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森聽到了謾罵聲,也看到了地上綠色的大衣,他的嗓子嘶啞了,渾身在顫抖,他笑了,他遠遠的對着房子深深的鞠了一躬,撿起地上的綠色軍大衣。
他離開了,離開了這個住了三十年卻不知道名字的地方,他本來是要問胡老闆這裡是哪裡,是那個省那個城市。
於此同時,就在小賣部不遠處,一個小姑娘坐在不遠處,她一直默默注視葉森的一切。
等葉森靠近後,她緩緩的搖起車窗,一腳油門,汽車疾馳而去。
要是尚頓在這裡,他一定會認出這個小姑娘,他在案發現場見過她,報案人王婕妤。
汽車的音響中始終放着一首歌曲,“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王婕妤擦掉臉頰上的淚水,她之所以會來這裡,因爲她答應過一個人要來這裡看葉森。
她曾今問道:“只是看一眼嗎?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
“是。”
…………
這是那個人給她交代的最後一件事,即使她心中有一千個不情願,也不得不來。
葉森不知道回家的路有多長,但是他堅信,他一定會找到青女。
青女在哪裡家就在那裡,他要用他爲數不多的日子去恕罪,那是他欠青女的一筆債。
葉森朝着馬路向前走,一輛輛他叫不上名字的汽車在他身邊飛馳而過,沒有爲他減慢速度,只是在他的褲腿上濺起幾處泥污。
天空中的雪花彷彿也在與他作對,雪花剛落地就變成了水,然後混雜着泥土,再由過路的汽車帶起,飛落在他的褲腿上,驅趕着他這個不速之客。
葉森看了看身上的軍大衣,還好,剛纔的泥污沒有濺到大衣上,對此他很慶幸。
他把大衣的衣角提的更高了,本來就佝僂的背影被大衣這麼一裹,顯得更詭異了。
從後面遠遠的望去就像是一個無頭的屍體在行走,路過的司機見了加速都來不及,更別說停車帶他一程。
他滑稽且詭異的動作終是引來了路人的好奇,對向車道上駛來的一輛白色麪包車。
開車的是個女孩,她好奇的搖下車窗,朝他的位置好奇的看了一眼,四目相對,有不解,有疑問。
很快,女孩便搖上車窗,雖然奇怪但還不至於讓她停車去追問,要是事情不是她所想的那樣,那就太尷尬了。
麪包車的車廂的拉着雜七雜八的一堆東西,最主要的是各式的香菸還有啤酒。
女孩名叫鬍子軒,二十出頭的年紀,與她同行的還有一個老婦人,年紀不大卻已是滿頭白髮。
婦人手上抱着兩個保溫飯盒,就像珍寶一樣的捧在手心,目光呆滯,彷彿在看飯盒,又好像在低頭沉思。
她身穿一件淺藍色的妮子大衣,大衣有點泛白,淺藍色也不是很均勻,和鬍子軒身上穿的紅色羽絨服形成鮮明對比,一個鮮豔,一個老久。
鬍子軒對母親的這件衣服,時常嘮叨,家境還算可以,她也掙錢了,一件衣服我還是買得起。
可是她有什麼辦法,買了又不穿。她的每次抱怨,母親總是隻有一句話,這件大衣是你哥給我買的。
不錯,這件大衣是他兒子給她買的,他格外的珍惜,大衣被熨燙的很平整,一切都預示着她要去見一個重要的人。
鬍子軒兩隻精明的大眼睛在眼眶裡極速打轉,彷彿有說不完的話,幾次想要說着什麼,但又給憋回去了。
她的屁股就像是坐在釘子上,扭來扭去,坐在她後排的是的母親有些不耐煩說道:“一個姑娘家的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開個車都不消停,今天去給你哥送餃子,你能不能穩重點?”
“不能,媽,穩重那是成熟的表現,我還是小姑娘,要是穩重的話那就成了老姑娘,年輕人要有激情,要有動力。”
“你別打岔,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鬍子軒說道:“媽,你猜我剛纔看見什麼了?”
“看見什麼了,難不成看見鬼了。”
“說鬼也可以,剛纔看見一個人人鬼頭鬼腦的,我爸哪裡可能進賊了,我剛看見有人披着我爸的軍大衣。”
鬍子軒母親罵道:“你一天就知道胡咧咧,我看當初是給你起錯了名,給你起個胡咧咧倒是挺適合你。
你爸的那件軍大衣是你哥上學時偷着打工給你爸買的,你哥出事後他就格外珍重,就像命根子一樣,多少年了就跟寶貝一樣,走哪都帶着。就算是你爸丟了,那軍大衣也不會丟。”
“那可能是我看錯了,胡咧咧的名字聽着也不錯,那我哥叫什麼,叫胡來也很不錯。”
這句話說完,母親沒有搭話,鬍子軒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對着後視鏡吐了一下舌頭,猛地加快速度,他想快點到監獄門口,她最害怕母親抹眼淚,有時候倒是罵她一頓反而感覺到輕鬆一點。
車很快就到了鐵皮房子的門口,門虛掩着,這是胡老闆特意留的門,鬍子軒伸進腦袋朝裡面先是看了一眼,她在找老胡的寶貝大衣。
“胡老頭,你的寶貝大衣怎麼不見了。”
老胡沒有擡頭,咧嘴一笑說道:“多大了,還是沒大沒小,多叫幾聲爸爸你難道就會吃虧了,我要的貨送來了沒有。”
“你老人家安排的事,我肯定得辦好,老爸,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大衣送人了,你媽哪?”
鬍子軒閃過一絲疑惑,這平時節儉的老胡,竟然也有把自己寶貝送人的一天,一個佝僂的身影在她心裡一閃而過。大衣送人也好,免得她每個禮拜還得洗。
鬍子軒說道:“我媽在外邊,說今天要去給我哥送餃子,今天是冬至。
老爸,你看天氣這麼冷,要不請我媽進來,外面天氣冷,怎麼說以前是夫妻,沒必要搞成跟仇人一樣,老死不相往來。”
“進來幹什麼,看着她哭哭啼啼就煩,不進來就算了,真把自己當孟姜女了,來一次哭一次,監獄要是那天被她哭倒了,他兒子就能出來了。”
老胡的話很刻薄,就像外面的天氣一樣,寒風刺痛着子軒母親的身子,話語刺痛着一個母親的心。
鬍子軒知道,父母之間的矛盾不是她幾句話就可以化解的,她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一場口舌大戰必不可少。
九年了,每次都這樣,她也懶得勸了,鑽進車裡,車門被重重的關上,這是她對父母吵架的抗議。
風雨如期而至,子軒母親把一盒餃子重重的摔在地上,開口罵道:“我就是給狗吃了也不會給你,我就從來沒有聽說過,天底下有你這樣心狠的父親。兒子在裡面九年,讓你進去看一眼有那麼難嗎?你的臉面就那麼重要嗎?”
“石小英,你兒子能有今天,你怪得了別人嗎,這都是被你給慣的,要不是有你這個慈母,你兒子會進監獄嗎?”
“你說的比唱的好聽,你倒是好父親,你不是大學教授嗎?你倒是好好教育呀,兩個孩子給我丟下,一年到頭能回家幾趟,天天搞你破研究。
我辛苦把他們兩姐妹養大,你出過什麼力,如今兒子出事,你感覺兒子給你丟人,我不配給你當妻子,要和我離婚,我說過什麼嗎。
拋妻棄子,你還真是個好男人,好丈夫,你一走又是一年多,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家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
你現在跑啊,活該讓你下半輩子坐在輪椅上,這就是老天給你的報應,讓你下半輩子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