝作沒看見。
“唔，果然味道很重了吧……”
客室裡侍女阿妮幫女炎使擦拭身體，客室外谷辰也皺眉嗅着自己身上衣衫。
今次往木野集出差前後耗掉差不多一週光陰，比預料得長得多。出差在外自然比不得家裡方便，雖說谷辰也隨身帶了兩三套替換的衣衫，但要像在格物坊時每天沐浴更衣是不可能的。何況在木野集又是鑽洞窟又是懟蜃樓又是打鬼巖種，此刻他身上的味道，哪怕用再寬泛的標準來看也沒法跟優雅、閒適等扯上半點關係。
在顛簸鎧車上還不覺得有啥，此刻回到自家坊組，頓時就覺得難以忍受。谷辰心中涌出強烈想泡澡的念頭，隨即毫不猶豫將其付諸實施。
……………………
格物坊的澡堂設施位於商館後庭，大理石砌成的奢華浴池能同時容納七八人入浴，而浴池周圍則栽種着茂盛竹木以供遮擋，形成半敞開的雅緻氛圍。
話說當初谷辰租下廢棄商館當據點時，這處澡堂只是一處飄浮着綠藻和烏龜的淤水潭。直到不久前女司書入駐格物坊，花費莫大精力對坊組軟硬件進行升級，才陸續把商館的諸般機能設施給解鎖出來，澡堂亦是其中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澡堂設施能重新啓用，壺怪可謂功不可沒。
依山而築的格物坊雖坐擁俯瞰黎陽本城的絕佳視野，然而僅僅依靠山溪的供水卻相當不穩定。雨量豐沛的季節撐起澡堂消耗當然沒問題，但到不怎麼下雨的旱季時就連保障飲水都成了問題，奢華澡堂也就自然成了擺設。
繼任者的格物坊當然也少不得這番煩惱，但壺怪的存在卻解決了此問題。
壺怪波妞是天生的控水宗師，其內蘊力也遙遙勝過尋常梵法使，只需幾彈指就能變出填滿澡堂的淨水，令得原本水源匱乏的商館得以享受用水自由的福利。以維持商館機能運作的家政系來說，壺怪波妞搞不好是其中最重要的人物也說不定。
當然，壺怪再怎麼厲害也沒可能直接變出熱水來，但這個問題可通過灼燒巖塊，再將其丟浴池加熱來解決。
以往負責準備熱水的是侍女阿妮或雜役小乙，不過阿妮正在照顧女炎使，而小乙又被派去安置鎧車。來到澡堂的谷辰原本琢磨着要不要自己來燒石頭，但沒想到踏進去時卻發現那裡早有了意外的來客。
“嘖嘖，雖然沒趕得上攻略沌墟的熱潮，但討伐鬼巖種也算不錯的代替啦！再怎麼說俺們都給黎陽府解決了一大麻煩，褒賞肯定是少不了的吧？”
“打倒一頭鬼巖種就屁股翹天上去啦？哼哼，你小子還早得很呢。”
“唉唉，比起賞金，能活着回來已經是算不錯啦！誰想得到山寨底下會埋着那樣的鬼東西啊？要不是谷少出手把蜃樓挖出，我們大概早就跟木野集一起埋葬了。”
“嚯嚯？這倒有趣得緊。跟我說說看，少主到底做了些啥？”
浴池一角咕嚕咕嚕地冒着水泡，灼熱霧氣冉冉升騰。三名赤裸男子把脖子以下浸在熱水裡，其中兩人有着七八歲孩童般的矮小體格，而另一人卻有如棕熊般的魁梧。在浴池中央還飄浮着一木盆，盆中酒壺裡正飄散出濃郁酒香。
“……還真是稀罕的光景呢。”
甲士郭備和槍使沙祖，再加上炊事古魯，三名糙爺們兒在澡池裡泡澡聊天的模樣，讓谷辰看得有點愣住。反倒是那邊的三人注意到後來的坊主，揮手招呼着。
“喲少主，這兩傢伙滿身臭烘烘地在走廊晃悠，我看小姐跟丫頭都抽不開身，就擅自把他們帶來這邊了，沒問題吧？”
廚務古魯曾是侍奉黎陽公的炊事官，谷辰猜想他口中的“小姐”應該是女司書鄔真，而“丫頭”大概是指侍女阿妮。
這幕光景雖多少把谷辰嚇到，但考慮小人族向來以作風粗獷聞名，古魯和沙祖貌似又是舊識，因而帶着兩拓荒者來澡堂享受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
換成別的坊師的話，小人族是尚未開化的南蠻夷部，拓荒者是缺乏禮教的粗魯匹夫，要看到他們在自家坊組如此放肆恐怕已然抓狂了。但對谷辰來說，眼前光景卻只讓他懷念起大學宿舍時集體澡堂的情形。
“谷少，不嫌棄的話一起來？”郭備邀請着。
“嗯，也行。”谷辰點點頭。
郭備沙祖都是過命交情的戰友，古魯也是格物坊的掌勺人，熟得不能再熟的也沒啥好見外，谷辰三兩下脫掉衣衫，抓着毛巾跳進浴池裡。
燒得滾燙的石頭令浴池水溫升到接近五十度，谷辰花了好半晌才適應水溫，隨即便學着郭備等人把脖子以下浸進熱水裡。
“呼，總算活過來了……”
黎陽領的氣候炎熱潮溼，當地人更習慣用方便的冷水沖涼，至於像這般在石砌浴池泡澡似乎是更偏西側的風俗，不過就舒適度來說兩者當然是差得甚遠。
溫熱水流滌盪着長途苦旅後的疲乏身體，和身體感觸相應，心靈上涌出“總算回家”的實感更讓人莫名欣喜。在谷辰徐徐放鬆身心的當口，旁邊飄過來盛着酒壺的木桶，並伴隨着小人炊事的爽快笑聲。
“來來來，少主，嚐嚐俺自釀的白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