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暮歸 1

暮歸山。

被暮色染黑的草叢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一條長約九尺的黑蛇遊動在被雜草埋葬的黑色土壤上,悄然無聲地朝着緊盯着的獵物移動過去。

那是一匹幼鹿,一匹脫羣的幼鹿。它悠閒地啃食着澀澀的雜草,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個道理倒是在它的身上驗應着。它完全沒有意識到死神的鐮刀已經放在它修長的脖頸上了。

一道透明的液體在夜色中劃過,成功地噴灑在幼鹿的黑白分明的眼珠上。瞬間,嫋嫋白煙從來不及閉上的眼眶中騰起。幼鹿嘶叫着,刺骨的、焦灼的疼痛在漸漸失明的眼球上燃燒起來。眼球中包含的液體隨着晶體被腐蝕,流淌在幼鹿細細的皮毛上,夾雜着絲絲紅絲。

疼痛難忍的。幼鹿開始瘋狂地到處奔跑起來,還沒有發育好的蹄子胡亂地提着土壤中刺出的嶙峋怪石,細品嫩肉的被掩藏在深草中的荊棘毫不留情地刺破,血珠沾染在土黃的胎毛上。一個不當心,幼鹿踩到了一處堅硬的石塊上,只聽得“咔嚓”的一聲,腿骨在重擊後應聲折斷。幼鹿墜落下了一處不遠的陡崖。

黑蛇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慢悠悠地游下懸崖。去欣賞幼鹿死亡的醜態。一定又是一副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作。

嘴角冒出了血沫,染紅了柔嫩的細毛。那隻失去了視線的眼珠血肉模糊地質問着這不公平的世道,汩汩黑血流淌在幼鹿扭曲的頭顱上。許頭顱已經不能稱作是頭顱了,方纔是,現下只是一攤碎骨與開始腐爛、發臭的血肉堆砌而成的肉醬。

黑蛇高興地看到了幼鹿的慘樣。興奮地游到屍體旁,開始啃食一些完好的肉塊。沒吃多久,他就放棄了。屍體有什麼好吃的?要活的!

黑蛇無趣地游回了自己洞穴。

律法殿。

堇色的髮絲隨意地披散在肩上,雪青的眸子在微眯着的眼簾下休息着。玄衫的長擺平鋪在散發着竹香的榻榻米上。衫子的衣領滑落到了手肘部,露出裡面緋紅的內衫。

“又睡着了?”一個金色的倩影移步到了面前都沒有發現。

暮義匍匐在紅木雕成的琴桌上,卷軸散落在榻榻米的各個地方上,桌上更是亂,佈滿或娟秀的、瀟灑的、細膩的、潦草的字體。

湘瑾輕手輕腳地幫暮義收拾着。所有的書卷都歸了類,工整地放置在同樣是紅木雕刻而成的長書架上。

白嫩的玉手劃亮了一根火柴,點燃了放在青銅香爐鼎中的檀香。緲緲香菸在空氣中盪漾開去。撫過了暮義的鼻尖,鑽進了暮義不大好的夢中。暮義緩緩地睜開眼眸,看到了正在點香的湘瑾。

“你來啦……”暮義揉着還殘有睡意的雪青眸。

湘瑾爲剛醒的暮義梳弄着髮絲,道:“怎麼又睡着了?是不是太累了?”

暮義趴在桌上,隨湘瑾擺弄着自己的髮絲,道:“是呀。現在那些討厭鬼的事情愈來愈多了,明明都有了他們自己的憲法了,還要來跟我說這說那的。”

湘瑾爲暮義的髮髻間插上了一根金色的髮釵,道:“行了,你這小孩脾氣要改改了。你的職責就是去管那些討厭鬼啊。”

暮義邊撫摸着湘瑾爲她帶來的髮釵,指尖順着金釵的花紋遊走着。

“對了,”湘瑾爲暮義研着墨,“那個孽障的事情呢?最近當真是愈發無法無天了。”

暮義拿起狼毫筆在漆黑的墨汁中沾了一下,開始在卷軸上游走出一條條牢記於心的律法,無奈道:“我也沒辦法啊……那個巳緲捕捉了獵物也不吃,就算吃也支持幾口,那些獵物的家人早就快煩死了。但我又有什麼辦法?他們生死有命啊。”

暮義公正無私,不帶着一絲的同情。

這世間都是有規有矩的,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暮義要做的就只有創造那些律法,管轄着世間萬物。她要鐵面無私地審問每一個被上報的案件,冷靜地處理完。

暮義早就百毒不侵了。看過了那麼多的人間百態,心早就變得像石塊那般的堅硬,利箭都刺穿不了。

暮義平常就沒有什麼表情,那些登上審罰閣中想要瞞騙什麼的生靈,一瞧見暮義那張居高臨下的鐵面,就會不知不覺地把真相說出來。當然,遇上一些城府深的自然要採取一些手段,無論用怎樣的酷刑,最終的結果就是將實情逼問出來,不需任何理由。暮義創造的第一條律法便是:殺人償命,好給那些枉死的冤魂一個交代。

“我去會會那個孽畜。”暮義拂袖一揮,走出了律法殿,留下輕笑着的湘瑾。

湘瑾無奈地笑着,自言自語道:“你這般的怎嫁出去?”

“不勞願神大人操心。”

“哎呀,被聽到了。”

暮歸山。

暮義輕盈地踩在這塊從未踏足的土地。

暮義難受地用衣袖捂住鼻子,到處的戾氣。騰騰的血腥味游回在屬於暮歸山的領地上。

“真是不得了了……”昨晚整死了一隻幼鹿的黑蛇現下化出了人形。侵泡過鮮血的烏髮隨意地披散在背上,不加一絲裝飾,狹長的黑眸微微地眯起,像一隻泛着睡意獅子打着哈欠。充滿戾氣的俊顏似鋒利的刀劍般,猖狂地問這世間情爲何物。皮膚如初雪般的蒼白,鼻樑高高地挺着,薄脣斜斜地彎着,它們應和着主人發現萬物的難奈不住。

黑蛇用兩條修長的腿迅速地移動着自己的身體,一瞬間高大的人形縮成了一條九尺長的黑蛇,朝着暮義的方向去。

暮義感覺到了漸漸靠近的黑蛇,她閉起雪青眸,紅脣斜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黑蛇在不到一米的地方,從草叢總竄起,凌空飛向站立在暮歸山上的暮義。

暮義出手,迅雷一般的捕捉到了黑蛇的七寸。狠命地掐住七寸的致命之處。

黑蛇的嘴慢慢地張開,可以看到了那深深地洞中是有多少爛肉在那裡面被腐蝕着。

暮義知道黑蛇要幹什麼。另一隻手一把握緊黑蛇血盆大口,使黑蛇七寸以上的部分動彈不得。

黑蛇似乎還沒有死心,他開始甩動着剛勁有力的尾部,利用腹部的收縮將尾部朝着暮義的腹部揮去。

“定。”一張符咒不知什麼時候貼在了黑蛇的額頭上。霎那之間,黑蛇動彈不得了,只能顫抖着妄想着逃脫。

“巳緲,你死心吧。你是都不過我的。”暮義的嘴角勾勒出勝利的姿態,它將利箭刺進巳緲好勝的心臟。

暮義看出巳緲好像沒有要回擊的樣子,便將巳緲放在地上。

巳緲喘着粗氣幻化出人形,不甘心地盯着暮義輕笑的嘴角。

暮義低頭,道:“不服氣?”

巳緲別過臉,覺得就想找一個洞鑽進去。堂堂的九尺大蛇竟然被一個根本不認識的小姑娘給收拾得妥妥帖帖的。太沒有面子了。

“你想幹什麼?”乾淨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從巳緲的喉中發出。

暮義也坐到巳緲的身邊,擡頭仰望着灰色的天際,道:“沒什麼,就是想審問審問你罷了。”

“什麼!”巳緲嚇得將自己移出了老遠。還是遠離這個姑娘吧,聽着不好惹啊。

暮義不解地看着巳緲緊張的樣子,道:“我又沒把你怎麼樣。”暮義突然開始大笑起來,雖然這孽障現下是一個好看的模樣,可是不管是從本質還是從外形上來說都是一個堂堂的八尺男兒,怎麼被自己一句隨便的話給嚇成這幅模樣。

“笑笑笑,笑什麼啊你!道來名號!速速!”巳緲與暮義保持着安全的距離。

暮義好不容易止住了,可是剛剛的放肆導致現下開始肚子疼了。她清了一下喉嚨,鄭重地道:“吾乃天界律法星君暮義也,今番來此之目的是想要來看看汝爲何那般的戲弄性命。”

巳緲不解地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戲弄性命?你有沒有搞錯啊?”

暮義一巴掌拍在巳緲的後腦勺上,叉着腰道:“還說沒有!明明把獵物弄死了,還不吃掉!你這是暴食,在西方早去了煉獄,還讓你待在這裡啊!”

『備註:暴食與嫉妒、**、傲慢、懶惰、貪婪、暴怒併成爲七宗罪,在聖經中說犯了着七宗罪中的一種便是要下地獄的。暴食是浪費糧食或者吃得過多的意思。』

“你們星君事兒真多!”巳緲無辜地摸着腦袋。

“誒!你……真是,不跟你煩了,好好悔改,還有機會。要是你改得了我就此罷休。”暮義騰雲駕霧,在空中丟給巳緲一句話便匆匆回去了。

巳緲感覺被暮義打過的地方開始火辣辣的,一想起暮義的臉就像有一度電流在體內來回穿梭。

怎麼了?

律法殿門口。

“大人,你可回來了!我們都快急死了!”暮義的侍女繡霞着急地迎了上來。

暮義腳步愈來愈快,道:“什麼情況?”

“您去看了就知道了,很煩。”

暮義俯視着跪在審罰閣中央的衆人,道:“暫且說說怎的了?”

方纔在巳緲身旁就收到了繡霞通過靈力傳來的消息,說是有一個重要的審問,要她速速回去。這丫頭也不說說清楚,不過看這羣人類的陣勢,情況真的是很嚴重啊。

一個鼻旁長着一粒肉痣的老婦人,低着頭走出人羣,道:“昨夜,老身與拙夫一同共眠時,聽得隔牆傳來呼救聲,擔心隔壁的一家。便輕手輕腳地走去瞧個究竟,不知見得洪昌拿着斧子,那一家三口各個倒在血泊中。”說着說着老婦人開始顫抖起來。

暮義眯起眼眸,挺有趣的。她道:“洪昌何在?”

人羣中走出一個男子,面容清秀,穿着一身洗得褪色的藍袍。他拱手道:“小生在此。”

人羣中議論紛紛起來:

“這洪昌心可真狠啊!那孩子才丁點兒大,就這麼劈死了。”

“我瞧着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這人指不定是什麼妖魔啊!”

“不是吧,洪昌平日裡文雅的很。連只小貓小狗都忍不得放任,都帶回家中的。”

“這誰曉得?定是對貓貓狗狗那些畜生很是善心,對人啊,就是草芥人命!”

……

……

暮義聽出了個大概了,她望向挺着腰板的洪昌,道:“你說。”

洪昌道:“小生當晚去城門外讀書,回來時已是丑時三刻了。小生的寒舍就在那個玲兒的旁邊,這玲兒便是被殺死的孩子。小生正想着白日在夫子那裡新學的東西,就看見有一個人影衝進了玲兒的家中,不久裡面就傳來了玲兒的尖叫聲和砍肉之聲。小生怕得緊,可想着玲兒那孩子有危險便也衝進了屋子。進去時,玲兒與她的父母早已躺在血泊中,那人影見了小生,慌忙地逃了出去,留下了斧子。”

暮義沒有從洪昌與老婦人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欺騙的神色,但這也不能說明他們說的就是真的,城府深的人是很會演戲的。

暮義回頭對着身後的繡霞道:“把屍體帶過來。”

三具沒有生命的軀殼呈現在了暮義的面前。暮義走下審法官的位置,走到玲兒的身邊,端詳着凝固在玲兒臉上的表情。

恐懼、害怕、求生、好像聽到老婦人的說辭後還有一絲怨恨。

猜不透,但也猜出個大概來了。

暮義將玉手放在玲兒緊閉的雙眼上。

華朝盛世的夜晚寧靜着,透着一股肅殺。

玲兒的父母摟着小小的玲兒交談着生機,玲兒在父母的懷抱中沉睡着。窗外是夏日裡蟬兒的聲聲脆響。

驀地,一個蒙着面的黑衣人竄進了房屋內。父母迅速起身,將被動作弄醒的玲兒護在身後。

父親對着來者道:“何人?”

來者拿下面罩,瘋狂的笑容蔓延在條條皺紋中。

鼻旁長着一顆肉痣。

“孫婆婆……”玲兒稚嫩的聲音呼喚着失去理智的孫婆婆。

孫婆婆狂笑着,道:“你們糧食還沒有還呢!想逃嗎?還不上?那就把你們親愛的女兒賣了!那可是可以掙上一大筆錢的!”

母親慌張地道:“孫婆婆,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再放寬兩個月的嗎?”

父親開始緊張起來,他看見了孫婆婆藏在身後的那把明晃晃的斧子。

“兩個月?兩個月早餓死了!”說着孫婆婆就舉起斧子朝着父親衝過來。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鋒利的斧刃扎進父親高大的身軀內,平日裡健壯的父親在手無寸鐵的情況下被活活地劈死了。父親的腸子從腹部流出來,月光照進來,照亮了腸子上的血液。

孫婆婆的身上濺滿了血跡,那張被飢餓磨得喪失理智的臉在血液中扭曲着,像魔鬼一般地再度舉起從死神那邊借來的化成斧子的鐮刀。朝着母親白皙的脖頸砍去,血液從斧子與皮肉的縫隙中噴涌出來,在明月下怒放出一朵朵鮮紅的彼岸花。

玲兒驚慌地動彈不得,她顫顫巍巍地走到尚存一絲氣息的母親身旁。

母親用最後的力氣道:“玲兒……快跑……”

眼眶中的淚珠還來不及落下,背部就早已被砍得血肉模糊,玲兒瞪着大大的眼睛倒向死亡的深淵。黑白分明的眼珠質問着孫婆婆爲何。

孫婆婆來到家中,看着牀上被砍得稀巴爛的丈夫,平靜地褪去血衣,將它們與她那沾滿鮮血的斧子一起藏在牀下。

壹——藤蘿 2伍——辰砂 2玖——梳 1叄——金袍 3肆——夕顏 5玖——梳 2叄——金袍 7貳——鏡框 7壹——藤蘿 3伍——辰砂 1伍——辰砂 1叄——金袍 4肆——夕顏 1壹——藤蘿 3玖——梳 1肆——夕顏 1拾——舞樂 1貳——鏡框 5叄——金袍 8叄——金袍 8貳——鏡框 4叄——金袍 8貳——鏡框 5叄——金袍 7叄——金袍 6玖——梳 2肆——夕顏 1貳——鏡框 4陸——暮歸 1貳——鏡框 3叄——金袍 9壹——藤蘿 2玖——梳 1伍——辰砂 2貳——鏡框 10叄——金袍 3伍——辰砂 2叄——金袍 5陸——暮歸 2貳——鏡框 10捌——暗冉 1叄——金袍 4貳——鏡框 1肆——夕顏 2叄——金袍 8伍——辰砂 2捌——暗冉 1叄——金袍 8貳——鏡框 2肆——夕顏 1叄——金袍 7貳——鏡框 8肆——夕顏 4叄——金袍 7貳——鏡框 3貳——鏡框 5貳——鏡框 5貳——鏡框 2壹——藤蘿 2拾——舞樂 1捌——暗冉 2伍——辰砂 3貳——鏡框 9伍——辰砂 4叄——金袍 4肆——夕顏 7叄——金袍 7捌——暗冉 2陸——暮歸 1叄——金袍 2壹——藤蘿 3壹——藤蘿 1伍——辰砂 4伍——辰砂 1貳——鏡框 8伍——辰砂 5伍——辰砂 3伍——辰砂 4壹——藤蘿 1貳——鏡框 4叄——金袍 6貳——鏡框 1叄——金袍 7叄——金袍 4叄——金袍 9貳——鏡框 9貳——鏡框 4捌——暗冉 2陸——暮歸 1陸——暮歸 2伍——辰砂 2叄——金袍 5陸——暮歸 2柒——紅顏歌玖——梳 1
壹——藤蘿 2伍——辰砂 2玖——梳 1叄——金袍 3肆——夕顏 5玖——梳 2叄——金袍 7貳——鏡框 7壹——藤蘿 3伍——辰砂 1伍——辰砂 1叄——金袍 4肆——夕顏 1壹——藤蘿 3玖——梳 1肆——夕顏 1拾——舞樂 1貳——鏡框 5叄——金袍 8叄——金袍 8貳——鏡框 4叄——金袍 8貳——鏡框 5叄——金袍 7叄——金袍 6玖——梳 2肆——夕顏 1貳——鏡框 4陸——暮歸 1貳——鏡框 3叄——金袍 9壹——藤蘿 2玖——梳 1伍——辰砂 2貳——鏡框 10叄——金袍 3伍——辰砂 2叄——金袍 5陸——暮歸 2貳——鏡框 10捌——暗冉 1叄——金袍 4貳——鏡框 1肆——夕顏 2叄——金袍 8伍——辰砂 2捌——暗冉 1叄——金袍 8貳——鏡框 2肆——夕顏 1叄——金袍 7貳——鏡框 8肆——夕顏 4叄——金袍 7貳——鏡框 3貳——鏡框 5貳——鏡框 5貳——鏡框 2壹——藤蘿 2拾——舞樂 1捌——暗冉 2伍——辰砂 3貳——鏡框 9伍——辰砂 4叄——金袍 4肆——夕顏 7叄——金袍 7捌——暗冉 2陸——暮歸 1叄——金袍 2壹——藤蘿 3壹——藤蘿 1伍——辰砂 4伍——辰砂 1貳——鏡框 8伍——辰砂 5伍——辰砂 3伍——辰砂 4壹——藤蘿 1貳——鏡框 4叄——金袍 6貳——鏡框 1叄——金袍 7叄——金袍 4叄——金袍 9貳——鏡框 9貳——鏡框 4捌——暗冉 2陸——暮歸 1陸——暮歸 2伍——辰砂 2叄——金袍 5陸——暮歸 2柒——紅顏歌玖——梳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