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噹……”我敲了敲一醉的門。
沒有迴應，我將門推開一條縫，“一醉，我可以進來嗎？我有話想跟你說。”
一醉翻了一個身：“我睡了。”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一醉，我也不想打擾你，可是白日裡你根本不肯理我。”
我嘆了一口氣，坐到案前，鋪開宣紙，拿起黑雁羽蘸上墨汁，開始寫字——
“一醉，呵，現在我也不知道該喊你一醉還是其羽好了，不管你是一醉也好，其羽也罷，這封信，我當着你的面寫給身後的你，這樣總不會出錯了吧。我承認自己欺騙了你，所以無論你怪我怨我恨我，我都不介意。笑漸不聞聲漸消，多情卻被無情惱。可你以爲方休是怎樣的人？方休豈是欺心之人？你說自己的眼裡容不得沙子，方休的眼裡又如何容得沙子？如果你不是我百分之百想要的，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屈從的。如果你以爲我看中的只是外表，那你就錯看我了，不但辜負了我的用心，也辜負了你素日裡付諸的深情。我一直相信，是相似的靈魂讓我們相遇，也是相似的靈魂讓我們愛上彼此。事到如今，我想只有時間來證明我的心了，可時間卻又是這個世間上最奢侈的東西，我怕消耗盡你我的青春都支付不起，到最後徒留蹉跎與遺憾，我們都該學會珍惜不是嗎？本來我想一直守在你身邊等你回心轉意的，但現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可能要暫時離開你了。臨走前，我只想告訴你，自從那日我將自己的身子交付於你，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和靈魂此生已不再完全屬於我自己，如今我放下所有的驕傲與尊嚴問一句，你還願意要我嗎？對了，其實你手中的白雁羽和我手中的黑雁羽是一對，它們合起來叫作相思毫，它們的主人曾經是一對忠貞的大雁，以後如果找不到我就用它聯繫我吧，方休。”
我擱下筆，心緒有些悽然，轉身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黯然離去。
不管你原諒還是不原諒我，我都無法在此等候結果了。北玄蔘明日就要被處斬了，作爲朋友，無論如何我是無法坐視不理的，我要趁着今晚去救他。之前我已經領教了對手的厲害，此一去前途未料生死未卜，如果我真的回不來的話你就擅自珍重吧。
我縱身飛上雲層，來至監獄，暗中察看，見沒人潛入北玄蔘的獄間。
“北玄蔘，我來救你了！”
北玄蔘擡起頭：“你來了，沒用的，困住我的鐵鏈是千年玄鐵所制，而且沒有鑰匙，你解不開的。”
我微微一笑：“上次我來這裡就發現了，放心吧，我已找到了解開它的辦法。”
我伸出雙手，在掌心匯聚出火焰，火焰越燃越烈，像一條火蛇噴了出去，灼燒在鐵鏈上，這可是我專門爲此練習的風火烈焰。
北玄蔘笑了：“想不到過去了這麼久，你已經長了不少本事。”
“人總是要長大嘛，當年那個稚嫩的方休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可我還是懷念那時的時光，懷念我們三個人在一起修道練武的日子。”
“那日在朝堂上我看見他了，那應該就是轉世的藍熠吧，恭喜你，終於沒有辜負自己的等待。”
“謝謝，這一次，我絕不會讓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了。”
只聽“啪”得一聲，那千年玄鐵終於被我的風火烈焰熔斷了，我上前扶住北玄蔘：“我們走！”
剛走出監獄，便迎上一羣人馬，太子妃從人羣后走了出來，邪魅地一笑：“真是個蠢材啊，我故意放出要斬北玄蔘的消息就是要引你上鉤，你還真往裡跳啊。”
“妖孽，你到底要怎樣？”
“妖孽？我沒聽錯吧，妖孽應該是你吧，你就不怕我的你的身份公諸於衆？”
“沒錯，我是妖，但你卻是孽。”
“不管我是什麼，我敢打賭，今日你絕對不可能從這裡救走他，別忘了那日四方鬼火陣中你是怎樣不堪一擊的。”
“原來真的是你。”那日我之所以會爲你所傷是因爲暗箭難防，今日你我當面對峙難道我會怕你不成？我眸光一閃，“好啊，今日就讓我們一決高下吧！”
我幻出玄光弓，射向她，奇怪的是她面帶微笑，既不躲也不閃，玄光弓穿過她的身體她便應聲倒地，就地死去。
不對勁啊，她怎麼會這麼弱？正當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空中突然傳來一陣邪魅的笑聲：“恭喜你啊，你殺了太子妃，我倒要看看，一個殺人兇手有什麼資格嫁給皇子？”
糟了，我中了她的金蟬脫殼之計，她根本不是真的太子妃！
“躲躲藏藏算什麼本事？是人是鬼有本事現出原形來！”我怒道，拉開玄光弓又朝空中胡亂射了幾箭。
“你以爲我真的怕你嗎？”我感覺自己的脖子突然被什麼東西扼住，將我直逼到牆邊，我正欲在掌心運出火焰，卻聽見一個低低的聲音迴響在耳邊，“千萬別運功，剛剛你爲了解救北玄蔘已經消耗了許多法力，如果你再運功，你肚子裡的孩
子可要不保了哦！”
“什麼？我……我已經有了身孕了？你騙我，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不過，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哦！”
妖孽的話怎可信？這不過是她打不過我的緩兵之計罷了，我口中應着，面露憂慮的表情，手中卻暗暗運了功，一團火焰很快就向面前撲去，那妖孽果然不敵，鬆了手。我正慶幸自己沒有上當肚子卻隱隱作痛起來，再運力竟然運不出！更可怕的是，我的頭上和身上開始長出羽毛。
“怎樣，我沒騙你吧。”那女子蕩然一笑，“來人，把北玄蔘給我抓起來！”
“不要，不要！”我想阻攔，身上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着北玄蔘被帶走”
“不必再救我了，我甘願受死。方休，對不起，當年我爲了救素馨未能救下將軍，這已是我一生的遺憾，現在，我願一死以報將軍當年的知遇之恩。”
“不要，不要啊……”我伸出的手懸在空中。
有什麼東西突然將我捲了起來，我被帶到了高高的城牆上，身體越來越弱，只能勉強扶在壁壘旁。
城牆之下，北玄蔘被綁在木樁之上，周圍堆滿了木柴。
“就當我求你了，放了他好不好？你究竟與他有何冤仇，非要殺了他不可？”我有氣無力地道。
“其他人都可以饒過，唯有他非死不可！”
“爲什麼？”
“因爲她吃了我。”她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一句，冰冷裡透着說不出的荒涼，讓人心裡陡然一寒。
“什麼？你究竟是誰？”
“姑娘未免太過健忘，當年我們可是寢食同席過呢！”
“你——你是女狸藻！”
“被砍斷手筋腳筋，封印法力，丟在沙漠，無比絕望，最後被路過的狼羣撕咬成碎片。” 女狸藻一聲冷笑，好像在講着與己無關的事情。
“你已經死了？所以，現在的你是……？”
“沒錯，我是魔，不死不滅的魔，沒有了肉體的束縛，再也沒有人可以打敗我！”
“就算是狼妖吃了你，他也只是像你一樣迫於生存罷了，無論過往有多少痛苦，向前看纔是最明智的選擇，爲何不選擇投胎轉世，來世沒準更加美好呢？”
“夠了，你現在之所以還能夠站在這裡假仁假義地跟我講大道理是因爲你愛的人恰好也在愛着你，其實我們對愛的執着是一樣的，不過你比我更幸運而已，所以結局就是我成了魔，你卻裝起了佛。”
“我既不想做佛，也不想做魔，我只想簡簡單單地生活，我只願我身邊的朋友都好好的，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別無所求？你以爲你真的可以得到嗎？看着吧，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明白，你現在所擁有的不過是一場幻影。”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到我的臉上，城牆下的木柴開始被點燃，北玄蔘轉眼陷入了火海之中。
那是怎樣一種感覺？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朋友在自己面前一點點死去卻無能爲力，想要納罕卻徒留一片喑啞。
“你到底想幹什麼？爲何不殺了我？”
“因爲我想讓你看見自己的未來，然後放下執念，迷途知返。”
“知返，返到哪裡？”
“我要你回到妖界，嫁給紅鱗。”
“我沒聽錯吧，紅鱗不是你喜歡的人嗎？你千方百計地糾纏我，就是爲了讓我做你的情敵？”
“你不懂，我心中的愛哪裡像世俗中的愛那樣膚淺。愛不是佔有，而是成全。當年，我之所以會變成你的樣子就是爲了成全他的心意。眼看我就要成功了，可就是因爲你！”她突然扼住我的喉嚨，“就是因爲你的胸口有一道無法複製的穿胸箭傷我纔會被識破！”
“你……你在說什麼？我的胸口有箭傷他怎麼會知道？”
“你不知道，因爲我變成了你的樣子，他看我的眼神都變了，那種眼神，充滿了愛意，是我從未想過的，當我走近他，也像他望着我那樣望着他，我看見他眼底的感動，好像實現了夢想了許久的願望，當我撫上他的臉，他會情不自禁……可當他發現我不是你的時候，他暴怒無比，恨不得立刻朝你狂奔去，從那一刻起我便明白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多麼的無可替代。正因爲我喜歡他，我才希望他幸福，我發誓，無論如何都要成全他的心意！”
“你的想法未免太偏激太幼稚了吧，你以爲我嫁給他就會幸福嗎？我的心不在他身上，再怎麼強迫我也是無濟於事。”
“你知道你最可恨的地方是什麼嗎？就是在我眼裡求之不得的，你卻不屑一顧！我視若珍寶的，你卻棄之如敝履！在你眼裡只有那個無能的將軍，可紅鱗對你做了那麼多，你竟絲毫不領情嗎？即使紅鱗不計較我也替他不平！放心吧，我不會殺了你的，我會讓你好好活着，然後心甘情願做紅鱗的新娘。”
“你做夢，我死都不會離開一醉的！”
“你真的想好了？如果你肯放棄他，我保證他會順順利利當上一國之君，否則，我不會讓他好過。對了，忘記告訴你一件事了，當今的太子你可眼熟？他就是轉世的大石國的國君。”
“你是說太子就是那個豬鼻子皇帝？不對啊，他沒有這麼年輕，也沒有這麼瘦啊。”
“那是因爲他投胎的早，還沒有發福！愛一個人不就是盼望對方幸福嗎？我絕不會讓你和那個凡人將軍在一起的，如果你依舊選擇他，我發誓會讓你和他同時生不如死！現在你所看到的狼妖就是你們的結局，這其中利害你可想清楚了？”
“利害好想，心卻難抑，愛於我而言不是一道選擇題，而是一道判斷題，對即是對，錯即是錯，沒有模棱兩可！”
“執迷不悟！”女狸藻顯然是生氣了，也不願與我再做爭論，抽身撤去，我隨即徹底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我仰面癱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清晨的天空，焦灼的味道若有若無地鑽進我的鼻孔，刺激着我的心肺。方休啊方休，你自負了一世，到最後終有自己無法掌控的事情，到最後，你竟然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朋友離去！
我痛苦地閉上雙眼，最後連流眼淚的力氣都沒有了，不知過來多久，我聽見腳步聲再次睜開眼睛，卻看見紫姬郡主的面孔。
“你好啊。”紫姬郡主嬌笑道，“是我師父讓我來的，看見你現在的樣子我很開心。”
我沒有力氣說話，索性不予理睬。
“我知道，你喜歡二皇子對不對？不過我想告訴你，二皇子是我的，你是一隻妖，還癡心妄想來跟我搶夫君嗎？還有，現在你已經落到我的手裡了，我會讓你嚐嚐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方休活了一千多年，無論是肉體上的還是心靈上的什麼沒經歷過，還怕你這種小人下三濫的伎倆不成？我在心底輕蔑地一笑。
紫姬郡主挑了挑嘴角，好像猜到了我在想什麼，隨即拍拍手，即刻有人過來將我打暈。
不知多少次了，一盆冷水澆在我的頭上，我被激醒，發現自己仍舊被綁在一個十字架上，身上滿是長長的傷痕，下半身都被浸在冰冷的水中，身處在陰暗的地牢，面前是面目有些猙獰的紫姬郡主，手裡握着一根鞭子：“我師父說，不許我殺了你，但可以虐待你，特別是……你肚子裡的孩子。”
“你這麼做，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看來你身子底子不錯啊，我這麼折磨你孩子都沒有流掉啊，看來我得想些新主意了。”紫姬郡主又拍了拍手，有人端上一個碗來，“這可是最上等的打胎藥，我保證你喝了以後沒有痛苦地流掉孩子。”
“不，不要……”我拼命地搖頭，“孩子是無辜的！”我拼命地掙扎，可還是被人強行將湯灌了進去。
喝了湯，我便感覺腹部劇烈地疼痛起來。
紫姬郡主冷笑了一聲：“看來是見效了，我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半個時辰之後等你的好消息，你們好好看着她，別讓她耍什麼花招。”
“是！”
紫姬郡主走了，只剩下幾個看守守在那裡。
不，我不能允許我和一醉的孩子就這樣死去，我得想辦法！
“看守大哥。”我將哀憐的語氣裡帶上幾分魅惑，“我本一個弱女子，只是無端惹到了紫姬郡主就遭她如此虐待，我知道你看守我也是指責所在，不會求您做讓您爲難的事，如今我自知死期將至，只想在臨死前吹一首家鄉的曲子，在我腰間有一支短笛，您幫我取來可好？”
“少囉嗦！”其中一個看守道。
“大哥，我看這姑娘也怪可憐的，不就是要吹一個曲子嗎？我們就成全她吧，我們當了一輩子殺手，就當是給自己的子孫積德吧！”
“小兄弟果然仗義，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不行！紫姬郡主說過，這丫頭鬼得很，萬一出了問題誰能擔待得起？”
“小兄弟，我不會讓你白幫忙的，這樣，等我吹完這支曲子，我的這支玉笛就送給你如何？”
“大哥，我看這位姑娘還挺懂得知恩圖報的，我們就幫幫他如何？”
“嗯，那我在這裡看着，你快去快回，說好了，玉笛折了銀子我們一人一半。”
“好，我這就去。”
那個小兄弟來到我身邊幫我解開綁住胳膊的繩子，我拿起玉笛，長吹徵音。
“咦，這是什麼曲子？”
“哦，我還沒開始呢，先試試音。”接着我吹起了動聽的曲子。
“嘿，大哥，這小丫頭吹的曲子還挺好聽。”
“誰在吹曲子？”紫姬郡主不知從哪裡出來，兩個看守頓時嚇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是我在吹曲子，你又能拿我怎樣呢？”
“看來剛剛給你的藥劑量還不夠足啊，既然如此，就別怪我殘忍了，來人，取刀子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