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
用來承載魔法陣刻畫的陣圖與空白卷軸有些不一樣,看那材質有些像石頭,但是摸上去卻光滑如緞,輕若無物。
陣圖通體呈白雪一般的顏色,鋪陳開來有一張方桌大小,李琦跪坐在這張陣圖面前已有一個時辰。
相比較李琦之前在地上刻畫的魔法陣而言,這張陣圖明顯要小上很多,陣圖的變小,意味着李琦刻畫難度的大大增加,意味着成功率的降低。
陣圖只有兩張,墨水也只夠兩次,晶核還有幾枚,李琦身上已經分文全無,也就是說,他只有這兩次機會。
兩次機會,想要將月華緋光陣如此複雜的魔法陣刻畫完成,無異於癡人說夢,而現在,李琦偏偏要當一當這個癡人。
他端坐着的這一個時辰之中,腦子裡想着的,全是小男孩胡來那洋溢着異樣神采的眼睛,那自信的表現,那激動的心情,那彷彿生命的意義得到證明的剎那芳華釋放。
胡來將自己視爲他的哥哥,將自己視爲他的偶像,而現在,自己這個偶像相比較他而言,反而不如。 李琦自嘲地笑了兩聲,只是幾次失敗,便讓自己心神不寧,只是幾次成功,便讓自己忘乎所以。
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
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捲雲舒。
自己曾經非常喜歡的這句話,已經被自己忘到了腦後頭了麼。
自己這樣,怎麼才能算是胡來的榜樣呢?
自己這樣,是把自己復活父母的夢想忘了麼?
不!
夢想不僅僅是夢想!
自己也不能讓胡來失望!
李琦提起那支水晶筆,筆尖亮起淡淡光華,他雙手穩如泰山,心志堅若磐石。
那支筆,在他溫潤似水的目光中緩緩落下。
文濤端坐在修煉室之中,如老僧入定,古井不波。
從他遇到李琦開始,自己原本生活着的世界彷彿就在那一刻被打破,自己枉費天才名頭,竟然敗於低了自己一個階位的法師之手,還是當着自己偶像之面,那個時候,自己心中更多的是萬念俱灰。
想他風屬性超等的天賦,想他身負極致風刃術卷軸製造師諾大的名頭,竟然不敵一個初級魔法學徒,還是在自己手段盡出的情況之下。
那種打擊,讓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笑自己之前還信誓旦旦,覺得李琦憑什麼能夠入得了折鶴團,自己卻入不了,事實的出來不過是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一樣。
即便事後折鶴團的幾人都沒有說過什麼,這件事情也從來沒有被他忘記。
帶着被李琦逼着叫老大的屈辱,文濤依舊留在了折鶴團之中,即便赫連並沒有說過要讓他正式加入折鶴團,但心中對赫連的崇拜促使他厚着臉皮留了下來。
留下之後,他以爲自己將要面對着的,會是李琦夜以繼日的嘲諷,無休無止的戲弄,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李琦竟會是這樣的人……
與他在一起,似乎永遠有吐不盡的槽點,永遠能夠感受到一種活力,你能感受到他心中的善良,就像孩子一般的認真與真誠。
他把自己當成了朋友……
文濤嘴角不由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在沒有來到折鶴團之前,文濤是折鶴院的風雲人物,除了赫連,就連常德明等人都不被他放在眼裡,在他心中,這些都是自己未來必定會超越的人。 但是來到折鶴團之後,他才知道什麼叫做不知天高地厚,什麼叫做井底之蛙。
看着常德明他們嬉笑怒罵,隨心所欲,感受着他們身上透出來若隱若現的威勢,那個時候,纔會知道當初的自己是有多麼年輕,多麼的自大。
因爲追求完美,他仗着自己天賦超羣,對自己學過的每一個魔法都要力求達到極致,纔會晉階下一階段,學習更高深的魔法。
但看了李琦所釋放的那些魔法之後,他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天賦超羣,什麼叫做真正的極致。
當李琦隨着赫連師兄他們縱橫在賽場上的時候,誰會知道,在折鶴團的駐地之內,還有一箇中級魔法學徒一個人默默地待在觀戰室內,爲他們的戰鬥而緊張,爲他們的舉動而提起心絃。
誰會知道,諾大的觀戰室內,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是怎麼樣的一種孤獨的感覺。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做出了這一生中最爲重大的決定,他要加入折鶴團!
無論前路有多麼坎坷,無論折鶴團入門門檻有多高,他要加入折鶴團!
也許人們忘了,他是有着風屬性超等天賦的天才少年,他是可以越階戰勝對手的風屬性魔法師,他是刻畫出名聲大噪的極致風刃術卷軸的神秘卷軸師!
但是他自己沒有忘!
他還記得,那個在自大,失落中逐漸成長起來的少年,名叫文濤!
他嘴角的笑容慢慢收斂,精神世界中的精神之海波濤洶涌,似乎有什麼東西自其中要翻滾而出。
雪白的陣圖之上,已經被繁複縝密的線條充滿大半,李琦右手揮筆如飛,時停時斷,卻彷彿渾然天成,充斥着異樣的美感。
他額角已經被汗跡打溼,雙手依然不停,他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嘴脣飛速翕動,一道道極其細小的聲音彷彿指令一般指揮着他右手接下來的舉動,腦中清晰記着的月華緋光陣的構圖只剩一小半未曾點亮。
“啪……”一聲細小的脆響聲在李琦耳邊響起,他心中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手上的動作已經停了下來。
面前雪白的陣圖之上,線條相比之前少了一絲生氣,明顯黯淡了許多。
在陣圖之上刻畫與在地面之上刻畫有諸多不同,筆尖極其細微的與往常不同的觸感,線條的粗細,其中蘊含元素之力的多寡,都有區別,更何況陣圖還要小上許多。 這次失敗,早在李琦意料之中,雖然心存期望,但早就做好了失敗的準備,只是如今失敗已成事實,他心中仍然有些微不可查的失落,但只是片刻,他便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只有一次機會了,要加油啊!
李琦放下手中的水晶筆,閉上雙眼,進入了冥想之中,只是他的雙拳在不知不覺之中握緊了許多。
精神之海之中,波浪翻滾越發激烈,似乎連池壁在這些波浪的拍打之下都有些搖搖欲墜。
文濤的精神之海與李琦的精神之海有所區別,其中最大的區別便是面積,李琦在初級魔法學徒頂峰的時候,精神之海僅有平米見方,而文濤的精神之海要比李琦當時的大上十幾二十倍,如果說李琦當時那就是一方水窪的話,文濤這精神之海已經可以稱得上小池塘。
池塘之上,精神力化作的波浪一浪高過一浪,猛地擊打在池壁,綿綿不絕,生生不息。
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前浪的浪頭炸成碎玉還未散去,後面的浪頭又接踵而至,波浪中蘊藏着的力量越來越大,就像是一頭狂躁的猛虎,失敗並沒有給給它帶來什麼實質的傷害,反而激起了它的憤怒,讓它的力量爆發更加強大。
而池壁,便是束縛了這頭猛虎的牢籠。 浪頭的力量逐漸疊加在一起,慢慢達到池壁所能承受住的極限。
“轟!”它們狠狠拍下,池壁猛地一陣顫抖,有一絲細小的裂紋在其上出現。
文濤的鼻孔之中,緩緩流淌出兩行殷紅的血跡,他面色猙獰,全身汗氣蒸騰,沒有半點猶豫,藉着餘力,更大的浪頭匯聚而成,再一次猛地拍下。
“轟!”池壁搖搖欲墜,如之前一樣,裂紋也只是擴散開一小片,便慢慢停止,甚至有逐漸恢復的跡象。
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枚炸彈在你耳邊炸開,文濤只覺得自己兩耳轟轟,像是什麼也聽不見,又像是有無數細小蜂蟲在耳邊嗡嗡作響,他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閉着的雙目之中也有血跡流出。
難道自己要失敗了麼?
不!怎麼可以!
你是要加入折鶴團的少年啊!
少年,就應該面朝陽光,少年,就應該永不言敗,少年,就應該無所畏懼!這些不過是小小的挫折而已,怎麼可以就這麼放棄!
“轟!”更大的浪潮再次匯聚而成,文濤不管不顧,浪潮再次朝着池壁狠狠拍打過去。 “轟!”
“轟!”
“轟!”
晶瑩剔透的水晶筆在最後一張陣圖之上跳舞一般滑動,翩翩有若精靈,頭頂上的魔法水晶燈照射在水晶筆上面,折射出萬千光彩,彩虹一般的霓光映照在李琦的眼中,他沒有半點感覺,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那小小的筆尖之上,哪怕現在有人拿着一柄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會有半點察覺。
很明顯,李琦已經適應了在陣圖上面刻畫的手感,相比較上一次的刻畫,手法流暢很多,速度也有所提升。
“沙沙……”
就像是春蠶吞葉,雨水掛絲,“沙沙”聲不絕於耳,大片的陣圖在這沙沙聲中慢慢出現。
“轟!”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沙沙……”細雨紛飛,鋪開萬里春。
彷彿時間在這一刻停滯,文濤的精神世界中,那方精神之海的池壁碎成粉末,李琦的面前,陣圖上光芒明幻。
成功了!
文濤睜開雙眼,如癡如狂。 李琦閉上雙目,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