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帝國帝都，原宰相府邸，一個年輕人坐在老宰相楚牧州的對面，端起茶杯打量着坐在他身旁的老者。
楚牧州與此同時也在打量着坐在他身旁的年輕人。雙方都有自己的打算，一老一小兩隻狐狸就這樣坐在那裡喝茶，半晌都沒有開口說話。
憋悶了許久，還是杜佳先開口說話了，他嘆了一口氣，開口對楚牧州說道：“楚老大人……大華帝國已經沒有什麼前途了，大唐帝國仰慕您的能力，給您留了一個合適的位置……”
“老夫年歲大了，再經不起什麼折騰了……”楚牧州端起茶杯輕輕的喝了一口，清香直衝肺腑，這年輕人送來的茶還真的是好東西。
於是他忍不住的讚歎了一聲：“好茶。”
“老大人如果喜歡，那晚輩就再送一些來。”對於楚牧州這樣有能力的大臣，大唐帝國那邊還是很垂涎的。
因爲大唐帝國需要老成持重的官吏，在一些位置上擔任副手，爲年輕的官員掌舵，保證在實施政令的時候可以更貼合實際。
很多時候我們咒罵一個國家在滅亡時期的腐朽，但也不得不承認，有的時候老成持重也是有一些好處的，穩健也是一種美德。
如果說大華帝國還有什麼政治遺產的話，那麼像楚牧州這樣的老臣，可能就是最寶貴的那一批遺產了吧。
因此，杜佳這一次拜訪，就是來徵求楚牧州本人的意見，看看這位帝國宰相，能不能，或者說願意不願意換個地方當官。
楚牧州沒有拒絕杜佳的邀請，他說的是自己年紀大了，再經不起什麼折騰了——言外之意就是看大唐帝國能不能真的打到帝都來。
如果大唐帝國控制了帝都，他就可以繼續爲大唐帝國工作。如果大唐帝國打不過來，那他就繼續在帝都安度餘生。
這對於杜佳來說，已經算是一個好消息了：“楚大人不用擔心，大唐帝國的誠意是非常足的，只要楚大人同意，一切事情就都好商量。”
“按照道理來說，老臣應該是要爲帝國殉葬的。”楚牧州垂下了眼簾，輕飄飄的說了這麼一句。
杜佳呵呵一笑，開口說道：“楚大人說笑了，大華帝國依舊還在，大人您又殉什麼葬呢？”
“這麼說？大唐帝國沒有滅大華帝國的意思？”楚牧州眉毛跳了跳，彷彿聽到了一個了不得的消息。
站在他的立場上來看，大唐帝國滅亡大華簡直就是水到渠成，勢在必得的，大唐帝國如果這都能忍住不出手，未免有些太過謹慎和小心了。
杜佳因爲要拉攏楚牧州，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開口解釋道：“大華帝國自然是不能再繼續存在下去了……不過大華王國還是可以再用一陣子的。”
“畢竟趙宇陛下還是要有一個位子的。”他一邊說着一邊吹了吹茶水，輕輕的喝了一口，瞥了一眼楚牧州：“你看，楚大人，趙宇陛下的大華王國，必然是大唐帝國的附庸，既然大華都要做大唐的附庸了，您……也就算不上改換門庭了對不對？”
“好一個外臣內臣……不錯，不錯。”楚牧州苦笑了點了點頭，他還真沒想到，爲了收他這樣的外臣之心，大唐帝國那邊竟然能把臺階鋪到這麼一步。
“不過我們這邊有些情報，楚老大人您還是要注意一點兒爲好。”杜佳放下了茶杯，再一次看向了楚牧州，出言提醒道。
“哦？”楚牧州人老成精，立刻意識到了什麼，摻了灰白色的眉毛也擰在了一起：“論起情報工作來，還是你們厲害，最近有什麼風聲，是老朽我不知道的？”
“趙凱病情惡化了。”杜佳給出了一個讓楚牧州有些意外，又那麼合理的答案。
楚牧州立刻意識到，趙吉還在和轍，趙凱安排趙吉離開帝都，這裡面的水被攪渾了。
“趙吉的兩個弟弟……在帝都的弟弟，已經在蠢蠢欲動了。但是比起趙吉來，他們顯然還是太嫩了一些。”杜佳繼續說道。
“禍起蕭牆，取亂之道……大華完了。”楚牧州嘆了一口氣，他知道杜佳既然都已經敢告訴他了，那問題肯定已經無法彌補，結局也已經無法更改了：“你們動了手？”
“根本不需要，趙凱那邊的病情惡化是因爲他自己諱疾忌醫，胡亂使用補藥。”杜佳坦然的說道：“我們在皇宮裡的力量還沒有強到能刺殺趙凱，送出消息已經是極限了。”
“原來你們也不是無孔不入嘛。”楚牧州調侃了一句，他當然知道能把皇宮內的秘密送出來，這本身已經是一種了不起的成就了。
“除了兩個皇子開始亂動之外，拎一個消息連趙凱可能都不知道。”杜佳繼續說道：“趙捷那邊，似乎也有動作。”
“趙捷？哈！哈哈哈哈！”楚牧州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之後就開始了大笑，笑聲裡充滿了苦澀，又帶着濃烈的鄙夷味道。
他是真沒想到，都到了這樣一個生死關頭，竟然還有野心勃勃的人惦記着那個危險的位置。
而且有歪心思的人裡面，竟然還有宗室裡看起來比較有遠見比較有能力的人——難道這些人都瘋了嗎？難道他們都看不到帝國如今已經風雨飄搖了嗎？
貪婪？貪婪到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嗎？貪婪到連後果都不考慮了嗎？爭來爭去，把一個帝國爭成了王國；爭來爭去，把一個寶座爭成了墳墓！
本來，如果只是幾個跳樑小醜在帝都內胡作非爲，楚牧州還多少有點兒希望，希望帝都內還有一羣不那麼糊塗的大臣，儘快平息混亂來一個挽天傾。
可現在好了，一個帶着重兵的大將，還是那種智商比較高的宗室也加入進來，那奪嫡的混亂就不可能被壓住了。
到時候還要再計算上從和轍返回帝都的趙吉……自己似乎還忘了趙吉身後還有可能有一個同樣還算人才的趙琛……
這場帝國之亂，哪怕沒有西面的強秦，沒有虎視眈眈又強大無比的大唐帝國，大華帝國都未必能撐過去。
更何況，大唐帝國可一直都在插手大華內亂啊！在遙遠的豐江，還有一個趙宇等着坐收漁翁之利呢啊！
完了，一切都完了。只要大唐帝國這邊的情報是準確的，那大華帝國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問題是大唐帝國的情報，出過錯嗎？
笑夠了之後，他纔回復了儀態，落寞的說道：“看起來，這帝都，是又要經歷一亂了是嗎？”
“這也是我來此的目的，楚老大人一家的安全，是我們必須要保證的。”杜佳沒有否認，直接強調道：“許多和楚老大人一樣的棟樑，我們都必須要保證其安全。”
“老夫冒昧的問一句……周強，算棟樑嗎？”楚牧州對這個倒向了趙宇，一直作風都不怎麼樣的吏部尚書一直頗有微詞。如果還有未來，他可不想跟着這樣的人一起同朝爲官。
“周大人自然也是要保證安全的，但是他不會爲官，而是可以享受榮華富貴，這也是爲大唐帝國做出過貢獻的人，帝國不會辜負。”杜佳雖然不願意透露別人的歸宿，但還是破例爲楚牧州解釋了一句。
楚牧州點了點頭，開口道謝：“老朽聽先生的安排，這一家老小的性命，就拜託了。”
杜佳站起身來，微微點頭：“請大人放心，這城中哪怕還有一隻銀狐，就沒有人能傷得了楚府眷屬分毫。”
心已經死了的楚牧州也不再去糾結什麼忠誠不忠誠了，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在未來的帝都之亂中，儘可能的保住楚家的安全。
至於說這個他爲之操勞了大半生的大華帝國究竟結局如何，他是真的沒有心情去過問了。畢竟，姓趙的都不去想，他一個姓楚的跟着着什麼急？
讓楚牧州沒有想到的是，三天後變故就發生了……
大華帝國帝都巡捕房，一名捕頭和熟悉的同事打了一個招呼，他的眼神和周圍幾個人碰了碰，隨後就徑直走到了負責看管武器的庫管那裡。
遞給了對方一根香菸，兩個人就閒聊攀談起來。對方顯然對捕頭的工作充滿了羨慕，開口誇讚道：“還是你們外出油水多哈，都抽上這麼好的煙啦？”
大華帝國的菸草質量真的不怎麼樣，生產出來的好東西並不多。哪怕是現在他們手裡抽的煙是好煙，可實際上也並不怎麼樣。
“嗨！這都不算什麼，你也知道，我這不是五皇子的人嘛，跟着五皇子混，勉強弄了點兒好處。”捕頭略帶炫耀的低聲說道。
那庫管一聽就意識到不對了，因爲他是六皇子的人，一般情況下對方不可能和他聊這個話題。
警惕起來的對方似乎意識到了氣氛不對，立刻擠出了一副不太熟練的笑容面孔，結結巴巴的解釋道：“其，其實，我，我這也，也就是，就是混口，混口飯，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