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類人,只要你不觸及到他的根本,饒是天打雷劈,他也能雲淡風輕,和你相安無事,但一旦觸及其逆鱗,就會傾盡所有甚至不惜一切。
陸馨明顯是這類人,舒顏顏是她的要害。唯一的女兒一出事,她儼然失去理智,無所不用其極,爲了救自己的女兒,可以毫無顧忌地在另一個女孩身上撕開血淋淋的口子,甚至連恪守多年的秘密,也能不管不顧。她只是要自己的女兒!
眼睜睜看着女兒被人擄走,陸馨瘋了,說出的話猙獰而兇惡。穆煜澤其實沒有把她帶到a市,不過也好不到哪去,他派人將她軟禁在了自己家裡,24小時都有人輪流看守。
活了半輩子,陸馨也算是經歷過風雨的人,說出那樣的話後,她很快就後悔了。她並不是覺得自己有說錯的地方,她說的是事實,死去的人死去了,她沒必要再爲他們的使命而繼續活着。她後悔的是,穆煜澤是女兒最重要的救命稻草,她沒有抓好,至少當時,不應該和他反目。
穆煜澤這條路走不通,她還有另一個出口,那就是——劉茂智!她手裡有鉗制他最大的砝碼!雖然付出的代價太大,但她管不了了。“虎毒不食子”,她不信,他能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下毒手。這是一個極其冒險的決定,但她必須賭!
現在,她在等一個機會,乘着監視她的人有半分鬆懈,她就會抓住時機劉茂智,到時候,顏顏自然會解除危險。
只是陸馨還沒上劉茂智,舒顏顏就自己回來了,與此同時,住進她家連續幾天寸步不離監視她的人,也突然消失了。
舒顏顏眼圈通紅,面色浮腫,幾天不同尋常的遭遇顯然把她嚇壞了,見到陸馨那一刻時,就撲進了她懷裡,大哭起來。
“媽媽……”
“……顏顏……你回來了,沒事……沒事就好。”
母女倆哭成一團。
“媽媽,他們欺負我……”進屋後,舒顏顏自是把自己這兩天的遭遇委屈零零碎碎都講了出來,當講到一幫人污言穢語**她時,更是淚水漣漣。
陸馨疼惜看着蜷在自己懷裡的女兒,眼裡悲憤,渾身顫抖:“畜牲!這幫畜生!不得好死!”
“……媽媽……”
“顏顏,對不起,都是媽媽不好,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看着懷裡的人哭得更傷心,陸馨也算是瞭解自家姑娘的脾氣,隱隱覺得還有更嚴重的後文,於是小心地問道:“顏顏,那幫畜生沒得逞吧?”
“我……”這次舒顏顏只是哭,再不答話。陸馨摟住她,不住安慰,手指觸摸到有些硬的歐根紗材質,這才發現女兒身上穿的衣服不是那天穿的那套,穿在她身上,寬大不少。陸馨目光稍一仔細打量,手指輕輕一挑她脖子上的紗巾,不看還好,一看,脖子上的肌膚,竟然有青紫的痕跡,觸目驚心,陸馨不敢再往下想,捏住紗巾一角的手在顫抖,心更是顫抖。難怪……難怪極少戴圍巾的女兒,剛剛怎麼也不肯鬆開脖子上的紗巾。
“顏顏,告訴媽媽,是不是那幫畜生對你做什麼了?”
反覆詢問多次後,舒顏顏才肯把後續講了出來,陸馨聽完,心裡的震驚快要壓過憤怒,悲從中來,更是怒不可揭,“劉茂勳這個畜牲,他……他竟然……畜牲!”說話間,上下齒磕在一切,吃吃作響,眼睛紅了大片,怒意滔天。
舒顏顏哪見過溫柔好脾氣的媽媽這幅樣子,這兩天本就受驚太多,脆弱的神經再經受不住這樣的波動,當下被嚇得一下從她懷裡跳出來,錯愕地退了好幾步。
注意到女兒的動作,陸馨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嚇到她了,當下立馬收斂了臉上的兇狠,顫聲道:“顏顏,媽媽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實在是……”後面的話,陸馨怎麼也說不出。
“……沒得逞就好……沒得逞就好……”
好半天,陸馨嘴裡喃喃的都是這句話。難道,一切都是報應?她不要她的女兒好,自己的女兒也要遭罪嗎?
二十多年前。
那時候陸馨還不是陸馨,她是陸鳳仙,一個不諳世事、典型的農村姑娘。因爲不滿長輩的媒妁婚姻,一個人從家裡逃了出來,中途不斷地轉車換車,糊里糊塗到了a市,只因爲聽人說a市是全國最繁華的都市。
那時候的a市歲遠遠比不上現在這般繁華,但也是個潮流涌動、物慾橫流的都市。
突然闖到這樣一個新天地裡,只有小學文化的陸鳳仙迷茫了,因爲輕信人言,竟被人騙到了百樂門。
百樂門是個什麼地方——達官富貴、無所事事的公子哥們私下消遣的場所,是a市最大的、赫赫有名的歌舞廳。裡面人設混雜,各路權色交易每天都在上演,女人慾說還休的媚笑、男人不好好意的**,一年365天連續不斷的歌舞昇平,說是紙醉金迷也不爲過。
第一次進入時,陸鳳仙就嚇住了。她想過要逃跑,但逃去哪裡?像之前一樣飽一頓餓一頓沿街乞討?再加上進去幾天後,一切都安然無恙,見了一次老闆,對方打量了她一番,就讓她好好休息,並且吩咐人安排她住下。後來連連續續地,每天有人專門來教她跳舞,唱歌,並沒有讓她做什麼骯髒之事,而老闆告訴她,不管接客也好、還是陪客人說說話跳跳舞也好,一切都是她自由,甚至她要走,也是沒人攔的。
半信半疑中,陸鳳仙住下了。她在百樂門裡依舊什麼也不做,饒是如此,她在裡面受到的待遇依舊一份不差,甚至隔三差五,老闆還會親自送上漂亮的金銀首飾,這都是住一起的其他姐妹說沒有的待遇。
直到後來,她才明白那位大老闆的深意。那是半年以後,那位慈眉善目的老闆,第一次求她,說是場子裡晚上要來位大人物,一般的煙柳之花自是看不上,若是做得不好,對方恐怕會惹事。只是簡單的跳跳舞寒暄兩句,所以祈求她出面幫個忙。
自己住在這裡面每天白吃白喝,陸鳳仙心裡早就過意不去,這樣一點小忙,自然是要幫的。那晚要見的是個什麼樣的小忙陸鳳仙記不得了,只記得全程那人規規矩矩,果真只是點到爲止的交談。晚會結束後,老闆找到她,遞給她一個包裝精緻的禮物盒,說是多虧了她的幫忙。打開一開,是一對昂貴不已的翡翠耳墜,前兩天聽同屋的小姐妹說,那是老闆自己在拍會上花了大價錢才拍到的,聽說是某位前朝妃子的首飾,沒想到到了她手裡。
人都是有虛榮心的,加上老闆送她耳墜時,同屋還有兩個小姐妹也在,陸鳳仙驕傲地接受着她們的讚美之詞、豔羨的目光,直到聽到一個嘲諷的聲音響起:
“一對耳墜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就這樣的貨色,舞姐姐要多少,有多少!”
當時她還不認識什麼舞姐姐,憑直覺,她知道對方肯定是百樂門裡的紅牌,隨後就在關係好的那個姐妹口中得到了驗證。
雪舞,不同於其他小姐妹妹每天都遊戲在場子裡歡聲笑語只爲博達官貴人的喜歡,相反,她極少出現,只有百樂門來了重要人物時,老闆纔會請她出場,是老闆面前名副其實的第一紅人。
聽說,她就住在百樂門後面的幽靜小居,因爲極會跳舞,所以叫雪舞,姐妹們也都叫她舞姐,每年百樂門重大節日,領舞的人,一定會是她。聽說,她長相極美,見過她的人無不印象深刻,而且出自書香門第,琴棋書畫一樣不落,所以纔得到老闆的賞識重視。只是這樣的人,卻是個孤兒,父母早逝,不然也不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方。
第二天,陸鳳仙主動找了老闆,告訴他自己願意接待百樂門重要的客人,陪他們聊天跳舞。自然,每次事成後,她都會受到老闆各式各樣的禮物,禮物自然是越來越貴重,這更證實了之前她收到的那對據說是某位妃子的耳墜,真的很廉價。這期間最重要的事,是老闆終於給她在樓上單獨安排了一個房間。
**的膨脹是無極限的,百樂門有單獨房間的姑娘多了去了,而她的目光,顯然不在此,而是——百樂門後的幽靜小居。這也意味着,不但是陪客人跳跳舞喝喝酒,她需要做得更多。
心態急劇的變化,陸鳳仙在深夜一個人安靜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罪惡感,也不是沒想過要回頭,但是,一個人如果習慣了燈光下追求者愛慕的眼神,聽到的各種溢美之詞,如何再回到之前平淡無極的生活狀態?尤其是——兩個月後她親眼見到那位傳說中重要人物:雪舞。
她確實很美,一襲白裙,臉上幾乎沒塗抹任何脂粉,是那種乾乾淨淨的美。除了手腕上稍顯黯淡的木鐲,她身上沒有多餘的首飾,但氣質極好,甚至比她的長相更爲出衆。在走廊裡迎面走來時,她甚至還對她笑了笑。
直到她身影消失,陸鳳仙看着她離開的方向,還沒回不過神來,然後聽到自己的聲音問出:“她是誰啊?”
“舞姐啊,這你都不知道。”
原來是她,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