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季菡第一次參加這樣競爭激烈的試鏡。
來來往往的人無不是在電視上常見的臉孔，不論戲份輕重，但終歸是比季菡這樣只有一部劍走偏鋒的新人要好很多。
所以傑瑞說季菡好運攤上他也是有道理的，他在圈子裡社交極廣，任何人不管大腕小腕，各家經紀人助理明星，傑瑞都能跟對方說上話。
因而雖然季菡的到來讓休息室裡的氛圍僵硬了一下，但也沒有多尷尬。
很快就排到季菡這裡，說她不緊張都是假的。
在傑瑞跟她再三的囑咐加油之下，季菡深吸一口氣推開試鏡辦公室的門。
恭敬地行禮，然後自我介紹之後，季菡聽到對面人的一聲請坐，她才動作小心輕微地坐下，然後向辦公桌後面的人看過去。
大導演，名製片，紅人編劇，還有幾個年齡稍大穿西服的男人，最角落的居然是顧子茜。
一看見顧子茜，季菡緊張萬分的心情倒還平靜下來。
上回顧子茜那個電話在季菡心裡始終是結了一個疤，那晚蘇沛白忙到很晚才睡，再起牀的時候季菡也一個字情緒不提。蘇沛白送她去劇組拍攝，因爲她是女主角，相對來說時間還要自由一些。
兩人中午都空閒的時候蘇沛白還會來帶她去吃午飯。
現在季菡的人氣大增，出門的時候已經要開始躲避記者和影迷了，兩人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天香。
老鄒近來似乎有些忙，常常沒在店裡，兩人也就看中那裡清淨，隨便吃兩個小菜也算是和諧。
季菡不知道是自己太矯情貪心，還是蘇沛白因爲工作的事情太忙忽略她，或者說是蘇沛白對她本來就是這樣子的，只是她之前沒有發現。
她的心思開始變得無比的細膩，兩人相處的時候，針眼大的事情季菡都能鬱悶上小半天。
比如吃飯的時候沒有給她擺筷子啊，下車的時候沒有給她開門啊，甚至是開車的時候他不再牽她的手，季菡心裡都會有些發涼。
這種期望越大的失望，逐漸逐漸在季菡的心裡疊加，她面上努力做出若無其事地樣子，把所有的力氣和怨氣都化作力量，通通用在工作上面。
雖然蘇沛白對顧子茜的態度立場冷淡依舊，但是季菡心裡就是把她當成了敵人和標線，她滿心思都是想的，努力努力，超過那個在蘇沛白身邊轉悠的白蓮花。
所以在這個時候看見顧子茜，季菡心底的戰火和勇氣熊熊燃燒起來，她呼出口氣挺直了腰，不卑不亢地看回去。
導演的問題很簡單：“你認爲，你身上哪一點可以適應這個角色？”
因爲流光是民國背景，季菡今天穿了件非常應景的墨綠色旗袍，頭髮鬆鬆垮垮在腦後盤了一個髮髻，鬢影紛垂，她坐在位置上稍作思慮，語氣平靜地答：“我想，我的條件和其他人相當。”
季菡的回答中規中矩，她不像那些年輕的人那麼張揚，也沒有過分謙卑。但是她的語氣卻是有些傲慢，說話的時候換了個姿勢，開叉旗袍中的纖長白皙的腿一閃而逝，讓人禁不住眼前一花。
導演不愧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他的眼神微微一閃，低頭看看季菡的個人簡介，然後擡頭平靜地道：“從你的經驗資歷來說，你明顯要比其他的人更薄弱。”
“但是論風頭和演技，我人氣正旺，科班出生。”季菡的回答的聲調有些上揚，伸手將碎髮挽到耳後，動作語氣表情，竟然絲毫不像她這個年齡所表現出來的。
有一股風塵的味道，或者說有些輕佻妖媚的。
這樣另類的表現不管是在今天的試鏡，還是所有的試鏡現場都算是前無古人。
試鏡的會議室裡很安靜。
時間和氣氛彷彿都靜止下來。
導演不說話，其他人也不敢擅自開口，季菡的目光坦然，甚至微微有些輕蔑高傲地迎接着導演的考量，半晌之後，頭髮花白的大導演雙手一拍：“OK，就是你了！”
這是什麼狀況？
現場的人瞬間驚住。因爲這部全明星電影劇本陣容特殊，所以每一個角色都是大家再三商討，層層考量之後定下來，更何況季菡這個角色，是除了女主角之外最重要的角色，她的表現又是這麼陰陽怪氣。
後面還有那麼多的人根本沒有參加試鏡，就這樣就決定她了？
“你下去好好看劇本，到時候會有人通知你接下來的安排。”大導演的態度非常認真嚴肅，低下頭去將季菡的資料選出來放在一邊。
“謝謝張導演，謝謝大家。”季菡站起身來，表情跟剛纔的完全不同，非常鄭重其事地對着彎腰致謝，然後恭敬地退出去。
季菡的門還沒有關上，聽見的第一個抱怨就是來自老熟人，顧子茜。
“張導！您看您這是？”她的語氣很着急，讓季菡非常相信，顧子茜之所以會坐在這裡，應該就是特意來看她落選的笑話的。
可是呢，讓她失望了…
季菡眉眼輕輕上挑，然後若無其事地關上門來。
試鏡會議室裡，顧子茜的話剛說完，就迎來大家的附和：“導演，您這樣是不是，還有那麼多人都沒見完，而且之前不是說的三重考覈的嗎？”
大導演面色不改地擺手，然後沉聲說：“我說話不管用了？”
張導之所以能在新人輩出的電視電影界走到現在，除了他多年的打拼，更重要的是作品質量非常優秀，對每一個鏡頭或者細節甚至是演員，都是嚴厲到苛刻。
他是圈內可遇不可求的大導演，沒有人敢質疑頂撞他。
所以顧子茜再不甘，聽導演那一句話也是住了嘴，咬着下脣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將季菡的資料收好，張導演擡起頭來：“她說的話是事實，她和外面的人能力相當，但是還有一點是別的人不能企及的，就是她的心。你們感受到了嗎，剛纔從她坐下開始，不論身心神態穿着，分明就是劇中的人物，沒有特效沒有音樂，但卻找不到一點違和感，對不起，我拒絕不了如此入戲渾然天成的演員。”
這樣一說，大家纔回想起來。
流光的女二號完全是傳統的惡毒的形象，流連在上層社會中的交際花。所以剛纔季菡的回答，的確是…恰如其分。
最重要的是張導演對工作的狂熱偏執有目共睹，既然他已經拍板確定了，大家也就不好再有異議。
季菡關上門出來，傑瑞就翹着蘭花指焦急地迎上來：“怎麼樣，怎麼樣？”
故作神秘地搖搖手指，季菡拉着他直接網電梯口走去：“你說的讓我放機靈點的晚餐，我恐怕也去不了了…”
“天啊！我的姑奶奶，你連晚餐都搞砸了，那你這一輪就被PASS了？”
按開電梯門，季菡搖頭：“不對，你再猜！”
傑瑞跟着走進來，被她的語言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微微皺眉疑惑地看過去。
季菡笑：“通過啦！已經確定女二就是我出演，你很快就能接到正式合約啦！”
這樣的效果不光流光的其他人疑惑，連季菡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近來非常忙，連劇本都沒有時間看完，就看了人設大概知道了人物性格，在試鏡的時候看見顧子茜那一瞬間突如其來的反應。
沒想到劍走偏鋒恰恰讓怪才導演看上了！
傑瑞比季菡還要開心，眉飛色舞恨不得將季菡抱着親兩口，但是想想她和蘇沛白的流言蜚語還是不敢有動作，只道：“那你接下來多控制飲食，這個角色要求360度全方位的女人味。”
控制飲食…
在季菡正覺得肚中空空，現在恨不得吃下一頭牛的時候說這幾個字，簡直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正想多辯解兩句的時候，蘇沛白打來電話：“下來。”
即使兩人現在的關係相對平穩，蘇沛白很多時候說話依舊是惜字如金，這兩個字有頭無腦讓季菡有些惱了：“什麼下來？你可以多說幾個字嗎？”
“你不是參加《流光溢彩》試鏡嗎，我在樓下聽雨軒等你。”那邊的人倒也沒有多麼生氣，耐着性子重複了一句。
“好。”季菡以牙還牙冷冷說了一個字就掛斷。
好在下午也沒有拍攝，季菡跟傑瑞說了一聲，從電梯出來經過長廊往聽雨軒過去。
門口站着兩個穿黑衣的保鏢，還有兩個穿軍服的士兵模樣的人。
看見來的人是季菡，黑衣保鏢對她恭恭敬敬地行禮，然後幫她打開門。
進去才發現房間裡不是蘇沛白一個人，另外有個穿明黃衣服的短頭髮女孩。
她的臉有些肉嘟嘟的，齊耳短髮酒窩深深，穿揹帶的牛仔短褲雙肩包，看上去年齡很小。
“菡姐姐。”小姑娘非常地自來熟，見到季菡進去就甜甜地喊了一聲，然後小跑着過來拉着季菡的手。
季菡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蘇沛白一眼，這樣被女孩子拽着手，她還是微微有些不自然，但是也不好表現出來，對女孩子笑了一下，然後問蘇沛白：“有人在，你也不跟我說一聲。”
旗袍有些顯成熟，季菡的墨綠旗袍配上大紅脣復古妝容盤發，跟面前這個青春活力的小姑娘一比，越發顯得沉穩老練。
蘇沛白臉上有難得的笑意，走過來道：“她跟你的關係我說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