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全城熱鬧,辭舊迎新。天上雪下得緊,卻掩不住百姓的欣喜。新的一年即將來到,新的氣象,新的希望,總是教人比對過去的一年更多感慨。
鄭國舅府裡也熱鬧,卻不同於尋常百姓家裡。大紅的顏色披得到處都是,鄭國舅要娶親了。
山纓陪着肖衍泉,看着眼前紅嫁衣的新娘,心裡悽惻。這可憐的女孩,即將嫁給她不喜歡的人了,只爲了救回父親。
“姐姐,我怕……”肖衍泉緊緊拉着山纓的手,不肯放開。
“別怕。”山纓安慰着,“不會有事的。”
“嗯。”肖衍泉頷首。
一擡花轎,將新娘擡進了國舅府。山纓在旁陪着,看着人拜天地,看着人入洞房。
山纓先一步隨着新娘子進了洞房,卻把別人都攔在門外。
鄭國舅看了笑,也就將人遣退,自己去前頭宴席上應酬。然而洞房外的兵士機關,可一點也不少。
“姐姐!”肖衍泉一把掀了自己蓋頭,“接下來要怎麼辦?”
“等。”山纓拉着人坐下。
“知道了。”肖衍泉沮喪。
山纓找到了酒壺,看到了桌上放着的玉如意,心裡一緊。三百年前,她也是洞房花燭,卻慘遭劇變。只因爲她是妖,她的新婚相公曹倚墨,給了她燒了符的酒,用神匕刺了她。以致她神智渙散,力量失控,引來天雷,殺了曹家五十餘口。山纓和蒼離都知道那是淳于昊鳴做的好事,卻苦無證據,憑着那人禍害。
若不是阿僕,到了現在,山纓大約也該魂飛魄散,毀滅真身了。阿僕,不在意她面容醜陋,不在意她是妖,只一心對她好,呵護她,照顧她。只可惜,她與阿僕成親的時候,不過是在一個山洞裡,堆了個簡陋的土堆,上頭cha了三根樹枝。
有趣的是,幸福的成親竟是粗糙簡陋,悲傷的婚禮卻總是紅得熱鬧。
肖衍泉看着山纓在酒壺裡放了一些藥末,輕輕晃了晃。她深深吸了口氣,突然有些盼望鄭觀塘快些來了。
酒宴一直到了夜晚,歡鬧的人聲不斷的傳來,聽得人緊張得窒息。漸漸的,人聲有些散了,卻有腳步聲傳來,踉踉蹌蹌的,歡笑的醉醺醺的聲音,緊隨而至。
肖衍泉緊握着山纓的手,在蓋頭下聽見了破門的聲音。
“怎麼,還不走?”鄭觀塘*邪的笑着,“還是準備陪她一起洞房?”
山纓沉默的坐着,並沒有要離開肖衍泉身邊的意思。
鄭觀塘走了過去,湊到山纓的面前,酒氣噴到了山纓的臉上:“我知道唐更闌是什麼樣的人。你跟着他這麼久,想來被調教得極好了?若是今兒伺候得我舒服,我倒是不介意連你一起收了!”
山纓扭過頭,冷着臉,忍受
着。
“啪”,打了人一掌的卻是肖衍泉:“我已經嫁了你,你還想覬覦山纓姐姐?混賬!”
“喲,吃醋了?”鄭觀塘笑了笑,“放心,不管怎麼樣,你都是大的,別人,都超不過你的位置。可好?”去挑人下頷。
山纓拉着肖衍泉避開了:“還沒揭蓋頭呢。”清冷的說着,不帶感情。
“哼哼。”鄭觀塘好笑,“好,我先揭蓋頭。”拿了玉如意,揭了蓋頭,露出肖衍泉清雅別緻的臉。
只不過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全是忿怒屈辱。
山纓遞了酒杯過去:“合巹酒。”
鄭觀塘倒有些奇怪,接過杯子,卻沒喝,眯了眼睛:“你們太配合了,倒教我有些擔心。不會,這酒裡有什麼吧?”
肖衍泉拿着杯子的手有些顫抖,微微的怕。
“若是怕有什麼,你便別喝。”山纓卻按住了肖衍泉,冷漠,“不喝這酒,禮就未成。你別想碰衍泉!”
“好,我喝!”鄭觀塘將衣袖一遮,把酒一仰而盡,還特別的把杯底給山纓看。
山纓扭頭,去放下了紗帳。
鄭觀塘一把抱住肖衍泉,就要摟着人親。
肖衍泉忙掙,怕得緊。
鄭觀塘卻絕不放人。然而才奪了兩下,鄭觀塘突然脫力,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
“山纓姐姐,成了!”肖衍泉欣喜。
“走吧。”山纓拉着人就要出門。
只是才把門打開,就見外頭火把通明,已經被包圍了。
山纓和肖衍泉不禁畏懼後退,卻撞在了一個人身上。猛回頭看,原來是鄭觀塘。
“哼,這點小伎倆,就想瞞過我?”鄭觀塘冷哼,一把抓住肖衍泉的手腕,“今兒,你們兩個誰也別想走了!”
山纓陡然回身,一把草末撒在了鄭觀塘的臉上,趁着鄭觀塘一時看不見,卻將釵子抵在了鄭觀塘的脖子上:“別動。”
“就憑你們?”鄭觀塘擡手就要打人。他是武將出身,自認功夫絕不在唐更闌之下,憑這兩個女子,卻不是他的對手。然而才舉起手臂,卻發覺手上一陣刺痛,一條胳膊都被拆卸了一樣。這時他才大驚失色,“你幹了什麼?”
“若是藥在酒裡,也未免太簡單了。”肖衍泉冷笑,“杯子上有藥,玉如意上有藥,我的手腕上也有藥。你少碰一件,都不會中毒。然而既然你一件不差的都碰了,你就別想逃出生天!”
鄭觀塘大驚。他自進了那屋裡,處處小心,接觸之前,都是用銀針試探過的。而且那酒裡,也確實有毒藥。卻不想,酒只是個幌子,爲了吸引他的注意力的,真正的佈置,其實在別處。尤其是肖衍泉手腕,根本已經想到他會假意中了毒酒的毒,在肖衍泉故意逃跑時再將人
抓住的!是誰想出了這些?這人的頭腦當真不簡單。然而面前的這兩個女子,卻不該是能夠有此設計的人:“殺了我,肖恪也沒命。”
“不勞你操心。”山纓冷淡,“你只要把我們兩個送出去就好了。”
撲啦啦一隻黑色的大鳥飛過來,在兩個女子的頭頂盤旋,在前面給兩人引路。鄭觀塘惱恨,卻不想被算計了,一時失手,成了人質。
山纓和肖衍泉拖着鄭觀塘走了一陣,出了城外,卻見到了等在路口的一輛馬車。一個車伕戴着斗笠坐在那裡,隨時都等着要出發。
“我們來了。你怎麼樣?”山纓着急。那人在車裡等了一天了,也不知道現在怎樣了。
裡頭的人沉聲,“快上車。走!”
“好!”山纓將鄭觀塘一推,拉着肖衍泉就要上車。
“我要殺了他!”肖衍泉拔了藏在腰間的匕首,就要去殺人。
“不行!”山纓把肖衍泉抓住。
“快走!”車裡人催促。
鄭觀塘卻已經跑了幾步,叫着後面跟隨的人要他們快快去殺人。
山纓忙把肖衍泉塞進車裡,向後面撒了一把種子,瞬間長出個櫻林屏障,她也跟着進了車裡。
“蒼離?”山纓驚詫,車裡只有受了重傷的白隼。
“姑娘,快給蒼離公子看傷。”唐更闌的聲音卻是在車子前面,他在趕車。
“怎麼回事?”肖衍泉急急的問,“父親呢?”
“你怎麼在駕車?你身體怎麼行?”山纓焦急。卻不忘了去檢查蒼離的情況,將藥包裡備着的草藥去給蒼離療治。
“肖相爺早就死了。蒼離公子去的時候才知外頭放的都是假消息。”唐更闌壓着聲音,“蒼離公子不甘心,多繞了幾圈,不慎中了埋伏,勉強掙了出來。”
肖衍泉頹然坐在車廂中:“父親死了……”過了一陣,卻猛地起來,指着山纓質問,“你爲什麼不教我殺了那混賬!爲什麼!”
“姑娘是妖,擅自殺人便是犯了天條。”唐更闌解釋着,“鄭觀塘中了姑娘的毒,即使人是你殺的,也會算在姑娘的頭上。”
“所以,我就不能報仇了?”肖衍泉心裡冷了,寒徹骨。
唐更闌停了一會,問:“姑娘,蒼離公子怎樣了?”
“沒有性命之憂。”山纓也鬆了口氣,看了看蒼離,爬到了車前面去,坐在了阿僕的旁邊,“你怎麼樣了?”實在對這人還更擔憂些。他明明動都難,怎麼來駕車的?
唐更闌倚着車廂,手中馬鞭輕輕甩了一下:“還可以堅持一下,只是怕停下來之後,就要辛苦姑娘了。姑娘,去哪?”
“回夜山。”山纓輕輕握住阿僕空着的手,“過了年,夜山就開了。我們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