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去冷柯家。
我跟出租車司機師傅形容了老半天,才終於找到這麼個不爲人知的地方。這裡是東區和西區的交界處,算是寒城市的郊區。偏僻的小區偏僻的樓號,造就了冷柯這個偏僻的人。
冷柯家在三樓,房間的戶型不大,是八十平米的。但是冷柯擺設有道,用鏡子和一些特殊的擺設和壁紙令房間的空間感變大,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一百平米的。
冷柯就盤腿坐在玄關的地上,正面對着大門。門沒有鎖,聽到我的腳步聲上樓他在門內直接告訴我進去,所以推開門進去的時候看到他直勾勾的看着我,倒是把我嚇了一跳。
“你來了。”他笑意盎然,指着他面前的一個嶄新的蒲團說:“坐吧。”
“你有頭緒了?”我見他難得這麼高興,理所當然的猜測肯定是他有什麼進展了。對於一個偵探來說,沒有什麼比取得決定性線索更值得開心的了。
“進展不大,但是思路倒是有那麼一點……不過不知道你怎麼想呢,馬大警官?”他一本正經的對我說。
在以後的那些日子裡,我已經習慣被這個外人看起來嚴肅無情的少年調侃了。可是在那時候,我還血氣方剛,遇到這種事兒,我必須要反脣相譏回來。
於是我也裝作煞有介事的說:“神棍兄,你不是有神算之術嘛,你掐指算算嘛!”
冷柯壞笑起來:“好,既然你如此說,那我就算算吧……哎呀,不好!我算到你半分鐘以後就會被我趕出家門!”
我還沒理解過來他說這句話用意何在,他卻瞬間的變了臉,換上一個惡狠狠的語氣,極爲直白的給我下了逐客令。
這個人怎麼一點風度都沒有……我一邊鬱悶的這麼想着,一邊被他用力推出門外,然後狠狠的把門關上。
話說冷柯這樣的性格,一言不合就橫眉冷對,這樣的人誰願意跟他做朋友。
雖然想就此轉身離去,可是現在的我急於想知道冷柯的計謀,所以對於他這麼無禮的行爲,我厚着臉皮忍下了——況且實際上本來就是我不對,哪有人年紀輕輕二十來歲就被人稱作神棍神棍的?
又是按門鈴又是敲門,我在門外折騰了半天,還是不給我開門。我靜下來坐在臺階上苦等了十多分鐘,他纔再次把門打開。
“怎麼了警官,我剛剛算準了沒有?”他挪揄的問。
“準……準了……”我還能說不嗎,他這明明就是耍賴。
“那你進來吧,跟我說說你從別人那裡聽來的故事。”
一聽他這話,我不解的很。我跟燕玲他們喝酒吃飯聊天,並沒有旁人得知,也沒有知會旁人的必要。可是他又是咋知道,他真的有預測之能?
“在女生寢室後來分別的時候,我看你走的時候就依依不捨的,當時我就猜你會以這個爲藉口請那些女生吃飯,實際就是爲了巴結你對象的舍友。”冷柯這麼一說倒是簡單,就是察言觀色推測人心而已,可是真的做起來並且保證準確率,那可真是難上加難。
進去玄關,我重新坐上蒲團,一五一十的把昨晚上在酒桌上從燕玲她們那裡聽來的故事講給冷柯。
“我猜測那于姓女子是故意的。民間傳說生前穿紅衣紅鞋自殺怨氣會最深,易成厲鬼索命。她心中一定有很多很多的怨懟卻無法發泄,只能以死一途來報復那負心漢了。”冷柯想了想,總結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卻因一時挫折而自尋短見,毀了自己的今生還賠了自己的來世。愚蠢啊……等一下,你說那個男的叫什麼?”
“周雨啊,怎麼了,有事?”我問道。
“我好像知道這麼個名字,讓我想想……”冷柯閉上眼睛,誰知道他的腦子裡裝了多少東西,什麼都有記載。
他在腦海中搜索一番,卻沒有結論,便放棄思索,說道:“算了,現在先把關於這個紅衣女子的事情放下。反正你來了,不妨讓你說一下我下一步的計劃。雖然上次跟K老頭不歡而散,可是他的命我還是要盡力救的。爲了安撫女生宿舍那幾個姑娘,你把我自己的鎮宅寶物化煞風鈴給了她們,那麼現在我只能開光新的法器了。這幾日我查了查資料,對於這種我不太瞭解的降頭術,我看還是用羅盤擋比較好。”
他從兜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羅盤。
“這羅盤本是風水師必備之物。若你還是個風水師,不管是三合派、三元派玄空派還是奇門八卦過路陰陽,沒有這麼個東西那是說不過去的。這羅盤的暗合天干地支,又有二十八星宿,這表示的是時間。不僅如此,還分陰陽龍二十四山八卦八方,中間還有天池和磁針,這表示的則是空間。”
這時候在他這裡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真實的羅盤,過去只在林正英的電影裡看到過。他看我好奇的樣子,把羅盤遞給我,接着說道:“自古混沌初開,天地一分爲二。有陽間自然當然是有陰間。陽爲動爲時有,正符合我們這個世界所看到的萬物萬象。而陰間爲靜爲虛無,在那個地方,時間和空間是靜止的。而羅盤中蘊含着的陽間的時空信息,正是陰間的朋友們最不願意看到和記起的……”
他說了這麼多,我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個羅盤就能打破陰間給陽間帶來的不良影響,包括那些人人都在說可是卻沒幾個人見到的鬼魅?”
“聰明。不過這個羅盤只是一個勘測風水的工具,仍屬於陽間的凡品。經我一開光後,它的作用就大得多了。來吧,我都準備好了,現在可以開始了!”
他將我領到玄關裡面的客廳房,這裡供着神像,香爐裡厚厚的灰說明這裡的神待遇不錯。冷柯解釋說他並沒有那麼多的業務,並不需要會客用的客廳,爲了利用空間,索性就把神龕定在這裡了。
我看見客廳的旁邊有道玻璃門,隔着玻璃能看到外面的陽臺。在這裡放着老頭椅,椅子上扣着一本古樸的線裝書,旁邊考究的小木桌上放着茶杯。看得出來,他很享受坐在陽臺上喝茶看書曬太陽的生活。
我正在漫想,卻聞到一股檀香菸火的味道。冷柯在我打量他家的功夫,就把那羅盤恭恭敬敬的放在神像前,用剛剛洗乾淨的手點上香,嘴裡唸唸有詞,說的什麼我也聽不清楚。就是聽明白幾句話,也記不清楚。
唸完以後,他請我出去迴避一下,我依言照做了。
在玄關,我坐在蒲團上發愣。這羅盤被冷柯說的那麼玄乎,應該是能擋住夢中的鬼魅吧。不過我心中還是隱隱有些不安,既然這個辦法這麼靈,爲什麼他一開始不用?
事後才證實,我的顧慮是對的。
少頃,冷柯出來了,還出了一頭冷汗。
“搞定了,我們現在去把這個羅盤給老頭送去吧。”
隨後我就跟着冷柯去K老頭的家,將這個羅盤給他送了過去。這老頭也爲當初的事情懊悔不已,看到我們來,居然還很激動,抽菸的時候連煙都拿反了。
冷柯把羅盤貼着牆角,對好方位,放在地上。並千叮萬囑,千萬不可妄動此羅盤,否則大禍臨頭。
K老頭已經神情枯槁,看冷柯把羅盤放好,自然是千恩萬謝,主動給冷柯包了個紅包。而冷柯也沒看,就是收下紅包,胡亂閒扯幾句便離開了。
“按說這人我本來不該救,這次救他,反而誤了自己。”回家的時候,冷柯對我說。
“這又是爲何?”我就搞不懂了,救人本來是功德無量,佛陀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怎麼還能誤了自己?
“我有一個好友,是神霄真觀裡的道士,修爲挺高。他在爲人解決陰病的時候,對於那些陰界的不良信息,能不與之爭執就不爭。只因爲這世上生生死死都有定數,你若看不到天命,隨便的爲該死之人續命,說不定會害了更多生靈。所以說……對了,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周雨的事情了!”
這裡面還有周雨的事情?我越來越搞不懂了。
“我那朋友的師傅便是道家中修行醫術的羽士。一提起他,我就想起他跟我說的一個病人來,那人就叫周雨!”
“是了!傳說中那周雨中了邪,然後就失蹤了。會不會就是在那之後找到了你那位朋友的師傅?”
“極有可能,這國人名字重名的太多了,而且我那朋友遠在南方,未必是同一個人呢。我回頭問問他吧。若不是爲了殺父之仇,這老頭的死活我纔不管?”當說到殺父之仇這四個字的時候,我第一次看到平心靜氣的他臉上露出如此兇狠的表情。
“你的父親?”我打算繼續追問。
“你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好奇心太好有時候可不是好事,一邊去!”冷柯察覺失言,立刻無言。
“好吧,對不起。”我想,我可能不小心讓他想起了不開心的往事。他的殺父之仇跟這紅衣女子案還有關係?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陰謀和謎團,不是我們局外人能觸碰的。而冷柯用他過人的智慧,帶着我一點一點走向最終的真相。
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