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夠滿足了,那一口硬撐下去的氣松下,身體也跟着一瀉千里。
“少爺,除了少夫人還有老夫人啊,她的身體不好,若是您有個三長兩短,她也會活不下去的。”古清很急,力求找到新的支撐物讓他堅持下去。
白暮雲懶懶地將身體壓了下去,閉上了眼。他的心裡只能裝下一個林洛黛,其他的責任已沒有力氣承擔下去。“我累了,你下去吧。”他直接打斷了古清的話,乾脆果斷。
古清的嘴張合了數次,最後無可奈何地閉上,邁着沉重的步子離開。
走廊盡頭,管家領着金醫生到來。白暮雲聽到了腳步聲,慢慢睜眼,眼睛盛滿了疲累,看到金醫生,眉頭皺了起來。
金醫生直接走過來,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裡,無奈地搖頭,不過最後還是恭敬地停在了他身側。“總裁,這是最新的研究報告,我認爲您可能考慮下活體凍結術。”
“什麼叫活體凍結術?”他緊了緊眉,問,聲音輕淡,毫無熱情。
金醫生遲疑了片刻,才道:“以現在的醫學水平一時還無法攻克您的病,但我們可以延續您的生命,直到藥品研究出來的那一天。活體凍結術就是將活人進行冷凍,到了藥品研究出來的時候解凍,這個原理跟冬眠是一樣的。這種技術在國外已經相當成熟,所以不會有風險。”
“要凍結多久?”他的眼睛睜了睜,問。金醫生一時遲疑:“這個……得看藥品的研究情況。”
“那麼就是說,如果一百年沒有研究出來,我就得呆在冰裡一百年?”
“……”金醫生被他這話嗆了一下,好半天才緩聲道,“現在專家都在全力研究這種病,想必用不了幾年就能研究出藥來。”
“幾年?”他擡眉,看向金醫生。金醫生沒什麼底氣地低了頭。從研究再到臨牀應用,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誰也不能保證多久可以出來。
白暮雲已經瞭然,慢慢地站了起來:“我會考慮的,你下去吧。”
金醫生沉默地退了下去,白暮雲一個人坐了一會兒,滿腦子裡想的是在會場休息室見到的林洛黛的樣子,頓時覺得什麼都索然無味,遂起身,走向內室。
過道里,管家走了回來,與他相碰。
“少爺,葉瀾兒小姐說想來看看您,她人在樓下。”管家略遲疑地道,擡頭看着白暮雲,那意思自然是希望白暮雲能讓葉瀾兒上來見面的。少爺身體每況愈下,情緒也不是很好,很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人貼身伺候。
自從林洛黛離開後,來得最勤的就是葉瀾兒。他看得出來,葉瀾兒對白暮雲的感情是真的。只是白暮雲每次都不見她。
白暮雲的眉擰了一下便擡步,想也不想,沒有什麼感情地道:“讓她回去吧。”
“……”管家還想說什麼,白暮雲已伸手去拉門。
“暮雲!”過道盡頭,葉瀾兒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來,站在那裡不死心般呼着他的名字。她大步走了過來,一把握上了白暮雲的臂,根本不管管家是否在場。
“告訴我,怎樣你纔會原諒我!”她的指極用力,掐緊了他的臂,問道,聲音沉沉的,凝滿了痛苦。
管家不忍地看着她握緊的手上前一步,提醒地叫出聲:“葉小姐,少爺他不喜歡……”
葉瀾兒似乎根本聽不到他的提醒,依然盯緊了白暮雲,眼裡盛滿了倔強:“死可以嗎?用死來換得你的原諒可不可以!我害了林洛黛的孩子,用我的命去償他的命可不可以!”
白暮雲緩緩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乾淨的臉上沒有什麼光彩,也沒有什麼表情,淡淡的,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淡淡的,卻不是對她,而是對管家道:“把葉小姐帶下去吧,以後沒有什麼事不要讓她進到別墅來。”
“是。”管家低低地應了一聲,不知道白暮云爲什麼會如此反感葉瀾兒。雖然以前他也不待見她,但卻不曾開口趕過她。這種情況是少夫人墮胎後才發生的,那一次聽說葉瀾兒也在,不知道爲什麼,從那以後他就不允許葉瀾兒出現在他眼前了。
他只是個管家,深知在有錢人家裡做事的原則,向來多做少說,許多事情只在心裡疑惑,並不曾問出口。
他轉身,朝葉瀾兒低了低頭:“葉小姐,請跟我走吧。”
葉瀾兒平素是極有分寸的人,但此時卻顯得固執,根本不理睬管家的提醒,絞着自己的臂,眼淚叭叭地滾了下來:“我從來沒有否認過對林洛黛的傷害,以前我總說服自己,那樣做是爲了你,可仔細想想,我之所以會這麼積極,完全是爲了我自己,我想擁有你的餘生。暮雲,我承認我自私,殘忍,但我依然不想承認自己做錯了。我愛你,愛到勝過自己的生命,纔會做出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只要能守在你身邊,你開出什麼樣的條件都可以……”
她已極盡卑微,幾乎委曲求全,只希望白暮雲能鬆口,接受她的存在。
“帶她下去!”白暮雲的口氣重起來,帶着怒火以命令的語氣發出。管家爲難地看向葉瀾兒,葉瀾兒滾了滿面的淚好不楚楚可憐,她不情願地搖頭,顫着脣就是不肯離開。“暮雲,我不能離開,我怕一離開這裡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不要。”
淚花隨着她搖動的頭四處濺開,悲切的聲音將整座別墅淹沒,一時間氣氛變得壓抑。
管家不能不尊遵從白暮雲的意思,點頭示意不遠處的保鏢過來拉她,並提醒道:“葉小姐,請別讓我爲難。”
“你們放開!”葉瀾兒已完全沒有了往日女神的風範,強用力甩開了保鏢,她漂亮的臉上因爲有淚水的沾染,更顯孱弱。她的眉眼裡,涌出了一股深重的絕望,她沉重地喘息着咬上了脣角:“暮雲,你雖然沒有把我送到警察局去,也沒有告我,但你現在的態度比把我毀滅更讓我難受。我知道說什麼都無法挽回你的心了,但我還是想求得你的原諒。就算你不愛我,也不能恨我,所以……”
她一伸手,從包裡掏出了一柄亮閃閃的刀直接刺向自己的胸口。
“葉小姐不要!”管家嚇得臉都白了,但只能出聲呼喚。她的動作太快,他根本來不及阻止。
不過,預想中的血腥畫面並沒有出現,葉瀾兒的手被握進了白暮雲的手中。他隔得近,反應也快,纔會在這最後關頭阻止了她。
葉瀾兒仰面,看着他,兩頰形成了一條淚河,微張着脣盡情地哭泣。保鏢連忙過來抽走了她手中的刀,白暮雲這才緩緩地放下了她的手。
他轉過了頭,看着門頁:“我沒有恨你,也沒有怪過你的意思。你所做的一切其實是我一直想做的,說起來算是你幫了我。我見到黛兒了,她現在生活得很好,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這就夠了。”
他撫上了胸口,從那裡正慢慢延伸出一股抽絲般的痛。這種痛來得緩慢而煎熬,似有意要給夠他痛苦。葉瀾兒怔怔地看着他,已經忘了哭泣,紅紅的脣微微拉開。
“少爺,您沒事吧。”管家發現了白暮雲的異常,上前扶他。葉瀾兒這才清醒,一把抹掉了臉上的淚,也欲去扶他。
他一伸手阻止了葉瀾兒的動作,沉着眉強忍着痛道:“所有的錯都在我一人身上,以後別再幹這種傻事了。”等到他一死,恩怨情仇便煙消雲散,所有人的生活也將回歸原軌。
死,從來沒有如此急切地盼望過這一刻,他覺得心裡再無掛礙,除了死已經沒有別的事情可做。
“扶我進去吧。”他對管家道,把葉瀾兒一人留在了門外。葉瀾兒不再說話,有如一尊雕塑,久久不語,各種複雜的情感卻輪番涌動。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管家再次走出來,她才清醒過來。管家停在她面前,低頭道:“少爺讓我轉告訴您,好好做事,不要想太多。如果有需要,他會打電話給您的,但近段時間他想安靜一下,所以……不想再見到任何人。”
通過剛剛,葉瀾兒已然明白了許多,所以管家說出這些話時,她已能淡然接受。低頭,她囑咐道:“好好照顧他。另外,我能從您這裡瞭解他的身體狀況嗎?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想知道他的情況。”
管家遲疑了片刻,最後點頭。她的臉部線條這纔鬆下一絲,禮節地再低頭,轉身離去。
室內,白暮雲閉目躺在牀上,白色的衣服與白色的牀鋪幾乎融爲一體,只有乾淨無暇的臉龐,平靜而又俊美。室內應景系統已經關閉,只有雪白的牆壁和雪白的窗簾,略略顯得單調。
屋內流瀉出優美的鋼琴音,反覆地放着那一首,無盡循環,細心者可以發現,樂曲中有一個錯音。這是林洛黛曾經在餐廳裡彈過的,被鋼琴上自帶的錄音設備錄了下來,他順便將其拷貝在了音響設備中。
這曲子與室內的白色極好地融爲一體,原本單調的顏色也因爲加入了聲的成份而一時生動。白暮雲像一幅畫般靜躺,指尖輕輕划動,脣角不經意間劃開了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