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起來就聽見外面一陣喧譁之聲。安心擤了擤癢的鼻披衣而起推開窗戶向外喊道:“吵死人了,你們能不能安靜一點。”喊完,她就怔住了,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打起來了。
只見方玄和司空極在那裡拳來腳去,展昭卻在夾中間上竄下跳,場內塵土飛揚。慕容雪眼睛紅紅地站在一旁駐足觀望,面上帶着焦急之色無意義地喊道:“你們別打了!”慕容修和趙禎自然是在那裡評頭論足的看熱鬧,唯有方鄂,目光裡又是痛苦又是擔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慕容修!你給我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安心勾了勾手指頭,慕容修就屁顫屁顫跑了過來。
他唾沫橫飛地說了半天,安心算是搞明白了。原來昨晚三時分,方玄與慕容雪在庭中私會,結果慕容修半夜起來解手現了他們兩個。這本來就是郎情妾願的事情,何況他們兩個也就拉個小手說幾句情話,就算他是慕容雪的親哥哥,自然也不便多說些什麼,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但誰知道今兒個一大清早,他這個大嘴巴在方鄂他們面前就不小心露了口風了。方鄂也就罷了,方玄是他弟弟,抱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痛苦一陣也就過去了。唯獨司空極可不賣方玄的帳,兩人一語不合就打了起來。打就打吧,偏偏司空極還在那裡罵罵咧咧,不小心把昨日爲了趙禎多瞧了幾眼慕容雪爾後他施展妙手空空偷光了趙禎銀的事情給泄露了出來,這下展昭想起自己昨日所受之辱也忍不住動起了手,三個人就這樣打成了一團。
丫丫滴,我還以爲什麼事呢,就這麼屁大點事情弄得滿院雞飛狗跳的!安心不禁怒喝一聲道:“都給我住手!還有你!”安心指着場中仍不停手的那個傢伙叫道:“展昭!你也給我住手!”她這一叫倒還有點作用,方玄和司空極立刻不打了。展昭可不聽她的話,但另兩人罷了手,他一人也打不起來。他瞧了眼趙禎,趙禎示意他罷手,這停了下來。安心見他們不打了,縱身躍出了窗走到這三人面前一個一個指着鼻罵道——
“你!雪兒都選了你,你還不稱心樂意安份點讓她高興?你看看她都哭成什麼樣了!”
“還有你!別給我嬉皮笑臉的!你和方玄不是兄弟麼?爲了一段不屬於你的感情就能大打出手,這就是你們的兄弟情誼?”
後她轉到展昭面前上上下下瞧了瞧他,一改昨日那興奮崇拜之狀冷淡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被人罵幾句有什麼關係?你家少爺都沒生氣在意你在這什麼脾氣?”說完,她轉過臉瞧見在一旁幸災樂禍的慕容修道:“你高興什麼?我還沒說你呢!都是你這張大嘴巴,你要是不亂說話他們能打起來麼?”
衆人被她說的都有些羞愧地低下頭,但也倍覺沒有面,被一個女人指着鼻痛罵這滋味自然不好受。
“好了!不關我事!你們要繼續打就出去打,隨你們打個頭破血流或是拼個你死我活。”說完她丟下一票大眼瞪小眼的人跑去漱口擦牙。鬱悶哪,古代沒牙膏,只能用青鹽擦牙。
是夜,月光皎皎。
後院庭中一株梅樹之下,一縷笛聲嗚咽而起,先自猶疑不決,斷而含怯,再而曲折婉轉,漸至悠揚清越。其時月明風清,天空地淨,天地間只這一縷笛音,迂迴輾轉,蕩蕩不絕。曲終,安心執笛枯坐不禁有些悲悽之意。
啪啪啪——一陣輕輕的鼓掌之聲傳來,安心驚了一下悄悄抹去眼角淚花轉過身來,月光下那個身影赫然正是趙禎。該死,自己唯一會吹的樂器就是笛,原本見今晚月色好,一時興之所至吹來玩玩,哪想到竟讓他聽見了。
“有心事?”趙禎微微有些動容。自己雖然見到安心的次數加起來也不過五回但從來沒見過她如此憂傷的神情。他一直以爲她是堅強而頑皮的孩,有時卻又很霸道成熟,就像今日早晨怒氣洶洶的責罵衆人,盛氣凌人。可此時卻像個迷路的孩,眼神裡有着迷茫。
“只是有點想家而已。”安心淡淡道,她現在已經沒怎麼把這個小皇帝放在眼裡了,只當他是個朋友,自然不會起來見駕叩拜。
“你家在哪?”趙禎在樹下撿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
“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你今生今世都想不到。”安心說着閉上眼睛,擡起頭來深呼吸——好好過下去!好好過下去!爲了自己也爲了在千年後的父母。
“是麼?”趙禎頗有興味地瞧着她道:“再遠也在這大宋境內,只要你說得出來,沒有我不知道的。”他已改了對自己的稱呼,畢竟出門在外,天的身份是不能泄露的。但平平淡淡一句話,聽來卻尤有豪氣滿懷的意味。是呵,整個大宋王朝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安心心情好了一些,回覆了往日的調皮,暗自吐了吐舌頭,哼,好大的口氣!安心道:“芬蘭你也知道麼?”她存心想和他開個小小的玩笑。
“芬蘭?芬蘭?怎麼聽起來像個女的名字,你誆我的吧,哪有這麼個地方。”趙禎皺了皺眉。
安心不屑道:“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誰高興誆你作什麼!”千年之後的外國名字,你知道的話那就靈異了。安心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塵土道:“夜深了,去睡吧。”說着也不等趙禎有所反應就自顧自回房了。
而趙禎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坐在那裡若有所思。
安心躺在牀上一直在想那個困惑了她很久的問題。上回在香雪軒昊天教的舉動像是對“風塵三俠”三人志在必得,但如今過去這麼久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到底,他們是爲了什麼原因而要抓這三人呢?又爲什麼遲遲不再動手?以他們的勢力來說,對付這三個初出茅廬的小可算是綽綽有餘了。原本自己也不必爲這三個傢伙的死活擔心,可是現下看來方玄和慕容雪像是栓在一處分不開了,連吃個飯都是眉來眼去的。慕容雪的事情可以說就是自己的事情,說不擔心,那是騙人的。好歹雪兒跟她在一起待了一年,這個乖巧溫柔的女孩她也蠻喜歡的。絕對不能讓人傷害到她!任何人也不忍心看到她面上露出絕望的神情,那麼,不就是不能讓人傷害到方玄麼?連帶的,“風塵三俠”這三個討厭的傢伙的事就變成了自己的事了。痛苦呀痛苦!算了,走着瞧吧,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管他們在暗中策劃什麼陰謀呢!安心躺在牀上滾來滾去,很無恥地感嘆着自己真是太有了,要不蒼天怎麼偏偏挑中了她,讓她穿越到宋朝來解救這些可憐的弱智傢伙呢!
第二天下午,安心坐在窗邊的桌前抱頭痛苦地呻吟着:“難道我是勞碌命?爲啥這幾個傢伙都開始集體罷工,我卻偏偏還要供着他們吃喝拉撒!”
原來今天一大早方玄就宣佈他不幹這個跑堂小二了,因爲他不能浪費和雪兒談戀愛卿卿我我的時間。慕容雪自然也是因爲這個理由臉紅紅地說她近沒空幫忙安心收錢了。慕容修見他們兩個都去逍遙了就藉口自己也要去騙個美女來做老婆,一大早就溜沒影了。方鄂和司空極就別指望了,這兩個傢伙正處於失戀的悲憤期,誰和他們說話他們就和誰急。趙禎,沒可能,從小就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主,他沒要求添個丫鬟伺候他已經是給安心面了。展昭看來憨厚穩重的很,但昨天被安心罵了一頓還心存芥蒂,成天冷着張臉守着趙禎寸步不離。只有念蓉還算有良心,安心叫她做啥就做啥,可她再能幹也不可能一個人做三個人的活。
只好顧人照管太白居了!安心想到這裡不禁拍案而起,憤憤道:“我也要罷工!我也要去談戀愛!”
她這一嗓驚了身邊好幾個人,都拿看白癡的眼光將她鄙視了一回。
安心怒怒怒,提筆而起就在紙上鬼畫符!
“你在做什麼?畫畫麼?”念蓉端着碗薑汁又來催安心吃藥了。
“我在想法賺錢!”安心頭也不擡,自顧自地在那裡塗塗抹抹。
“我們的錢不是夠花了麼?你傷風還沒好,該多歇歇是。”念蓉詫異道。
“歇?不行,這麼多張嘴等着吃飯呢!”安心心疼道:“眼見着錢財外流又沒有額外的進益我怎能放心歇着?”其實這後一句是她的真心話。
“喏,這個,幫我交給繡坊的老闆,叫她先做個樣品來我瞧瞧。”安心隨手一扯,將一張塗滿墨跡的紙遞給念蓉。
“這是什麼東西?”念蓉看着那張紙上布口袋似的怪物一頭霧水的問道,這東西看起來好奇怪,好像還咧着好幾張嘴在那裡笑。
安心在旁也跟着側頭瞧了瞧一把扯過來道:“算了,我自己去。”她懶得解釋也解釋不清楚了,等做好拿回來給他們一瞧便知道了。
錦繡坊的老闆正抱着個手爐坐在大門口嗑香瓜兒,唾沫隨着吐出去的瓜殼四散飛濺。
“喲,這不是對過‘太白居’的小掌櫃麼?今兒刮的什麼風把你吹來了?”那老闆邊說還邊嗑着瓜,真難爲她那一張嘴要同時完成這許多艱難的動作。
“請金掌櫃給做點東西。”安心笑笑,小心地躲避着她的口水。
“這是什麼?”金老闆向着安心手上拿着的圖紙瞧了一眼。
安心費了好大的勁讓她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東西——一個隨身的小手袋。用青緞裁成,五彩絲線淡淡地繡上一叢怒放的野菊花,清雅脫俗。裡邊是擱零碎東西的小空間,外面手袋背後也開一個小口方便放東西,這個年代沒有拉鍊,那就用青緞紐。手袋兩邊以青緞結出大方美觀的長絛方便提攜,但緞絛不用太長,環着與袋身等長即可。
金老闆眼晴一亮,這個玩意兒好啊,如果能多做些出來賣,一定能賺不少錢。
安心打的也就是這個主意。古代出門都只打個包袱,所有東西零零碎碎的都擱在一塊,要取也不方便。如若只是出門逛逛街市,除了將東西交給隨身的丫鬟收管之外別無他法。況且近來安心自己隨身攜帶的小東西愈來愈多,又都是些瓶瓶罐罐的毒藥解藥什麼的,全都擱在衣袖或懷裡就算衣服再寬大也瞧着鼓鼓囊囊的有些不雅。想來想去,就只有將現代的女士小紳包打造改良一下拿來用了。
安心笑着道:“先麻煩金掌櫃給做個樣品出來,如果瞧着好,那我再多設計幾種與掌櫃合作做生意怎樣?”
“那……進益怎麼分?”金老闆想先聽聽安心的意思,若是不合理,那她自己單做又有何妨?反正現下的圖樣她已經明瞭。
安心想了想道:“若依我就要四六分成。”說着瞧見金老闆面上變色,顯然是不以爲然便又補了句道:“你四,我六,而且我只提供圖樣,別的材料、加工、賣都由你來做。”
“什麼!”金老闆一聽連瓜都顧不上磕了,原本以爲自己佔六成,就這樣還不樂意與安心合作呢,誰知她竟然只給自己四成。天下哪有這樣的美事!況且所有的材料工藝都要自己負責,哪裡還有錢可賺!
安心笑笑也不以爲意道:“金掌櫃可算仔細了!這樣一個成品起碼能賣個五至十兩銀,而材料之類的成本你用不上一兩銀。你還可以用普通的棉布做一些,價格低些賣給尋常人家的姑娘媳婦,這裡頭有多少可賺的利潤金掌櫃不會不清楚吧?”
金老闆低頭在心裡盤算了一陣,就算每個只賺三兩銀分給安心六成,自己也能得到一兩多。她擡頭道:“小掌櫃果然打的好算盤,只是,我完全可以自己做,無需與你合作呀。”
安心淡淡一笑道:“那咱們就談不下去了。”說着將一兩銀遞給她道:“還是煩勞你將這個先做出來,過幾日我來取,這是定金,交貨之日還有二兩謝銀。”說完轉身就走。
金老闆狐疑地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難道小丫頭會這麼好心讓自己賺這一票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