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隱隱有汽車啓動離去的聲響,小客廳裡的人環抱着着身子,把頭深深埋在了雙手膝蓋間,蜷縮在沙發裡,像只受傷的小動物,小聲地嗚咽出聲來。衣服袋子裡的手機這時震動起來,她伸手摸了好幾次,纔將其摸出,發現是媽媽陸馨的來電時,又趕忙擦着眼淚,吸了吸氣,努力止住哭聲,才小心翼翼地接通了電話。
“靜曼?”
她連忙應着:“媽媽,是我,我在的。”聲音有些哽咽,那頭的陸馨也有所察覺,“你聲音怎麼了?是感冒了嗎?”
“嗯,不小心着涼了。”
“記得多喝開水,嚴重了就要去看醫生。”
舒靜曼連忙點頭應好,也不管那邊的人根本看不見。
聽到她說好,陸馨似乎鬆了口氣,試探地問道:“靜曼啊,今天怎麼沒去上班?”
“我辭職了。”舒靜曼輕聲回答,只是奇怪,“媽媽,你怎麼知道的?”
“嘉年——”那頭的陸馨脫口而出,說出才意識到說錯話,立馬打住,“我、我是想着你感冒了,該是請假了,原來你辭職了啊。”
“嗯。”
沒見她追問,陸馨鬆口氣,想着她可能沒注意,本還想問她和公司那男孩子的事怎麼樣了,但她現在辭職,直接問的話也不恰當,無奈只得轉移話題,拉着家常。
“感冒了要多喝熱水,記得看醫生。”
“好的,媽媽。”
“掛電話吧。”說完,陸馨等着掛電話,卻毫無徵兆地聽到一句:“媽媽,我和他分手了。”
“靜曼……”電話裡傳來的聲音很平靜,陸馨皺眉,一下語塞。
“媽媽,我掛電話了。”
“靜曼……”舒靜曼沒有立刻掛上電話,等着陸馨說完,“乖孩子。”
“媽媽……”陸馨溫婉的聲音傳了過來,這頭的人一下哽咽。
“怎麼哭了?”
“媽媽,我想你了。”
放下手機才發現還有條未讀的短消息,署名是學長。
手機被隨意擱在一旁,她並沒有點開查看。手機卻響了。
“靜曼,是我。”
舒靜曼聽出了對方的聲音,沒有回答。
“你剛剛在和誰打電話,怎麼一直佔線?”溫柔的語氣,更多的卻是在質問。“靜曼,你現在在哪?是不是還和那個張遠明在一起?這麼晚了——”
“學長,”舒靜曼覺得很累,打斷他,“我的事,你爲什麼要告訴媽媽?”談戀愛的事,她沒說,媽媽卻知道了;她說對方是同事,媽媽沒有異議,後來媽媽卻知道了是穆煜澤,強烈表示反對,根本不聽自己的任何解釋……就連今天她沒去上班,媽媽也知道得很清楚。家裡的電話除了她知道,公司個人檔案上填寫得有外,她沒告訴過任何人,他是什麼時候翻的她手機?又是什麼時候和媽媽上的,關係好到媽媽都直接叫他“嘉年”了?
“靜曼,你知道的,伯母很關心你——”
“那不是理由!你爲什麼要告訴媽媽?你沒有權利這樣做!”
聽到她生氣,至始至終覺得自己沒錯的張嘉年不由拔高聲音,“穆煜澤和你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靜曼,我是在擔心、關心你,你怎麼就不明白?和他那種人在一起,是不會有結果的!他擺明了就是在消遣你!”緩了口氣,“靜曼,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喜歡你,我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聽了前面一大段再聽到他所謂的喜歡自己,所做一切都是爲自己好,舒靜曼突然覺得好笑,“我已經受到傷害了。”
“靜曼——”
“他是什麼樣的人不重要,我會怎麼樣也不重要,但是,請不要隨便說喜歡這樣不負責任的話,你有未婚妻,況且,以前的事,過去那麼久了,我也早已和你說清。最後,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也請不要隨便打擾我的家人!”最後一句話,她咬得特別重,她從來不知道,張嘉年竟然瞞着她偷偷和媽媽保持着。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就是喜歡你!我停不下來了!靜曼,你知道嗎,只要一想到你竟然和穆煜澤在一起,我就心痛,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張嘉年情緒激動失控。
“沒用的,別在執迷不悟了,我和誰都有可能,但是絕不會是你。”
“靜曼……”她的一句絕不會是提醒了張嘉年,張嘉年心頓時沉到谷底,痛苦地喃喃出聲,“我知道不可能,但是靜曼,別在糟蹋自己好嗎?”
糟蹋?
聽着好生刺耳。
沉默半刻,舒靜曼反問道:“其實你是覺得我在高攀,覺得我配不上他吧?”那頭的張嘉年沉默,舒靜曼知道這也算是默認了,或許在許多人眼裡,都是這樣認爲的吧。可是她理解的愛情,從來都不是那樣的——“我之所以和他在一起,是因爲我喜歡他,至始至終都是!從來沒有想過高攀誰!也從來沒有糟蹋自己!感情的事,爲什麼要和金錢要和地位擺在一起?就不能是簡單的喜歡嗎?”
喜歡纔會在一起,她對於愛情的定義就是這樣的。
“如你所願,現在我和他分手了。以後你也別再和媽媽說什麼了。我掛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舒靜曼很平靜,她沒想過有天會對曾經大學時自己愛慕過、後來成爲朋友的溫柔少年面前這般歇歇底裡地發泄自己的情緒。
“靜曼……”
舒靜曼開始在網上投遞簡歷,過了兩天,接連就接到了好幾家公司的電話,通知她在確切時間去面試。
正是周天,號稱奢侈品一條街的街道,舒靜曼此時正停留在一家禮服店裡。
事情是這樣的,袁麥東要參加一次聚會,打電話給她,非要拉上她一起,說是人多熱鬧。舒靜曼知道她是在關心她,怕她一個人難過,心裡滿是感動,答應了。
不是說是小聚會嗎?還那麼隆重要買禮服?
舒靜曼想不通的就是這點,袁麥東聽了她的話,回答道:“當然是要豔壓羣芳,我不允許有人比我們美!”
正出神,更衣室的門拉開了,袁麥東一身深藍色晚禮服走了出來,連連發問:“靜曼,怎麼樣?怎麼樣?好看嗎?”
深藍色的晚禮服妥帖地貼合她的身體曲線,合身亮眼得緊。
舒靜曼點頭。
旁邊的導購小姐也適時說道,“小姐,你穿這條裙子非常漂亮,非常適合你。”
袁麥東沒有理會,而是對着這邊坐着的舒靜曼眨眼,“那就這件了。”見舒靜曼坐在休息區沒有起身的意思,催促道:“靜曼,你也快去選你的啊!”
“我不需要……”舒靜曼想說既然是小聚會,她穿着身上的白襯衫和牛仔褲去其實也是可以的,但經不住袁麥東的催促,最終還是選了條中規中矩的白色過膝長裙。
付錢的時候,才發現價格昂貴非常,五位數價格,足足抵她兩三個月的工資了,舒靜曼說着就要回試衣間換回原來的衣服,袁麥東卻不肯,拉住她豪邁地刷卡走人。
“麥冬……”舒靜曼自然是不好意思,哪能接受她這麼大的禮。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是我要你陪我的,當然必須得我買單。再說了,錢不花放着也是種浪費,我還得感謝你。”
再多說就很見外了,想着以後逛街時再幫對方,舒靜曼笑,接受了。麥冬雖然平時大大咧咧,打扮隨便,但相處久了,加上穆煜澤總是定期給自己更新衣櫃,每當她左挑右選找到一件自認爲普通的衣服穿着出門時,袁麥東無聊時就會指着她的衣服,說這是某某某品牌最新上線,或者是某某品牌限量款,這樣的耳濡目染,也讓她對品牌有了些瞭解,同時也發現麥冬自己身上穿的戴的同樣沒有一件是廉價的,隨便一件衣服都遠遠超過她一個月的工資。
對各大品牌瞭若指掌,必定是有長期接觸的優良環境,而且,不是任何一個女人談到普拉達香奈兒那樣的奢侈品都能做到無所謂的態度,如果沒記錯的話,麥冬家還有私人司機,至於她爲什麼來上班,舒靜曼無從得知,也沒有問過。袁麥東自己也沒說過。
“啊,美女姐姐!停車!樑凌風,快停車!”車水馬龍中,被堵住的一輛車子緩慢地行駛在其中,車裡突地響起一道驚喜高呼的童聲。
“我是你爸!”聞言,旁邊正講着電話的男人偏頭糾正道,目光跟着向窗外一掃,就看見了旁邊車道身着長禮服手挽手正要上車的兩人,一身白裙的那位正好面朝着他。
“舒靜曼?”隨口低喃一聲,聲音傳到了電話那頭。
那頭的人問了句什麼,樑凌風回答道:“舒靜曼啊。我不會認錯,她穿了身禮服,應該是去那些無聊的宴會吧。”
“啊,美女姐姐走了!樑凌風,你賠我的美女姐姐!”
剛掛斷電話,耳邊就是鬧騰的嘰嘰喳喳聲,樑凌風皺着眉頭,偏頭看着伸手對着趴在車窗上望眼欲穿的小人兒,桃花眼一瞪:“啊什麼啊,我是你爹!真沒禮貌。提醒你一句,她可不是你什麼美女姐姐,再亂叫,小心有人挖了你舌頭。”
“啊,你嚇唬我,我要告訴奶奶,還要告訴媽媽,你要挖我舌頭,嗚嗚嗚……”
“樑晨晨!”樑凌風覺得腦袋被吵得要爆炸了,簡直是,聽話不能聽一半,先搞清楚要剁你舌頭的人是誰好不?!他什麼時候說過是他了?不是他好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