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暮色沉沉,北風呼呼,寒風刺骨。
有風無月的一條官道上,一道小小的身影在蹣跚的行走。
從那身影上來看,不過四五歲孩童的模樣,似是累極了,走走停停步伐緩慢。
視線拉近一看,那孩子不是別人,正是亓王府的小世子。
小彧澤被凍的通紅的小手拉了拉棉衣,一雙黑漆的眸子有些膽怯的觀察着四周的動靜,此時他無比懷念在王府裡的日子,跟眼下的自己一比,那時候的自己簡直是幸福極了。
用膳有人喂着,沐浴有人伺候,睡覺有人哄着,和現在簡直一個是天上一個是地下。
吸了吸鼻子,小傢伙心裡暗暗的想,不知道阿爹有沒有派人尋他,自己丟了孃親會不會着急?
他已經離家好些天了,之前從壞人那裡順來的銀子也都快花光了,如果自己再不能找到家的話,恐怕他只有跟着乞丐一起乞討了。
小彧澤心裡冷哼,那些大人實在是太討厭了,看自己是個小孩子就蒙自己,一兩銀子就給自己兩個肉包子,簡直是……奸商!
對,就是孃親常說的奸商,簡直沒人性。
那日從壞人手裡逃出來後,他便朝着相反的方向逃去。本以爲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家中,可他都已經走了好些天了,還沒找到家,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方向了。
而一些大人聽說自己要去京師,竟然只當自己是逃家的熊孩子,都不告訴自己,實在太討厭了。
小彧澤揹着個小小的包袱,繼續趕着夜路,心想着今晚要在哪裡睡覺,一不留神,沒有注意腳下。
腳下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隨後小身子‘撲通’一下,趴在了地上……
幸虧他反應快,及時用手撐在地上了,否則他那張人見人愛的臉,怕是要倒黴了,手上傳來的疼痛讓小傢伙忍不住皺眉。
小傢伙摔趴下後稍稍的緩緩身上的疼痛,隨後一股腦的坐了起來,一張有些消瘦的小臉,皺成了包子樣。
有些膽怯看着地上趴着的……人。
那人臉朝下的趴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破舊不堪,從體型上來看,像是十二三歲的孩子,看樣子應該是個小乞丐。
雖然寶寶的膽子不小,但也畢竟只是一個幾歲大的孩子,大晚上獨自一人忽然遇到一個不知死活的人,難免會怕。
小傢伙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會尖叫出來,此時他無比想念阿爹和孃親。
嗚嗚……孃親,寶寶想回家!
哽了哽喉嚨,小傢伙小心翼翼的從地上爬起來,似是怕驚擾到地上的那人,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一向極愛乾淨的小傢伙,連身上的灰塵都沒拍一下,提了着袍子,躡手躡腳的走開。
“唔……餓、包子、我要、包子……”
腿剛邁開幾步,便聽到躺在地上的那人呻吟。
寶寶慢慢的轉過身,墨色的眸子怯怯的看着地上的人,他有些猶豫了,原來那人還沒死啊。
通紅的小手緊緊的拽着自己的小包袱,寶寶心裡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中,他要不要把自己的包子分給他一半啊?
少頃,寶寶腳步輕輕的
走到那人的身邊,蹲下小身子,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纔將那人給翻了過來,那人臉上髒兮兮黑乎乎的看出相貌來。
寶寶咬着脣角,伸出被凍的僵硬的小手去拍那人的臉,“喂,醒醒,我有包子。”
“唔……包子、好大的肉包子、呵呵……”
寶寶瞪大了雙眼,看着那人在那做夢吃包子,心想着,這人到底是有多餓啊?
“喂,醒醒,醒醒纔有包子吃!我、我可以分半個……不,分一個給你!”他就剩兩個了,所以不能都分給他,不然自己也會餓的。
而那人卻彷彿沒有聽到寶寶的話,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夢裡。
“呵呵……包子,都、都是我的,呵……嘶……”
似乎是被寶寶打疼了,那人眉頭緊皺,伸手一把將寶寶的手打開,“滾開,別打擾小爺我……吃包子,呵呵!”
寶寶手被打的有些痛了,墨眸委屈的看着那人,他好心好意的救他,沒想到這個人竟然還不領情!
似是察覺到身邊有人,那少年幽幽的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被凍的通紅的包子,哦不是,是紅彤彤的……包子臉。
“你誰?”那少年警惕的看着寶寶,這小孩是哪冒出來的?
寶寶吸了吸鼻子,沒理會那少年的問話,自顧自的解下身上的包袱,從裡面掏出一個……包子。
寶寶墨色的眸子閃過一絲光亮,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道,“給你,包子。”
少年身體一怔,看着那紅彤彤的小手抓着一個白麪包子,慢慢的眼圈頓時一紅。
在外流浪了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人不需要自己乞討主動給自己吃的呢。
而且……
少年慢慢的擡起頭,看着小傢伙純真的小臉,心裡頓時一暖,這世上也只有什麼都不懂的孩子,纔是最純真良善的吧。
寶寶見少年一直盯着自己發呆,心裡頓時有些急了。
小小的身子往前一傾,抓着少年髒兮兮的手,將手中的包子塞到了他的手中。
“快吃吧!”
少年低頭看着手裡的包子,眼角有些溫熱,看了眼寶寶後,對着手裡冰冷的包子咬了下去……
這樣寒冷的冬天,包子早就已經凍得邦邦硬了,但他卻覺得好吃極。
他之前是一時有累又餓,所以躺在地上休息的時候,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如果不是這小孩恰巧遇見並叫醒自己的話,那他怕自己真的會被活活的凍死,即使凍不死也得動殘。
少年吃的不急不慢,寶寶在旁邊樂呵呵的看着,覺得這少年沒有被餓死,都是自己的功勞,心裡頓時滿滿的得意。
少年吃完後,轉頭看着寶寶道,“謝謝你,小兄弟。”
寶寶扯着嘴角笑,一臉的天真無邪道,“不用客氣,我孃親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什麼屠,呵呵……”
少年嘴角一抽,“是七級浮屠。”
“哦……”寶寶恍悟,原來是七級浮屠啊,墨色的眸子在少年的身上轉了轉,寶寶湊近少年神秘兮兮的問道,“哥哥,你是要去哪?”
從這體型上來看,這少年至少也有十二
三歲,寶寶想,他會不會知道京師在哪?
看在自己救過他一命給他包子吃的份上,說不定還能護送自己會家,寶寶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呃……哥哥?
少年聽到寶寶的稱呼,嘴角狠狠的一抽,覺得這小傢伙的眼神似乎有待加強。
但……當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消瘦單薄的身子,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
仰天嘆息一聲,就憑藉自己現在這副木板子的身材,可不就是‘哥哥’嘛!
行吧,哥哥就哥哥吧!
少年看着凍的瑟瑟發抖的小傢伙,沉吟下問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
少年打量着寶寶,雖然小傢伙此時顯得狼狽不已,但那身上的衣服雖然髒兮兮的,但卻不便宜,想必也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公子,離家出走還是和家人走散了?
看着小傢伙雖然狼狽但卻十分討喜的模樣,少年心想,這誰家父母丟了這個可愛的小包子還不得急死?
“我找不到家了。”寶寶撇撇嘴,一想到阿爹和孃親,小傢伙忍不住紅了眼圈,眼底的霧氣漸漸的浮現。
少年點點頭表示瞭解,原來這小傢伙是和家人走散了。
“那你還知道你的家在哪嗎?”少年擡手捏了捏小傢伙的小臉,唔,這皮膚可真是嫩滑,讓人有些愛不釋手,“看在你給我一個包子的份上,姐……呃,看在你給我包子的份上,哥哥就好心的送你回家和家人團聚吧。”
寶寶眼前一亮,覺得這哥哥果然講義氣,自己果然沒有救錯人,心中頓時一喜,覺的自己終於不用凍死在外面了。
“我家在京師,哥哥知道嗎?”
京師啊……
少年思緒有些飄忽,京師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也是要去京師的,沒想到自己和這小傢伙還挺有緣的。
那裡也曾經是他的家,他也有疼愛的自己的父母和兄長,還有……
扯了扯嘴角,少年一下拍在自己的額頭上,覺得自己有些傻掉了。現在的她都朝不保夕了,哪還有那些閒心去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起身拍了拍破爛不堪的衣服,轉身邊走邊道,“小不點,快點跟上了,今晚咱們得先找一個地方過夜才行,明天我在帶你回家。”
這裡離京師還有一段的距離,按照他們這兩條腿的速度,估計沒有個十天半月是到不了。
也不知道這小不點,是怎麼和家人走散的?雖然少年心裡很好奇,但也沒有多問。
寶寶見少年已經走開了,連忙抓起地上的包袱,邁着短短的小腿,蹬蹬蹬的跟了上去。
雙手握着小拳頭,氣哼哼的對着少年抗議,奶聲奶氣的道,“我纔不叫小不點呢,我叫小彧澤,孃親也叫我寶寶,哥哥你也可以叫我寶寶。”
“知道了。”少年扒拉下打結的頭髮,眉宇間露出淡淡的疲憊,“小不點,你的話可真多。”
寶寶忽然覺得自己很受傷,都說了,自己不叫小不點!哥哥竟然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耷拉着個腦袋跟在少年身後,夜空中被烏雲遮蔽的月亮慢慢的露出一小塊,月光下,一大一小的背影慢慢的拉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