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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墨停住腳步,回頭冷冷的看着陸伯賢。

“她安全嗎?”

“絕對安全。”

“我指的是一年後。”

“放心,這點我可以保證,就算在一年後,她也絕對安全。”

生活有些時候充滿了意外,明明不願意,卻不得不深入其中。就像眼前的一團漩渦,明明已經躲開了,卻被四溢的氣流重新捲入。

接下來的幾天裡,許墨度過了一段悠閒的時光,每日不是在將軍府裡飲酒,就是出門教牛進做陽春麪,要不就是被顧喜兒強迫着拉到街上。

老實說,蒼瀾城並不算一座十分龐大的城市,相比起許墨所見過的那些超級城市來說,蒼瀾城不過是一躲細碎的浪花。

可即便只是浪花,那尖端的美麗也是令人心曠神怡的,即便以許墨刁鑽的目光來看,也是如此。

當然,倘若不是陪着顧喜兒逛街的話,他一定會更加欣賞蒼瀾城的美景。

女人,總是麻煩的。

特別是沉浸在逛街狀態中的女人。

“這個怎麼樣?”顧喜兒總是這樣說,無論抽中拿着的是一件成衣還是一支棒棒糖,她總是徵求意見。

不過你若以爲女人是真心徵求意見那就錯了,絕大多數,她們只是隨口一說,希翼着你對她們眼光的讚美。

每當此刻,許墨是不吝讚美之詞。

“不錯,非常好。”

他總是這樣說,一次一次,一句一句。

你從這一句誇獎中幾乎聽不出什麼毛病,這也正常,好話總是毛病極少的。

顧老爹適應了將軍府的生活,來是有節制的推到一些邀約,按照老頭的話說:“老子還不是閻王敵。”

是啊,那些王公貴胄需要的不過是他的醫術而已,一旦某一天,發現他的醫術對自己沒有作用時,就會變換出另一張嘴臉。

理所當然。

令人奇怪的是,葉勝天這個王朝新貴,在進如蒼瀾城後,也開始偃旗息鼓。除了開頭幾天參與了幾個以他名義而開放的活動之外,剩下的日子就和顧老爹一樣,憋在家裡。

或許用“憋”這個字顯得不太恰當,因爲這個字眼聽起來有些強迫性,有些不愉快,而這兩個人卻甘之如飴。

也型號將軍府酒窖中藏酒頗多,這才能承受兩人如無底洞一般的消耗。

蒼王在經歷了一系列打擊之後,再一次消聲遺蹟,但許墨知道他不會放棄的。一個習慣高高在上人,不會在僅僅經歷了幾個打擊之後就放棄,此刻的平靜,不過醞釀着一種更猛烈的暴風雨。

但許墨認爲,他與這一切都無關,至少暫時無關吧。

一個月圓之夜,他又來到了牛進的小攤,品評着牛進奉上的陽春麪。

牛進已不是最初見到的那個清冷少年,接觸久了許墨才知道,他只是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而已,一旦接觸多了,就會感受道他的活潑。

他一臉認真的盯着許墨,從眼睛到嘴脣,審視着他吃下陽春麪時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判斷着每一個嘴角笑意和眼角皺痕的意義,但如果他知道,許墨表情複雜,根本不是因爲他的陽春麪的話,不知如何去想。

“味道、味道怎麼樣?”他顫聲問道。

時至今日,許墨依舊不知牛進爲何對一碗陽春麪如何執着,就算母親是江南人,也不必如此。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許墨不會多問,只是履行着自己作爲食客和師傅的職責。

“味道不錯,可以出師了。”他笑着說。

“可以了?”牛進的身體有些顫抖,就連聲線也變得極不平穩,有那麼幾分鐘,許墨還以爲他出了什麼事情,但很快就見淚水從他的眼眶中涌出。

按照通俗的說法,那叫奪眶而出。

許墨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坐在一邊。

牛進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對着許墨鞠了個大躬。

“謝謝。”

“沒什麼好謝的。”許墨隨口道:“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對您來說是舉手之勞,對我來說卻極其重要。”

許墨又笑着搖搖頭。有時候,他覺得牛進太過執着,不可否認,執着有時是件好事,但很多時候又是一種壞事,好比此刻的牛進,許墨就覺得執着未必就好。

當然,他也不會點破什麼,只是微笑着搖搖頭,這就夠了。

“如果你打算用這種陽春麪去開店,我勸你算了。”許墨忽然很認真的說道:“味道一般,真的一般,只是剛剛能入口而已。”

“入口就好,入口就好。”

“好吧,其實餐飲業也未必是食物味道好就紅火,你將麪攤擺在這裡,陽春麪的味道再好,也不會有人的。”

許墨不過是一句善意的提醒,牛進卻笑了起來。

“我不是爲了賺錢。”

“那是爲了什麼?興趣?”

牛進搖頭。

許墨笑道:“人做一件事情的理由不多,要麼爲錢,要麼爲興趣,你既不是爲錢,又不是爲興趣,那我就真不知道了。”

“師傅,別問好嗎?”牛進坐到許墨身邊,“有些事情,是說不聽出的。”

“我同意一點。”許墨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長的道:“有些事情,的確說不清楚。

說不清楚的又何止有些事情而已,事實上,大多數人類的行爲都無法用言語來解釋。

許墨的耳朵動了動,捕捉到一次異樣的聲響。

“你最近得罪人了?”

“沒、沒有啊。”牛進詫異的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師爲何會忽然問這麼一句,但依舊如是說道。

牛進雖然不成器,但也不是十分乖張之人,平素裡也沒有得罪多少人。

許墨皺了皺眉,道:“那就奇怪了,我肯定是找你麻煩的人來了。”

“找我麻煩的人?”

牛進慌張四望,卻連半個人也沒有看到。

“老師你說笑了吧。”

“你老師我從不說笑。”

“可我並沒有看到其他人啊?”

牛進四下張望。

麪攤背後是一面高牆,高牆。

高牆的盡頭有家茶館,普通的茶館。茶館已經關門,一隻野狗立在緊合的門口,綠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

乍一看,四周和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衚衕都一樣,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但許墨卻從這一樣中,嗅到了疑似不同尋常的味道。

“出來吧。”他冷聲說道。

這世間的事往往都出人意料,就像許墨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蒼王府的暗衛一樣。

人沒出現,也沒有發出聲音,可許墨從不依靠眼睛和耳朵窺視周圍,周圍有人,不止一個,這是他感覺到的。

“既然你們不出來,那就別怪我了。”

但凡麪攤都會有筷子,筷子就插在每一座的筷筒裡,筷筒只是一隻普通的竹筒,插上筷子就是筷筒,插上箭矢就是箭筒。

若是插上一筒子的飛刀,那就是裝飛刀的筒子。

可現在,竹筒裡插着筷子,那就是筷筒。

許墨將手伸進筷筒中,閃電般的抓出一把筷子,隨意向外一擲,筷子就如箭矢一般向着虛空激射而出。

牛進就在旁邊,不可思議的看着許墨,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個師傅,竟然還是一名武道高手。

牛進也會兩手功夫,平素也自詡爲小高手,但若像許墨這樣釋爲,別說是他,就算他的父親也做不到。

筷子射進草叢和樹上,兩個地方同時傳來了兩聲呻吟,兩道黑影從樹上滾落下來。

許墨笑道:“你們這些人,就算躲在下水道里,我也能嗅出氣息來。”平平靜靜的一句話,卻給人不寒而慄的感覺。

從樹上又跳下兩人,從草叢裡也走出兩人,加上被射中的兩個人,來的一共是六個,六個黑衣人。

“閣下是何人?不要妨礙我們辦事。”一名黑衣人說道。

許墨輕笑一聲,道:“我並沒有妨礙你們辦事。”

黑衣人皺了皺眉,道:“那就請閣下讓來。”

許墨搖頭。

“我就坐在這裡,不妨你們,也不礙你們,你們憑什麼要我讓來。”

許墨已經看出這些黑衣人的目標是牛進,雖說不知道牛進爲什麼會招惹蒼王,但作爲他的師傅,雖然只是廚藝上的師傅,許墨根本不可能袖手旁觀。

話已至此,黑衣人若再不明白許墨的意思就是傻瓜了,他冷笑一聲,陰惻惻的說道:“閣下好功夫,但我也奉勸閣下一句,有些事情不要去管,你也管不了。”

許墨也跟着冷笑。

“之前有很多人和我說過同樣的話,自己他們最後的結果嗎——都死了,沒一個活着。”

黑衣人沒有說話,但卻用實際行動表明自己的態度。

完好的四個人,四把黑色的劍,向許墨激射而來。

許墨心中冷笑。

風吹髮動,他的右手輕輕一揚,一隻折落在地上的枯枝飛入他手中,這是一跟枯枝,是這個世界上最普通的一根枯枝,它可能躺在地上已經兩三天都無人問津。相比起普通的樹枝,它更加脆弱,更不要說和鋒利的刀劍相比。

牛進見了,只覺得就算是他,也能輕鬆削斷這一根枯枝。

可當枯枝飛到許墨手中的一瞬間,一切都變了,原本溫順平和的師傅,彷彿變了一個人。

鋒芒畢露嗎?

牛進下意識搖頭,這不是鋒芒畢露,最多隻是小試牛刀,他有這種感覺。

枯枝爲劍,這把劍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簡陋的劍,竟比當年蓮花手中的竹片還要簡陋,但就是這簡陋的一把劍,卻給人以說不出的感覺。

你很難形容這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枯木逢春,或者說,從沒有所謂的枯木,彷彿從頭到尾,許墨手中握着的都是一把劍似得。

暗衛沒有猶豫,他們每個人都感覺到不對勁,但長期的訓練令他們忘記猶豫。劍一出手,若是猶豫就輸定了,若是堅定下去,尚且可能有一線生機。

忘記猶豫的四個人,拋棄猶豫的四把劍,如同捨生忘死的烈士一般,來到了許墨身前。

很詭異的,人先到,接着是劍,劍被人送出,遞到許墨胸口,四把劍。

四把劍都刺向胸口,但刺的位置卻各有不同,有的劍是左肺,有的是右肺,有的咽喉,最後一把刺的是心臟。

無論那一把劍刺中,許墨都非死不可,他只是武者,不是超人,更沒有所謂的鋼鐵之軀,更不會束手就擒,所以他手中的枯枝,或者說手中的那把劍動了。

手先動,接着是劍,手腕控制着劍身,在空中化出一道美妙的弧線。

這弧線有多美妙?看看牛進那目不轉睛的表情就知道,這是超乎人類想象的一種和諧與美妙,就在這一瞬間,這早已衰敗的枯枝好像重新煥發了生機似得。

許墨的眼睛裡寒光閃爍,一劍橫掃,四劍落地。

落的是劍尖,四名暗衛手中,只握着半把劍,四個人面面相覷,不敢相信之前的一幕,剛纔發生了什麼,他們甚至完全沒有反應。

那真的是一根枯枝,而不是什麼神兵利器?

衆人眼神複雜的望着許墨,一時竟忘記了攻擊。

或許在他們潛意識裡,就只有一招的機會,機會一過,再無生機。

風聲呼嘯,長街裡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聲音。許墨依舊坐在椅子上,甚至沒有挪動過半點步子。

他對面的四個人,則一副失魂落魄的站着,彷彿四尊已經失去了生機的雕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領頭的黑衣人終於艱難的開口:“閣下、閣下到底是誰?”

許墨笑了,就像冰雪初溶的那一抹璀璨,他笑的如此自然,自然而然,有那麼一瞬間,領頭的黑衣人覺得自己都被這笑容所吸引。

但下一瞬間,他反應過來,冷汗淋漓。

“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別打牛進的主意,他是我的學生。”許墨隨口說,忽然像是想其了什麼似得,補充一句:“我叫許墨,你家主子認識。”

當黑衣人相互攙扶着離開,牛進終於反應過來,一臉驚愕的望着許墨,顫聲道:“您、您就是那個、許、許墨?”

許墨下意識摸了摸鼻子,說道:“如果蒼瀾城只有一個許墨的話,那就是我了。”

一句話,讓牛進本就緊繃的心臟徹底被震撼。

許墨,師傅,兩個毫不相干的名號彷彿在這一刻融爲一體,變得彼此緊密,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