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聞言，不覺都打起幾分精神，畢竟是事今後的利益。
但方塵並沒直接說話想法，而是話鋒一轉，道：“只是在說出法子前，方某還想向諸位問兩個問題。扶余只是最南邊沿海小縣，那縣中商品貨物來源何處？以諸位家中出產，縱是在縣中得到幾間鋪面，又能賺取幾何？”
衆人一怔，沒想到方塵會問如此問題，頓時眉頭微微皺起，尋思着他提及此事深意。
他們知道，方塵必然不是簡單的詢問縣城的買賣和他們家族買入，話中肯定還隱含着什麼。
方塵看着了他們的模樣，嘴角一勾，不等他們想透，他就笑眯眯道：“想必諸位都很清楚，縣中商品貨物，無非來自三處。一是郡城，二是縣中作坊出產，三就是我等下面鄉鎮了。縣中每年都有着大量行商往來鄉鎮，收購當地特產和原料，一部份自行加工販賣，例如繡莊和皮草作坊，一部份則運到郡城販賣，賺取差價。“
“縣城勢力爲何一直排斥諸位，便是如此緣由。諸位若都入縣了，物品自行送到縣裡販賣，那行商吃什麼？要知道，這些往來商隊中，除了商賈，就是城中士族亦是有份的。“
衆人倏然一驚，終於想到了嚴重問題。不錯，城中勢力很多都和他們下面有生意往來，若他們全都進城了，那這些勢力的財路不是全斷了？
而且斷的還不是一家兩家，至少有七、八成勢力，這相當於把全縣勢力都得罪光了，難怪縣城勢力不願他們進來。
衆人苦笑一聲，他們各家在地方基礎都發展到了瓶頸，再想壯大就必然要向縣城發展。可進城又太得罪人了，若是幾家還好，例如三鎮八家，數量不多，懾於方塵威勢，還能捏鼻子認了。
若是他們全跑進來，估計就是要和全縣爲敵了，到時怕是方塵都抗不住。
這時，方塵又豎起一根手指，仍然笑眯眯道：“第二點，諸位就是進了城，得到幾間鋪面，一月能多賺上百來兩就算不錯了吧？扶余只是小縣，有錢人不多，每月需求亦是有限的，貨物不是有多少就能賣多少。諸位各家想要壯大，仍需要不短的時間積累。“
鄉鎮大戶受限於地界，產銷都是有限的，一年收入大多不過千把兩，就是一般士族也很難超過兩千兩，唯有三堡獨佔一地，收益要高上一些。
當初飛鯊寨還在時，給八鎮大戶定下的貢銀亦不過每年千兩，不是不想多要，而是再多就真把一些人給逼死了。
不是誰都能像三鎮一樣，擁有鹽田的。他們或許也各有特產，可是要能賣得出去才行啊。
衆人頓時默然，低頭不語，仔細尋思着方塵的話。
這是他們以前沒想到的，畢竟誰會去統算這些問題，買賣只管做就是了，鎮上飽和了就到村裡，村裡也飽和了就到縣裡，沒人會想那麼多。
現在經方塵這麼一說，才發現，以前一直努力想進入的縣城，其實也就那麼回事。
良久，陸雲海驀然擡起頭，道：“方家主考慮透徹，陸某佩服，真如此短時間內確實對我等各家作用不大，反而會得罪不少人，很可能還會引發與縣城勢力衝突。不過，之前方家主似乎有言，已有考量，想必是已有解決之法，如此，還請方家主明言。“
衆人聞言，都猛然擡頭，對啊，之前方塵可是說過已有想法，頓時都把目光聚了過去。
方塵也沒推辭，輕笑一聲，道：“那方某就試言之，買賣買賣，無非是一方買，一方賣。買方要有足夠需求，比如餓了要買糧，病了要買藥，缺少的東西越多，買的自然就越多，當然，這還需要有錢。“
“扶余小縣，人口不多，有錢人更少，購買的東西自然有限，諸多店鋪一分，每家自然得不到多少。“
“賣方亦是同理，首先要有足夠的東西販賣，才能賺到錢。就如糧田，千畝地和萬畝地出產的糧食，若能全賣出去，必然是萬畝地賺得更多。但問題來了，諸位家中最少都是千畝良田，城中士族亦有不少田莊，加上百姓自己擁有的田地，每年產糧都十分巨大。”
“可城內城外加起來就那點人口，根本吃不完，那多餘的糧食自然就賣不出去了。其它布匹，刺繡，首飾等等，莫不如此，說白了需要的人太少，買得起的人更少。“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供銷問題，前世就連高中生都懂，但這時代由於種種侷限性，很多人都不知道。
衆人聽得都是深以爲然的點點頭，他們都不是蠢人，以前沒想到，如今方塵一點出來他們就明悟了。
而且他們各自也是深有感觸，他們這些縣下勢力，誰家沒有大量田地？誰家糧倉沒積累了大量已經發黴的陳糧？
“如此，如之奈何？“陸雲海嘆了口氣，被方塵這麼一說，似乎家族都發展到頭了，以前爲了家族壯大，費盡心思，極力謀劃，似乎都成了笑話。
以家族情況，再怎麼發展成就都十分有限。
真想要有大的突破，除非家族中出現圓滿強者，再如方塵一樣，強勢進入縣城，擴展多方產業。或者家族中習文那幾位能高中，謀得一官半職，家族纔有可能真正興起。
陸雲海心中苦澀，難怪當年家族看似在鼎盛時期，卻被三大家族輕易趕出了縣城。以前想不透，現在卻明白了，那種鼎盛太過虛浮，事實上，不過是比現今稍稍富裕些罷了。
“此事易爾，縣城太小，那就走出去。“方塵笑道。
“走出去？方家主說的莫非是郡城？“陸雲海眉頭一皺。
這事他以前不是沒想過，東西賣到郡裡價格是要高上不少，可一路人吃馬嚼也不是小數，實際多賺不了多少。就算從郡城帶貨回來，也無法在縣城販賣，帶回堡裡也同樣賣不出多少，就如方塵說的，堡裡百姓根本沒那大需求，往來一次，一年都未必會有第二次。
如此一來，還不如賣給縣裡商賈划算。
方塵搖了搖頭，這世界交通和通訊不便，眼界實在太淺。
對於鄉下勢力來說，大多隻盯着縣城，而縣城勢力，則會看向郡城，郡城勢力纔會擡頭看向州里。
他開口道：“非是郡城，而是出海！“
方塵終於說出了最終目的，他早就念着出海撈金了，但礙於實力和人員問題，一直都沒能如願。這次他就是打算把所有鄉鎮勢力全拉上，這麼多勢力，哪怕一家只出三、五個人，人員實力都不缺了。
“出海？！“在場衆人差點都驚呼起來，萬沒想到方塵說的走出去，竟是要出海。
陸雲海很快皺起眉頭，道：“方家主，出海可不是那麼簡單，海上風雲莫測，危險重重，無論風暴還是海寇都極爲麻煩，稍有不慎就要船毀人亡，茫茫大海，連跑都沒法跑。十多年前，本縣曾有一座小港鎮，縣裡，乃至郡城，很多人亦曾乘船出海，每年遇風暴沉沒者總有不少。海寇就更爲可怕，小港鎮高手衆多，圓滿強者就有數位，可仍被海寇所屠滅。“
方塵輕笑道：“陸家主，這世道上哪就安穩？以前青蒼山上有飛鯊寨，到郡城途中亦有數夥賊匪，就是哪都不去，小港鎮還不是被海寇上岸屠了？而且，若能獲取足夠利益，冒點險也是值得的，您說，對吧？“
他並不擔心這些士族大戶反對，小港鎮存在多年，每年因各種原因身死的人不少，可還不是繁榮興盛？又有幾人因此而退縮？
前世有句話說得好，如果有百分五十的利潤就會鋌而走險，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潤就會違反各種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甚至會冒被絞死的危險！
出海的利益何止三百？
果然，所有人都露出意動之色，他們可是都知道出海的利益有多大，甚至不少人曾經還參與其中。例如三鎮七家和之前蔡家，海船和航海術就是那個時代留下的，其餘各個士族，如今家中都還有不少會駕船的海員。
劉、鍾、崔、李等七家更是露出激動之色。
小港鎮沒了，他們空有海船海員，卻只能用來運鹽，這損失有多大？簡直難以估量。
以前運回貨物，在小港鎮就能出手轉賣。現今去的時候裝鹽，回的時候卻不敢帶東西，因爲沒地方賣，也不敢賣！
若是他們有私港的消息傳出去，絕對有無數勢力蜂涌上門，到時連鹽場都要暴露。
可若是他們數十家聯合起來壓力就小多了。
“方兄弟說得對，不冒險就想賺大錢，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出海之事，我劉褚雄第一個支持！“劉褚雄按耐不住，站起來大聲說道。
在場中，除了三堡，他和鍾元常就是最有資格發話之人，自然第一個響應。
有了他帶頭，其餘士族也紛紛開口，語氣雖然委婉含蓄，可話裡話外也都是表示贊同的。
方塵笑眯眯看着衆人，不時點頭表示讚賞，最後又把目光轉回三堡身上。劉、鍾兩家雖然影響也大，但終歸是外來勢力，三堡纔是本地根深地固的帶頭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