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城南十里處,一座山坡上青草蔥蔥,綠樹蒼鬱,陣陣秋風吹拂,將秋老虎的絲絲熱意驅散。紀曉芙、程映秀帶領大華內外閣重臣,正在山坡上等人。近千大華精銳拱衛在周圍,兩女站在一柄巨大的羅傘下,低聲說着話,雖然知道史應龍沒那麼快到,但兩人按捺不住心中思念之情,時不時踮起腳尖向遠方眺望,期許能看到史應龍的身影。
羅傘後面的諸多重臣,每幾人聚成一組,低聲交流着大華最近的政事內容。朱升望着遠處成片成片的金黃色稻浪,感嘆道:“今年風調雨順,農物長態喜人,肯定是要豐收。我大華百姓可以上安穩日子。”馮國用說道道:“按照各地官員報上來的數字,今秋糧收割之後,不僅百姓能過個飽年,我大華的儲備糧食至少能夠增加一倍,足以支撐大軍一年的征戰。”傅友德說道:“如今我大華兵精糧足,大理段氏又被殿下一舉覆滅,後方安定,是時候該東進了。”趙普勝接口道:“如今三路大軍皆以蓄勢待發,只等殿下一回來,選下良辰吉日,大軍就可開拔。若這一次東進計劃能順利實現,天下大局已定。”
趙德勝忽道:“說到大理段氏,我看殿下還是有點心軟。所謂斬草除根,殿下就不該留那個段子羽一命。”馮國用卻笑道:“我看殿下此舉實乃神來之筆。想那段子羽如今不過是個嬰孩,完全沒有號召力。縱然大理段氏暗中隱藏下的勢力想要借他的名號作亂,也沒有多大可能。若是等到段子羽長大,這天下早已被我大華奪下,有個十幾年的時間,足以經營得如鐵桶一般。到那時,段子羽若是在東籲國乖乖當個順民還好,如若不然,嘿嘿……聽說東籲國土地豐沃,種下的糧食能一年三熟,拿來當我大華的糧倉道也不錯。”
朱升正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那段子羽雖然被流放出國,但畢竟是我大華子民,如果有人膽敢欺負他,或者借用他的身份來做什麼小動作,我大華決不能坐視不理,到時候還要外閣諸位同僚爲他主持公道。”傅友德哈哈笑道:“我就怕將來殺光韃子後,再也沒有敵人可供練手,悶得慌。若真有那一天,絕對是求之不得。”趙普勝搖頭嘆道:“段子羽小小年紀流落異鄉,東籲國國民見他一人孤苦伶仃,肯定會欺負他。只因爲父輩作孽,就要落的和如此下場,真是可憐啊。”
衆大臣說到妙處,不由哈哈大笑,紀曉芙和程映秀聽到他們談論的內容,也微笑起來。一名站在高處鐵血護衛突然喊道:“殿下到了,殿下到了!”衆人忙凝神遠望,卻見遠處冒出一大隊騎兵,蹄聲如雷,捲起漫天煙塵,滾滾而來。騎兵越奔越近,到了山坡下,前鋒倏然散開,有三騎越衆而出,正是史應龍和王難姑、藍瀾三人。
史應龍策馬奔上山坡,跟紀曉芙、程映秀微笑示意後,躍下馬背,直接向羅傘後面走去。衆大臣忙上前見禮,史應龍點頭回禮,略微交談幾句,便轉回前面,也不多說,拉着紀曉芙、程映秀直接登上旁邊的大馬車,放下車廂簾幕後,立刻將兩女摟入懷裡,說道:“姐姐,映秀姐,辛苦你們了。”兩女只是嗯了一聲,就不沒再說話,緊緊依偎在史應龍懷中,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氣息,彷彿要將分開的這一個月時間都補回來。
片刻後,王難姑、藍瀾也登入馬車,紀曉芙和程映秀從史應龍懷裡脫離,給王難姑見禮後,便圍着史應龍做好。這馬車是由大華的能工巧匠花了數月時間打造而成的,車廂極爲寬敞,五個人坐在裡面,還顯得寬綽有餘。五人坐定之後,史應龍揭其窗簾,說道:“諸位,回城吧。”衆大臣齊聲應是,各自上了駿馬,跟在馬車之後,緩緩而走。
近一個月來,大理和成都兩方面的信件來往頗爲密,史應龍雖知道一些事情的大概,卻不知其中細節,當下向問道:“姐姐,上次你來信說芷若受傷了,情況到底如何?”紀曉芙當下把周芷若離開成都後的遭遇細細說出,史應龍聽得怒火中燒,冷笑道:“又是趙敏那妖女,真不知道死活。若不是大局着想,我必要揮軍北上,將將這妖女擒下,給她一個痛快,爲姐姐你和芷若報仇。“
紀曉芙蹙着眉頭道:“應龍,報仇什麼的先緩一緩。現在芷若整張臉都被毀了,我原來打算用難姑留下的花容玉露給她治一下,可她卻堅決不肯讓我治,還說什麼這樣能鍛鍊自己的意志,總之是怪模怪樣的,正是令人擔心。應龍,你說芷若這是怎麼回事,該不會是被嚇壞了吧?”史應龍問道:“師太是和芷若一起回來的,她沒有說什麼嗎?”一提起滅絕,紀曉芙臉上表情更苦,憂心忡忡道:“我問了師父好幾次,她只說由芷若去,聽語氣,根本就不想管芷若。更奇怪的的師父一住進漢王府,就開始閉關,連任何人都不見。應龍,我跟了師父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子。就算是找到郭祖師的傳承密室之前,師父脾氣不怎麼好,也沒有這麼怪異。應龍,師父是不是遇上什麼難題了?”
“方姐肯定是遇上難題了啊,只是不能說出來而已。”史應龍心下一跳,不動聲色道:“我上次去奉元時,聽師太提起過,她修煉的內功似乎就要突破了,這段日子正是關鍵時候,閉關也是正常的,姐姐你不用擔心了。至於芷若,應該是小孩子脾氣發作,等我回去訓她一頓就沒事了。”
王難姑輕笑一聲,伸手在史應龍腰上擰了一把,說道:“芷若都快十九了,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兒,都當上母親了,哪裡還會發什麼小孩子脾氣?她會有這樣的想法,說來說去還是應龍你惹得禍?”當年她煉成長春蠱時,因爲身體原因不得不另作準備,周芷若就是她相中的人選之一,私下接觸之時,也多有撩撥之意,因此對周芷若的心思一清二楚,當即又輕笑道:“芷若那裡不用管了,過上一兩年,她自己會想通的。”
史應龍訕笑幾聲,又問起其他事情,紀曉芙一一作答。五人在車內交流多時,已經將各自身邊近來發生的事情瞭解一清二楚。衆人正輕聲說着話,忽聽前方想起震天的歡呼聲,史應龍探頭往爲一看,原來馬車已經進了成都城南門,城內百姓得知他凱旋而歸,自主聚集起來迎接。
自大華起事以來,僅區區數月的時間就能深得人心,大華輕徭薄賦,處處爲民的政策固然佔了主要原因,但若沒有韃子的嚴苛殘暴作爲對比,絕對無法這麼快深得百姓擁戴。史應龍見街道兩旁的百姓滿臉笑容,那種喜悅完全是出自心底,不夾雜半分僞裝,不由暗自感嘆:“大華僅僅是拉了百姓一把,實行了些許利民之策,就深得其報效,無論是繳納糧食,還是投軍效命,無不踊躍主動,足見百姓所求甚少,只要能稍微滿足他們,就能讓他們忘死效力。我只要監督好衆多大臣,不令他們行差踏錯,多爲百姓謀取福利,將民心化爲戰力,何愁天下不平?”
傅友德、趙德勝忙指揮護衛隔開街邊百姓,策馬靠近史應龍,低聲道:“殿下,今日臣等出迎聲勢較大,被百姓察覺,而這輛馬車造成之後,又被工匠宣揚出去,城中皆知是殿下車架,所以才引來他們圍觀。現下人多耳雜,爲避免有人趁機行刺,還請殿下忍耐片刻。”他們經歷上次大理刺客作亂之後,已經有點杯弓蛇影,當即緊張起來。
史應龍笑道:“不過是百姓心中喜樂,自發而來,沒什麼大礙。再說自從光復成都以來,我一直到處奔波,還未曾在百姓面前露過幾次臉,難得這次有機會,就和他們同慶祝一回吧。”說罷掀開車簾,走了出來,站在車轅上端,揮手向周圍百姓示意。
附近百姓見到史應龍出來,歡聲更盛,不少年輕姑娘或婦人見他英姿勃發,氣宇軒昂,由是尖聲笑語不斷。街道兩旁的高樓上,有個大戶人家的閨女甚至將房內鮮花投資而出,花瓣迎風一吹,簌簌飄落。附近的人家見狀紛紛效仿,轉眼間滿空花瓣飛舞,飄飄揚揚,清香瀰漫。
史應龍受到他們感染,臉上笑容不斷,漸漸身上落了不少花瓣,他回頭對車廂說道:“難姑,姐姐,你們幾人也出來吧。”王難姑雖然很想出去,但她曾是他人之婦,如今又和史應龍名分不清,自知出去了只會落人閒語,讓史應龍成爲街頭巷尾談論的話題,當下動也不動,悶聲道:“不必了,我們在這種時候出現,會搶了你的風頭的。”
紀曉芙和程映秀見王難姑沒有出去,也不敢妄動,倒是藍瀾興致勃勃的站了起來,想要出去見識一下。王難姑冷哼道:“坐下!”這一聲已經用上控制同心蠱的方法,藍瀾無法抗拒,“砰”一聲倒坐而下,轉過頭怒目而視。王難姑卻視若不見,不去理她。史應龍見衆女沒有出來,心中頗覺遺憾,卻也沒有強求,只在外面跟百姓共賀歡慶。
城中百姓探得消息,不斷向城南匯聚,雖有護衛在一旁維持秩序,卻無法擋住百姓熱情,擁堵在街道兩旁的人越來越多。爲免傷到百姓,史應龍的馬車前進速度也越來越慢,從南城門到漢王府這一段距離,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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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個月的修葺後,漢王府已經煥然一新,前院簡約大氣,氣勢雄偉,後院在程映秀設下的陣法掩藏下若隱若現,霧氣飄渺,恍若仙境。史應龍進入漢王府後,將衆大臣請入品茗香茶,開始議論一些要緊的政務。
良久後,眼見日已近午,衆大臣紛紛告辭,史應龍將他們送出府外,大步往後院走去。他在馬車上已經在獲知後院陣法的進出口訣,當下前趨後退,左兜右轉之後,已經出現在後院中,見後院一片寂靜,不由奇怪:“咦,怎麼阿離沒有出來接我?”這次他離開了一個多月,按照阿離的性格,早就該飛撲而至,膩在他懷裡撒嬌了,如今不見人影,難免會有所疑惑。
史應龍步入後廳,入眼便是六名嬌媚佳人圍坐一桌,除了跟他一同回來的四女,又多了黛綺絲、武青櫻兩人。小昭和史紅石面對面坐在另一張小圓桌旁,手上各拿着算籌,全神貫注地望着桌面一張寫滿數字的牛皮紙,口中唸唸有詞,連史應龍進來了也沒發覺,似乎正在比較算術。
先前出城迎接時,黛倚絲拘於身份無法同行,在府內等了這麼久才見到史應龍,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迅速蒙上了霧氣,波光盈盈,七分是柔情蜜意,三分卻是幽怨哀憐。史應龍看得心下一疼,又不能表現太甚,只能以眉目傳情。
武青櫻忙站起來,怯生生喊道:“史大哥,你回來了。”她受傷之後,經過王難姑妙手救治,調養了這麼久,雖然已經好得七七八八,畢竟留下了後遺症,臉色略顯蒼白,沒了往日的活力四溢,卻帶了幾分柔弱可憐。她如今雖能住在漢王府,但心事難圓,自慚自憐,一個月不見,竟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史應龍見她臉色比以前差了不少,問道:“青櫻,你傷勢怎麼樣了?”武青櫻聽他語氣關切,不由受寵若驚,忙道:“已經快好了。”史應龍點點頭,和聲道:“那就好。”又責怪道:“你站起來什麼,快坐回去。”武青櫻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關心自己,滿心歡喜,“嗯”了一聲,乖乖坐下。史應龍拉開凳子,問道:“怎麼不見阿離和芷若?”黛綺絲臉上似笑非笑,輕聲答道:“你在城南出現時,她們就和滅絕掌門回金頂了,說要全心練功,不突破第八層的臨濟十二樁,就不下山了。”
“方姐和芷若有心事,不想見我還好說,阿離這丫頭跟着湊什麼熱鬧?”史應龍心內一陣嘀咕,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唔,她們知道努力修煉,那也是好事。”衆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便有僕人進來稟告說午餐已經備好。史應龍說道:“走吧,吃飯去。”走到小昭和史紅石身邊,便要開口叫她們。
“五十二萬一百三十四!”史紅石猛地一聲清喝,放下手中算籌,放開桌面那張紙,果然看到最終答案和自己算出來的一模一樣,當下咯咯笑道:“小昭,你又輸了!”小昭“啪“一下扔掉手中算籌,不服氣道:“要不是我才學這個沒多久,怎麼會輸給你!”
史應龍笑道:“好了,好了,別爭了,先去吃飯吧。”伸手將桌面散亂的算籌攏了起來。小昭和史紅石這才發覺他已經回來了,騰一下跳了起來,一個喊着“叔叔”,一個喊着“哥哥”圍了上去,一人拉着一隻胳膊,驚喜不已。史應龍哈哈笑着,拉着兩人向食廳走去,後面衆女快步跟上。
食廳裡,一席山珍海味已經擺好,盡是些史應龍愛吃的,王難姑和紀曉芙坐在史應龍左右側,開始幫他舀湯盛飯、剔骨挑刺。史應龍給每人都夾了一筷子菜,便敞開肚皮大吃起來。
用飯途中,紀曉芙陡覺胃裡一陣翻騰,不禁秀眉一蹙,她最近身體頗有些不舒服,經常反胃,但又沒什麼大礙,沒想到竟在這時候發作起來。她怕史應龍擔心,便想忍下來,不料這次反胃的感覺特別強烈,尤其是桌上還放着一盤紅燒肉,那股肥膩膩的味道不斷向鼻子裡鑽入,當下忍不住轉過身,劇烈乾嘔起來。
武功練到紀曉芙這樣的境地,除了是大傷大病,或者是毒物所致,輕易不會有什麼毛病發生。史應龍見她這個樣子,心下大驚,忙放下碗筷,輕撫她後背,急問道:“姐姐,你怎麼了?”紀曉芙乾嘔了幾下,搖頭道:“我沒事,就是胃有些不舒服。”史應龍忙道:“難姑,你幫姐姐診一下脈,看看是什麼問題。”
在場衆人僅有王難姑和黛綺絲經歷較爲豐富,但紀曉芙以往忍的得極好,從未表露出來,黛綺絲也沒有注意到,而王難姑自從清醒後,便離開成都,今日纔回,如今一見紀曉芙表現出來的症狀,兩人心下懷疑,互望一眼後,便由王難姑上前診脈。不片刻,王難姑喜道:“往來流利,如盤走珠,應指圓滑,是滑脈。”
“竟然是滑脈!太好了!”史應龍也跟王難姑學了不少醫術,當然知道滑脈意味着什麼,當下欣喜若狂,喊道:“姐姐,你有喜了。”紀曉芙一愣之後,心內涌起一股滿滿的幸福感,暈乎乎道:“這就懷孕了,難姑,你沒騙我吧。”王難姑笑吟吟道:“這樣的大事,誰也不敢亂講。曉芙,這次真是大喜臨門了。”
“曉芙,這可是大喜事啊。”黛綺絲上前扶起紀曉芙,讓她回到席前坐好,又喊來僕人,見桌面上所有油膩的、或者帶有刺激味道的菜都撤走,舀了一碗清湯端給她喝。史應龍被這天大喜訊砸的也有點暈,緊緊握住紀曉芙左手,只知道呵呵傻笑。其餘人都離開位置,圍了過來,聽王難姑輕語問紀曉芙最近的反應。史應龍傻笑了一會兒,暮然見到程映秀滿臉羨慕,不由心下一動,說道:“難姑,你幫映秀姐也把一下脈。”
王難姑便笑道““映秀,把手伸過來,讓我看看。說不定今天能有雙喜臨門。”程映秀猶豫着把手伸了過去,心裡既是期待又是擔心,眼睛死死盯住王難姑香脣,唯恐她說出什麼令人失望的消息。王難姑聽了十數息,心裡已經有了把握,笑吟吟道:“映秀,你也有了。不單單是曉芙,你也是史家的大功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