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大雪,已經將整個靖京都霜降白頭了,料是這一場好雪,定然能夠讓靖國的百姓豐衣足食。
大雪封路,阻不斷行程,棗色的駿馬在長街上疾馳前行,格外的顯眼,但見那馬上男子,一襲白衣勝雪,眉眼之間,更多的卻是帷幄着風雲。
靖京中的這一派祥和,卻抵擋不住這長街上馬蹄聲‘噠噠’,如同撞擊的戰鼓一般,時刻敲擊着人心,靖京中,已經許久沒有大事發生了。
然而,覺察到這一點的,還有此刻等候在潛龍殿外的將軍。
剛毅的身影,在日頭的照射下,身影凜然生威,但見此刻倪澤英俊的臉龐上,眉宇之間所呈現的,也盡是惆然。
“獨孤子庶……”他的口中,喃喃的說道。
再擡首,看着眼前的這座巍峨的潛龍殿,靖帝已經讓他在外面等待了很久了,卻遲遲不見召喚,饒是倪澤表面上沒有任何的變動,可是心裡卻也逐漸的變得焦躁了起來。
他不禁朝着孟贏之前所離去的方向看了過去,深沉着,“孟贏,到底你是不是真的子庶,就等皇上見了他,到時候,你的狐狸尾巴也該露出來了。”
倪澤現在不敢確定,因爲單單只是依靠楚雲霓在城樓上面那一聲情急之下的叫喚,倪澤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但是,他也不敢貿然行事。
“楚雲霓心思深沉老練,如果不謹慎行事的話,很可能就這麼中了她的圈套。”獨孤翊宸就是這麼跟自己說的。
在潛龍殿外,又不知道站了多久,這個時候,老太監才行色匆匆的朝着外面走出來,倪澤見狀,攔住了那個老太監。
“哎喲,將軍,您就別攔奴才了,皇上讓奴才辦重要事呢!”太監一臉痛苦的模樣。
倪澤瞅了一眼那老太監,手上還拿着圖紙,依稀像是畫着宮殿設計圖的模樣,“給承趾宮修建的樣紙?”倪澤揣睨着道。
連日來,最大的事情就是之前承趾宮被燒的事情,如今看到這樣的情況,倪澤不用想也能猜測得到,何況,在這之前,孟贏就剛從潛龍殿裡離開。
太監連連點頭,“將軍既然知道,就不要攔着奴才了,公子即將被光明正大的迎回皇宮,您這阻擋會誤了大事,皇上會不高興的。”
倪澤沒有去理會他,只說道:“你幫我去稟報皇上,就說倪澤有事求見,請皇上務必覲見。”
太監嘖了一聲,“將軍,奴才現在……”
他的話還沒說完,但只聽得倪澤忽將腰間的長刀給抽了出來,在老太監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驟然將長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你去是不去?”
面對倪澤的威脅,老太監豈有不怕之理。
這個將軍是出了名的冷酷,在宮裡只要誰敢忤逆他的意思,輕則一頓處罰,重則命斃在他的刀下,這是時常有的事,皇上信任於他,故而從來沒說什麼。
但是,現在倪澤卻是欺到皇帝的人來了,這讓老太監怎能不訝異?
“將軍何必動怒,臣妾也想覲見皇上,傷了和氣,只怕對將軍有害無益。”一聲輕輕軟軟的聲音從後面響起,倪澤但只詫異的回首。
但只見伊人的身影,依舊是這樣一抹惹火的身影,朝着他倆款款的走來。
倪澤皺眉,不知道爲何,在這樣寒冷的天,四處一片雪白的情形下,他每次巡邏經過的時候,見到這個女子在高臺上輕彈琵琶的時候,那火紅色的身影,都有一股難言的反感在其中。
太妖嬈,反而不如楚雲霓那種清冷和跋扈。
意識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想起楚雲霓,他的臉色更加的難看,“靜妃娘娘來得正好,倪澤正好有事求見皇上,還請娘娘幫忙。”
誰都知道,這個酷似當年靜妃的伊人,此刻是皇帝最放在心上的人,雖然上一次侍寢不了了之,但是這個女人的身份和地位,卻是水漲船高。
伊人點頭,示意同意倪澤的話,經過倪澤的身邊,帶着陣陣的香氣。
在進了潛龍殿的時候,伊人還沒來得及行禮,皇帝就讓她坐下,擡首看到倪澤也跟隨在身後的時候,才問你:“倪澤也來了?”
倪澤朝着殿中跪下,“倪澤知道皇上近日來想迎皇子回宮,但是臣卻發現了一個蹊蹺的事,也見到了一個人,爲保皇室血脈不會混雜,臣懇請皇上見見這個人。”
“哦?”這下,靖帝不得不重視了起來,側眼看着此刻跪在地上的倪澤,也不知道是信還是疑。
反而是伊人,在聽到事情和孟贏有關係的時候,卻是整個人忽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怎麼可能……”她脫口而出。
可是,旋即又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了,她才轉了一轉顏色,笑道:“皇上費了這麼大的心思,才確定下來要將皇子迎回來,將軍恐怕是受人挑唆吧?”
“臣也不知道,心中懷疑,所以只將此人帶過來,此刻藏身在潛龍殿後面,皇上只要一見,是真是假好有一個辨別。”倪澤一邊說着,一邊陰惻惻的看着伊人,神情之中有說不出的複雜意味。
“既然如此,那麼見見也無妨。”靖帝訕訕的說道。
對於有關孟贏之事,靖帝還是不希望節外生枝的,但是,倪澤的話也並不是沒有道理,皇室的血統不能混亂,既然有端倪,那就最好澄清一下。
否則,靖國的江山,就得落入他人之手。
靖帝竟然採納倪澤的話,讓伊人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此時,她看着倪澤,卻沒有料到,在她的眼光觸及到倪澤的時候,倪澤的眼光也在上下的打量着自己。
自己心儀於孟贏,這是一個秘密。
但是,此刻倪澤看着自己的眼神,彷彿就有種想要將自己給洞穿的感覺,伊人有種在他面前無所遁形的錯覺,故而下一刻,她將眼神給挪開。
倪澤是個行軍之人,善於打戰,對於任何人,都有着最敏銳的覺察,包括伊人。
宮人依照着倪澤的話,果然找到了潛龍殿後面藏着的獨孤子庶,他被宮人帶到潛龍殿中,踏足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宮宇,他有種驀然的心跳。
而遠遠的,獨孤子庶一身的淡然,在進了這座宮殿的時候,靖帝在見到他的容顏的時候,竟然也有那麼一瞬間的錯愕,打自心裡的那以言喻的感覺。
然而,伊人的心卻是始終在打鼓,孟贏的血統純不純正,伊人只不想要孟贏受到傷害,只這心思。
“參見……皇上。”獨孤子庶朝着殿中跪拜了下去,看這樣子,卻是無比的虔誠,然而雙眼,卻是在此刻直勾勾的看着皇帝,不想有半刻的錯過。
“你是誰?”靖帝看着這個跪在地上的少年,眉宇間的清秀和淡然,倒是讓人憐惜。
獨孤子庶側首,看了一眼倪澤,從城樓上下來,倪澤有什麼心思,獨孤子庶多少也能猜測得到,但是,獨孤子庶也答應過楚雲霓的,不會暴露身份。
故而,子庶笑了起來,一臉的和煦模樣,“我啊?我叫……孟贏。”
孟贏,孟贏,居然是孟贏!
這下,在場的三人,全部都愣住了,最爲愣住的,恐怕就只有倪澤一人。
倪澤幾乎是驚叫了起來,“你既然是孟贏,爲何在城樓上面的時候,楚雲霓叫你‘子庶’?”
堂堂質問,鏗鏘有力,帶着倪澤的滿腔不信,分明在城樓之上,倪澤清清楚楚的聽到楚雲霓喊他的名字的,在那樣的情急之下,怎麼還可能有那麼多的心思。
而伊人,在聽到子庶那麼回答的時候,也是愣住了,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說自己是孟贏。
是呀,孟贏此刻的身份是國公之子,那麼真正的國公之子,總該有人的,卻沒想到,會是眼前的這個少年。
“原來,是國公之子。”靖帝彷彿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哈哈大笑了起來,“這也難怪倪澤會將你和子庶搞混,真沒想到,你還活在人世。”
“是啊,當年和皇子一起遊學,卻沒想到半路上遇到流寇搶劫,幸好皇子命大,我則是受了重傷,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外養着,直到現在,纔有機會回來一看。”獨孤子庶說着。
心裡有種難以言喻的酸楚,在自己的父皇面前,卻要假裝成別人的孩子,這種感覺,普天之下或許也只有他一個人直到吧!
“那楚雲霓帶你進宮又是什麼樣的居心,你既然是孟贏,爲什麼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種節骨眼上?”倪澤還是一步步的緊追不捨,似乎注意的結局,也是倪澤所不能接受的。
“孟贏是孟贏,子庶是子庶,難道將軍會比皇上更清楚嗎?”伊人適時的加上了這麼一句話,打斷了倪澤的言語。
然而,靖帝也在這一刻,對兩人之間的話有些不悅,“朕之間心裡清楚,靜妃和倪澤就先出去,朕也想念當年的老國公,朕想親自和孟贏談談。”
靖帝的話,無比的慎重,顯然,看着眼前的這個“孟贏”,他似乎也和倪澤一樣,有着懷疑,倪澤他想親不是個無風起浪的人,他也想自問問。
伊人聞言,則是朝着皇帝起身行禮,隨即退了出去。
倪澤不好違背皇帝的意思,也退了出去,頃刻間,潛龍殿中,只剩下這一對真父子,兩兩相望。
“孟贏!”
“在。”
清涼的聲音在潛龍殿中迴旋着,直到伊人和倪澤出了殿外,這聲音被厚重的殿門給關上,才徹底的隔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