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清晨的羊角村,美得就象一副畫。念福現在已經習慣了每天早上出來跑一圈,只是旺財那個懶貨,隨着天越來越熱,越來越不願動彈了。
伸手抓抓它那厚重的長毛,玉椒道,“郡主,它的毛也該剪一剪了。”
連肉也要減減纔好。念福讓人打水洗澡換衣裳,順手把這個艱鉅的任務交給玉椒,“給它戴個嘴罩,省得它一會兒咬你。”
許多貓狗就跟小孩子一樣,極不喜歡修毛,每回給它理一次髮,就跟割它的肉一樣,叫得那叫一個悽慘。
不過玉椒顯然不用這麼麻煩,三兩下就把那狼崽子五花大綁起來了,唰唰唰拿着剪刀就開剪,於是,滿村都聽得到旺財鬼哭狼嚎的悲嚎。
等念福收拾清爽出來一瞧,旺財不見了。掀開牀帳一看,果然躲自己牀底下,那架式,真有把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心情。
好不容易把它哄出來,念福真的很想笑。
原本毛茸茸的大狼崽子瞬間縮水了起碼三成,一身參差不齊的短短白毛,堅決履行了玉椒簡單粗暴的一貫作風,緊貼着粉紅色的肉,除了醜,還是醜。
纔要笑,可看着旺財憂傷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念福到底繃住了,上前很溫柔的摸了摸它的頭,“乖啦,剪短了你自己也涼快些不是?好啦好啦,過幾天長長些就不難看了,到時我叫個剃頭匠來給修修。保管又精神又漂亮,走出去迷到一片女孩子,行不?”
見她這樣安慰,旺財總算提起點精神了。伸舌委屈的舔舔她的手,眼巴巴的意思很明顯,光有好話還不行,它還要好吃的來安慰受傷的小心靈。
“好,還有好吃的。今天給你燉大骨頭湯好不好?”
給一個這還差不多的小眼神,旺財幽怨的繼續鑽念福牀底下等着去了。就它這形象,除了主人。纔不給別的女孩子看呢!
念福悶笑着去吃早飯。順便把旺財的囧事說給家人聽。
全家人都聽得樂了,翠蓉道,“往後別讓玉椒給它修毛了,這得要專門的手藝人來弄才行。宮裡太監有一處就是專門做這個行當的。也是奴婢失職。一時疏忽了。回去就請個人來調理調理。”
念福笑說一句“你記下就好”便收了話題,轉而說起端午節的事來。
既要過節,不能不包糉子。
這時候大梁吃的糉子都是不包餡的。純用白糯米煮熟後晾涼,然後用絲線勒成薄片,澆上蜂蜜桂花醬蘸着吃。念福試過一次,倒覺得很新鮮,可沐劭勤嫌吃膩了,叮囑女兒做幾個新花樣出來。
那實在太沒有挑戰性了!
豆沙糉,紅棗糉,火腿糉、鹹肉糉……只要你想得出來的食材,幾乎差不多的食材都能往糉子裡包,味道都還不差。
“可不許說嘴,萬一做得不好吃,爹又要罰你了。”
“沒問題。”念福拍着胸脯就下廚房了,只是忽地瞥見窗外一個丫頭挑水經過的身影,微微嘆了口氣。
這是姚詩意。
她現在賣身爲奴,還比一般私奴不同,她是官奴。也就是說,念福沒有給她自由的權利。
她很自覺,從見她爹回來的那天起,就拋開一切架子,做了一名普通的婢女。念福不忍心給她起名,她就去掉姓氏,讓人稱呼她詩意。
念福不忍心給她派活幹,她就自己去找管事媽媽,領了丫鬟的裝束,主動做起粗使丫頭的事情。
砍柴挑水,都是人家不願意做的,她還搶着做。
念福起初心裡很是過意不去,可後來,卻是施大娘一番話點醒了她。
“她如今就是個丫頭的命,到了旁人家未必還能好過咱們家?讓她做點事,日子好過了,她心裡還會好受些。你想想從前,咱們在懷安鎮,不也什麼粗活都幹過?難道你還爲這個嫌棄自己麼?”
到底是久經世事的老人家,或許話說得不大漂亮,卻讓念福心情好過許多。
如果命運已經無法改變,那隻能學着接受它,並讓自己過得好一點。
侯家爲了姚家,幾乎可以說已經傾家蕩產,她跟侯方裕絕對是再無可能了。只希望她能慢慢平復心情,將來能找個忠厚老實的人過日子,也算是有個着落了。
不過再想一想,念福叫來翠蓉,吩咐道,“我看其他的位置也不要人了,有她在,反而把別人閒了下來。往後就讓詩意專門伺候小廚房吧,反正我的事情多,總要有人打下手的。”
在廚房打下手,雖然依舊是三等丫鬟,但卻有機會學到不少東西,也有提升空間。翠蓉自然明白念福的好意,自己心中也是一暖。郡主是個仁厚之人,跟着這樣的主子,是自己的福氣,也算是姚詩意不幸中的大幸了。
五月端午,天氣晴熱,羊角村處處都是過節的氣氛。
可念福早上跑一圈回來也不見老爹老媽身影,起得這麼晚,不是他們的風格啊!
正壞笑着想到他們房門外去吊吊嗓子,刷一下存在感,蕙娘先出來刷她了,“都怪你,昨天做的什麼糉子?說是要給你爹嚐鮮,結果害他吃那麼多。我都說了,糉子那東西再好也不能貪多,會不消化的,你也不幫忙攔着。結果夜裡可好,果然難受了,還非拉我去賞什麼荷花月亮。結果啥也沒看着,還吹了湖風。這不,早上就起不來了。我看他十有**是積食傷了胃,又吹風着涼了。”
念福很委屈,她只是想盡孝心,誰知道老爹會跟個孩子似的貪嘴?一直說沒事沒事,誰知道他就吃撐了?
可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念福忙道,“那我這就去請大夫。算了,還是去請鄒太醫吧,他一直調理爹的身子,請他來還是穩妥些。”
“可這大過節的,找人家來會不會不好?”蕙娘心疼丈夫,卻也有些猶豫。
念福纔想說,再怎樣都沒人身體重要,沐劭勤撐着出來了,“我沒事。就是點小毛病,沒什麼大事,隨便讓人尋個郎中來瞧瞧就是。其實要我說都不用去請什麼大夫,把你那山楂醬給我吃點,再熬個薑湯也就罷了。只是眼下我卻是進不得宮了,你趕緊回京城去給你姑母請安,再陪陪老太太,別擔心家裡。”
念福還是不放心,“爹你身子弱,別小病拖成大病了,你們要不讓我請鄒太醫,我回京時,瞧見哪個當值太醫就請回來,行麼?”
可沐劭勤卻態度堅決的搖了搖頭,“不要了。念福你還小,不懂這裡頭的人情世故。過節時太醫也都放了假,留下當班的都是要預備給宮裡的貴人看病的。萬一咱們請了來,宮裡又出了急事,這就是得罪人了。所以你可千萬別去,就是去你姑母那兒也不許多提。爹真的沒事,好生歇歇就完了。”
蕙娘想想也道,“念福,你爹說的是,咱們家還這麼多人呢,就一天時間,照顧得好你爹。你回了京要是老太太高興,索性在那邊過了夜再回來也行,別擔心家裡。”
聽他們都如此說了,念福只得走了。
她卻不知,這個端午節會改變多少人的命運。
端午佳節,宮中各處早已掛起了蒿草艾葉,房中掛起了五毒圖,又拿石榴花撒在帳上,幾乎人人都佩着用五線絲線打成的長命縷,相互道賀,熱鬧不已。
除了爲過節高興,宮中還有個恩典。那就是每逢端午中秋這樣的大節,都會允許宮中女眷的家人前來探視。甚至有頭臉的太監宮女都可以到宮門口跟家人小聚,是以闔宮上下無不喜氣洋洋。
仁壽宮雖是太后一人孀居,卻也一早就佈置起來了。
沐太后早幾天前就親自吩咐過了,一定要準備着平王愛喝的茶,還有他愛吃的點心,半點不能疏忽。
善音笑着湊趣道,“到底是親姐弟,也不怪太后您總惦記着王爺,王爺走到哪兒,不也惦記着您?就是在鄉下,什麼東西也沒拉下。前兒還巴巴的送了那麼新鮮的馬蹄糕來,這份姐弟之情,可真讓人羨慕。”
沐太后聽得心中高興,纔想故意嗔沐劭勤幾句,給自己長長臉,忽地回宮過節的壽寧過來請安了,“原來皇祖母也收到了馬蹄糕?我也收到啦。那可是小姑姑親手做的,她說今天還要給我送糉子來呢。”
聽到念福的名字,沐太后臉上的笑容淡了許多。還沒說話,外頭就有宮人回稟,“嘉善郡主來了。”
沐太后還以爲是沐劭勤一起來了,趕緊命人請進來,可未料只看到念福一個,心中不覺失望起來。
“你爹呢?”
念福上前給老姑母請了安,才道,“爹出去玩了,本說今天趕回來陪姑母過節的,可路上不巧耽擱了,一早打發人來說無論如何是趕不回來了,故此命我來給姑母道歉,還請姑母原諒。爹說,等他回來了,一定親自再來宮中請罪。”
這謊話是沐劭勤編的,要是說他不舒服,難免太后要追問,大過節的他也不想讓老姐姐擔心,所以找了個託辭。
可沐太后不怪他,卻怪上蕙娘了。
只念福來了,蕙娘沒來,那弟弟肯定是帶着媳婦出去玩了。因爲心裡有偏見,所以沐太后認定是蕙娘性子野,把自己弟弟拐出去玩,然後還玩得不知道回家,這象話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