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玲香姑娘的衣裳,你若是喜歡,可以讓她給你置辦幾匹好料子,再去做。她和你情同姐妹,斷不會不許的。”那句話周書啓聽得真切,皺了皺眉,旁敲側擊地勸月牙兒。
“如果我說我就喜歡這一件呢?”月牙兒挑眉,面對周書啓她沒有一點兒丫鬟的樣子。
“月牙兒姑娘,主僕有別,你還是應當收斂一些。”周書啓道。
周書啓家裡只有兩個給書院做雜活的小廝,與他相處也很是和睦,在他心裡主僕之分並不是太重要。可是月牙兒背地裡的樣子讓他很不舒服,尤其是含着一股怨毒,讓他覺得她終有一日會對付戴玲香,又不好把這些話說出來,才假託主僕之分的這些話來敲打她。
“她也不過是比我會投胎一些罷了,有什麼了不起的。你淨會說我了,倒是你,雖不是戴家的下人,也該認清自己的身份。認不清也就算了,還來說我,真是沒臉沒皮。”月牙兒白了他一眼。
“我對玲香姑娘沒有非分之想,等她回到戴家,或是她的姐姐、姐夫接了她回去,我也要離開了。她把你當妹妹看待,你好好跟着她,她不會虧待你。”周書啓想着戴玲香溫潤的笑靨,她對身邊的人都是那麼的好。
“是麼?”月牙兒不以爲意,“不過可惜了,她或許不會虧待我,可是她也八成沒那個本事對我好了。戴家和姑爺家這麼多天都沒派人來過,八成是變故已生。她這樣的人,出了這道觀,沒幾日就得餓死,還照應我呢。”
“你是說戴家和她姐姐、姐夫家裡都可能出了變故?”周書啓不是沒想過,若是如此,戴玲香以後可該怎麼辦?
月牙兒把那衣裳放好,很是捨不得,她朝着地上唾了一口:“窮書生,可別怪我沒告訴你,他們都是很疼我們姑娘的,若是他們都平安,就算不立刻接她過去,也早派人上山看望了。如今大概是出事了,你若是想着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好處,可以換個人試試了。姑奶奶我過上幾日可就不陪了,趁着下面鎮子上的狀況還好,早謀條生路纔是正事。”
“你不能走,你若是早了,玲香得傷心死。”周書啓連忙阻止她,他是真怕戴玲香得傷心壞了。
“傻子。”月牙兒丟下這句罵,拍拍手上的灰,轉身就回屋裡去了。
周書啓去了前院,雲望剛剛戴玲香殺了個片甲不留:“丫頭,你的棋藝還是不行啊,還得多磨練磨練。你姐姐戴玲瓏就要強上許多,殺伐果斷,才思敏捷,行事像個男娃兒,下棋也很是不錯。”
“世伯就欣賞姐姐,就不喜歡我,我真的好委屈。”戴玲香故意苦着臉,一雙大眼睛委屈地看着雲望。
“不偏心,不偏心,玲瓏什麼都好,就是不能像你這樣陪着我下上半日的棋。唉,你姐姐啊,除了對你們的父母,大概也就只有對趙鈺那小子用心了。”雲望不無感慨。
趙鈺和戴玲瓏是一對兒十足十的天作之合,雲望對窺伺天機之術也頗有研究,趙鈺此生絕非池中之物,而戴玲瓏的命與他相輔相襯,也是顯貴異常,只是……
戴玲瓏的運都給了自己的丈夫、子嗣,自己的所剩無多,最終恐怕命不久長。
雲望面上笑呵呵的對着周書啓,心裡卻也犯了嘀咕,這些天都沒有一人傳來消息,難不成是兩邊而都出事了?
“世伯,玲香。”周書啓打了招呼,無奈打斷了他們的話。
“你這小子方纔去哪兒了?來遲了在這兒也不能罰酒,就罰你一會兒把棋子洗了,我去給你們張羅些東西。”雲望順水推舟地道。
周書啓應了,坐了過去:“我看月牙兒這兩天是越來越敏感了,估麼着是怕你把她丟在這山裡,你可要看着點兒她,也對她好一點,不然我怕她會生出什麼亂子來。”
“我對月滿的確要比對她好一些,可是這些年來我也一直沒有虧待過月牙兒,她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招惹是非的。”戴玲香笑着說。
“你小心就好。”周書啓過來之前回了一趟廂房,拿了素布織成的一個小口袋出來,“這個給你,裡面是我帶上山來的積蓄,你先替我收着。我放東西太過毛手毛腳的了,放在你那兒我放心。”
戴玲香遲疑了一下:“其實放着就好,這山裡也用不到銀兩,也應該不會有人爲了偷這些東西,而特意轉悠到這大山裡來吧。”
又過了兩日,來接戴玲香回去的人還是沒有出現,戴玲香也有些慌了,盜匪奪走了戴家的祖宗基業,難道還要奪走她的父母?還有她的姐姐、姐夫,該不會被敵軍抓走了,或是索性丟了性命吧?
“姑娘,不如讓奴婢下山一趟,到旁邊鎮子戴家的商鋪裡問一下,看看有沒有他們的消息。”月牙兒這日忽然主動道,她一早起來把屋子裡裡外外的收拾了個乾淨,剛剛纔被戴玲香誇過。
“也好,要不我請周大哥和你一塊兒去吧?一個姑娘家,趕路不方便,有人陪着護着,總是好的。”戴玲香不放心她。
“不必了,姑娘,周公子的家也不在那裡,鋪子之類的更是如此,聯絡故人,自然是土產吃食最合算。”月牙兒反倒謹慎地答道。
戴玲香也沒多想,她給月牙兒三兩銀子做路費,派她到下面兩個鎮子裡,多幫着她了。
這一回卻是更糟,過去了五日,月牙兒也沒有回來,更是杳無音訊了。
“不好!”戴玲香檢查自己的箱籠時,忽然大聲叫了一聲,“周大哥,你給我的銀子不見了。這幾天也沒有人過來,觀中更是沒有賊,怎麼就會不見了?難不成是月牙兒拿走了?”
戴玲香面色慘白,她立刻就想到了什麼,月牙兒也許也永遠不會回來了。
“你別哭,月牙兒說不準是想在山下多買點兒東西,又不好意思開口,才私自拿了你的東西。往壞處想,就算她真的走了,你也不用怕,有我和雲望世伯在這兒,你就不會缺衣少穿的。”周書啓勸着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裡流淚的戴玲香,他也蹲下身去。
戴玲香也不傻,前後沒了兩個丫鬟,也大概猜到了事情有多嚴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得痛定思痛,哭得一把抓過周書啓的袖子擦着小臉上的眼淚鼻涕……
“我不哭,不哭,沒有了她們,我一樣過得好。周大哥,你能陪我到山下的鎮子上轉轉麼?我想買點東西,散散心。”戴玲香擦乾了眼淚,一副鹹魚翻生的樣子,“你可別小看我,狡兔三窟,我還有別的藏銀子的地方。周大哥你陪我去,我請你吃好吃的。”
周書啓笑了,輕戳了她額頭一下:“好,等我和世伯打聲招呼,咱們明日一早下山,天黑前回來。”
第二日他們二人起了個大早,周書啓把給雲望抓藥的單子放在懷裡,陪着戴玲香下了山。正巧趕上了集市,水患又已過去多日,各色的東西倒也算得上齊全,人羣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
“我要買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戴玲香樂此不疲地拽着周書啓逛了兩個時辰,直到二人手上都拿了不少東西,她還在到處尋麼着中意的東西。
不遠處有一間藥鋪,周書啓想到身上裝着的藥方,對她道:“玲香,你先在這裡看着,不要走遠,我進去給世伯抓藥,一會兒就回來。”
“好,你快去,我不是小孩子了,走不丟。”戴玲香接過他手上的東西,對自己買了這麼多有用沒用的,還大多讓他幫忙提着,多少感到有些過意不去。
周書啓進了藥鋪,約麼一炷香的功夫就出來了,可是在到了那裡尋戴玲香,又哪裡還能見到她的身影。不單如此,人是不見了,可是東西堆了半地。
周書啓看了一下,大概只少了兩三件,其餘的都在這裡。
“老闆,方纔在您這兒看衣料的那個姑娘呢?”周書啓問道。
那男子擡頭一看,倒也認出了周書啓就是方纔陪着戴玲香看布料的那人:“你抓完藥了?方纔有人來找那位姑娘,和她說了幾句話,她就求我幫她看着東西,等你出來就交給你。她說是有事要辦,不過很快,一會兒就回來找你。”
“是什麼樣的人來找她?我們在這兒並沒有什麼親戚。”周書啓覺得奇怪。
“是個小廝打扮的請她過去的……啊……對了,我聽她說什麼月牙兒、月滿的來着,別的是真沒聽清楚。之後她就跟着來人往那邊去了。”那男子倒是個實在人,一點兒不加隱瞞。
“遭了!”周書啓大驚,心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熾烈。
“老幫,幫我看着。”周書啓放下一把銅子兒,火急火燎地順着那男子指的方向跑了出去。
聽到月牙兒的名字,周書啓就隱隱覺得不妙。還有方纔他以爲地上少了的那兩三樣東西是被路人順手牽羊的拿了,可是一想到與月牙兒有關,他又忽然想到,那兩三樣東西好像正好很適合月牙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