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頭看到情況不對，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東西道：“你們慢慢掰扯吧，下午院裡還有排練，我先撤了。”
眼瞅着徐光頭遛了，程爾也一聲不吭拿起劇本就往外走。偌大的會議室裡就剩下李唐和範小胖兩個人。
範小胖這個人用句上海話來形容就是頭頸硬。
看她還偏着頭氣呼呼地坐在那裡，李唐撇嘴道：“好了，人都跑光了，沒人看你臉色了。”
小胖霍的轉過頭來，抿着嘴冷冷看着他，一臉的不服氣。
“嘖，我說小胖……”
一聽到小胖兩字，範小胖瞬間破功，抓狂道：“不許叫我小胖，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叫！不許叫！我哪兒胖了？”
“OK，我說冰冰，我發現伱現在膨脹了……”
“放屁，你才膨脹了呢！”
“嘖，你現在怎麼老是這樣，你先聽我把話說完，我說的膨脹不是說你的身體膨脹，而是你的心理膨脹了，太驕傲了，已經聽不進好賴話了。當初那個謙虛好學的小……額，謙虛好學的冰冰看不見了都，你說是不是？”
範小胖卻依舊不服氣道：“哪兒看不見了？我不過就是提出我自己的看法，錚哥都沒說什麼，你瞧瞧你什麼態度？”
“徐光頭是沒說什麼，但人家那是客氣，不好意思，懂伐？我這是要讓你拎拎清，做人謙虛一點，別老是我覺得，我覺得，你覺得什麼呀，說出來的話讓人笑掉大牙！”
範小胖一聽就炸了，猛然站起來道：“我怎麼不能說我覺得了，我把我的理解說出來有錯麼？劇本圍讀不就是大家坐在一起探討的麼？是，我是不如你們，可你也沒必要把我說得一分不值吧。既然你這麼看不慣，那我還演什麼演？乾脆一拍兩散！”
“一拍兩散就一拍兩散，誰怕誰呀！”
……
夜，五原路老公寓。
地上行李箱的蓋子敞開着，裡面堆着凌亂的衣服，地上也扔着各種衣服褲子，有李唐的外套牛仔褲，也有女式外套和褲子，甚至上面還扔着一隻Bro。
範小胖躺在牀上媚眼如絲，咬着嘴脣，賭氣般地推了一把旁邊正喘着粗氣的李唐。
“別介，比賽還有中場休息呢，讓我先喘口氣好不好？”
“我不管，反正我不高興，你要哄我。”
“好好好。”
李唐無奈，只得有湊了上去。
二十分鐘後，李唐氣喘如牛，好在終於把範小胖擺平了。
都說相罵無好話，其實李唐也在氣頭上，罵完就後悔了，都到這份上了，怎麼可能換演員呢？
眼瞅着小胖氣沖沖跑回去家，收拾行李就要走，李唐只能好言相勸，實在不行就上大招。
生氣了，想消氣總歸要有個發泄的途徑。
都說牀頭吵架牀尾和。
老古話總是沒錯的，這是古人留下的智慧結晶。
疏通了，滋潤了，自然也就是和好了。
“以後不許再這麼說我了。”小胖虛弱道。
“好，但你也要聽得進意見。”李唐懶洋洋應了一句。
“我怎麼聽不進了？我只是想談談我的想法……”
“好好好，你沒錯，我錯了，行了吧？”
“不行，我肚子餓了。”小胖伸腳踢了踢。
“別說你餓了，我早就餓了。好了，休息一下，等會兒下去吃。”
“不要，我不下去，你去打包上來。”
“那你想吃什麼？”
“呃……隨便。”
好吧，隨便最難弄。
……
劇本圍讀總會伴隨着吵吵鬧鬧，不過範小胖的臺詞，包括對肖可這個人物的理解有了明顯的進步。只不過隨着小胖越來越滋潤，李唐卻肉眼可見變的憔悴。
因爲忙於排練缺席幾天的徐光頭回到上影廠的籌備組，看到李唐時，嚇了一跳：“哎喲，兄弟，面色難能嘎差，出啥事體了？”
“唔沒事體，就是忙了一點。”李唐勉強咧了咧嘴道。
徐光頭鬆了一口氣，道：“唔沒事體就好，嚇我一跳，還以爲唔沒拿到拍攝許可證了。”
這年頭辦理電影拍攝許可證還是很繁瑣的，要拿着劇本和申請報總局審批，審批期限爲九十天，還要對劇本進行審查。如果發現劇本不合適還要打回來讓你修改，反覆幾次可能大半年就過去了。
好在這次由上影廠出面，劇本審查還算順利，不到一個月拍攝許可證就辦下來了。
三月下旬，正值春暖花開，籌備了近兩個月的《第三個人》終於要開機了。
“哎，你說我要不要去呀？”小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焦慮道。
“隨便你呀，順利的話就一天的戲。沒事，你就一起過去看看唄。”李唐無所謂道。
“可……可不是要見你爸嘛，你說我就這樣過去，怎麼見呀！”小胖居然還一臉嬌羞。
今天開機第一場戲就是在一家汽修廠裡修車的戲，市區汽修廠不好找，李唐索性就找了老家的一家汽修廠，老闆姓錢，是老李當年一起販外菸的朋友，包括拍戲時用的兩輛道具車，也都是這位錢叔叔幫忙搞的。
既然在老家拍戲，少不了老李幫着張羅，美術孫力帶着幾個人去那邊已經忙活了好幾天了，據說每天都被老李好酒好菜招待，搞的劇組裡其他人都羨慕不已。
“沒事，我爸人挺好的，不會計較什麼的。再說了，他早就知道你了，一直讓我帶你回家看看。你說正式上門吧，有點那啥，今天正好跟着劇組一起過去看看。工作嘛，沒啥可說的。”李唐笑道。
不是他非要帶小胖去，而是老李知道他這次和金鎖一起拍戲，非要他帶着金鎖一起回家，想看看這位自家兒子傳說中的緋聞女友。
“那多不禮貌呀？”小胖猶豫道。
嘿，居然還有點醜媳婦怕見老公公的意思。
李唐安慰道：“這有啥呀，當年我見你爸媽的時候不也這樣嘛。”
“哎呀，這不一樣的，當時他們是上門來感謝你的。再說了，你都從來沒有去過我家。”說到最後，小胖難免有些幽怨。
李唐最怕小胖來真的，忙道：“好了好了，趕緊收拾吧，你自己常用的東西都別忘了。”
房子作爲片場要重新收拾一下，這幾天李唐和小胖只能暫時住賓館。
車子已經在樓下等着了，看到李唐提着打包小包下來，司機沈林連忙迎上去幫忙。
劇組車輛不夠，李唐索性讓沈林把公司那輛別克商務車從京城開到上海，與其在上海重新僱個司機，不如把這份工資當做補助發給沈林。能領兩份工資對於家庭負擔重的沈林來說當然非常樂意，巴不得能在上海多待幾個月呢。
訂的賓館就在徐家彙邊上的建國賓館，三星級，價格不貴，關鍵工作也方便，步行到上影廠不過幾百米。
上午十點，大部隊浩浩蕩蕩的出發，一直扭扭捏捏的小胖最後總算也跟着一起上了車。
從內環高架轉延安路高架，沿着318國道，不到一個小時就殺到了目的地。
老李早就翹首以待了，看到李唐從車上下來，忙道：“冰冰來了伐？”
反正前一個是冰冰，後一個也是冰冰，叫起來很順口。
李唐回頭朝車上喊了一聲：“到都到了，趕緊下來吧。”
範小胖這才羞答答地從車上下來，她沒想到李唐爸爸會一早等在這裡，她都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只得紅着臉跟老李喊了一聲：“叔叔！”
“哎不對，找我這個歲數肯定你爸爸大，你應該叫老伯伯纔對。”老李操着一口蹩腳的普通話道。
“啊？呃……對不起！對不起！”
其實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稱呼，通常來說只要和自己上一輩同輩，叫叔叔沒毛病，而且是最廣泛的叫法。
但是在李唐老家，上一輩中比自己爸爸大的要叫老伯伯，而比自己爸爸小的才叫叔叔。
老李一米八五的身高，兩百多斤的體重，本來就給人壓迫感十足，然後再這麼一較真，直接就把範小胖給整不會了，連連鞠躬道歉。
老李也嚇了一跳，他剛剛其實不是較真，而是習慣了。這會兒見小胖連連向自己鞠躬道歉，想伸手去扶又感覺不方便，只得攤着雙手道：“沒事，冰冰，真沒事，你隨便叫就好。”
“老……老伯伯！”小胖硬着頭皮喊了一聲。
“哎，好好好，不習慣是伐，不要緊的。”老李連忙應了一聲。
這一幕落在劇組其他人眼裡，都在暗暗偷笑。他們都知道戲裡的男女主角跟緋聞傳播的那樣，確實是一對。只不過礙於李唐是大老闆，沒人敢嚼舌頭。
這時孫力正好走過來，他在這邊幾天跟老李早就混熟了，見狀連忙把看熱鬧的給趕走：“看什麼看，趕緊都幹活去。”
範小胖這時才意識過來，頓時小臉漲得通紅。
老李看到小胖非常不好意思，感覺都是自家兒子的錯，狠狠地瞪了李唐一眼，然後又笑眯眯地對小胖道：“冰冰，去家裡坐坐吧，一起吃頓飯。”
“老，老伯伯，我……”
小胖看了看李唐，有點猶豫不決。
李唐卻道：“你跟我爸一塊兒去唄，順便認認門。”
說着，他又跟老李道：“阿爸，等一歇準備個三十份盒飯送過來就可以了。”
“嗯，小孫老早就幫我講了，放心好了，肯定讓大家吃好。”
老李擺擺手，一副大包大攬的樣子，接着又問：“等一歇儂跟小程、小孫哪能啊？”
“跟大家一道吃盒飯。”
開機第一天，沒道理讓別人吃盒飯，自己帶着導演和美術去開小竈。
小胖本來就緊張，見李唐不走，連忙道：“那我也跟大家……”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李唐打斷道：“好了，你先去我家參觀參觀，我爸等着呢。”
小胖看了看笑眯眯站在一旁的老李只得點頭道：“那我先過來了。”
說完，一直可憐巴巴地望着李唐，希望他能陪着自己一起過去。結果李唐只是吩咐了司機沈林把老李和小胖送回飯店。
說實話，這會兒李唐還真存了惡趣味，讓小胖去見識一下自家飯店的那幫子老阿姨也蠻好。
撇開小胖不談，劇組工作人員下車後陸續都投入各自的工作，燈光、道具、機位都一一到位。
李唐則瞅着一輛全身剛噴的漆，看起來外殼挺新的一輛福特金牛，這是他在戲裡的座駕，也是整部電影最重要的一個道具。
“錢叔叔，車子開起來唔沒問題伐？”
同樣心寬體胖的錢老闆笑呵呵道：“唐唐，儂放心好了，勿要講拍戲兜兜，就算現在開到杭州也絕對唔沒問題。”
李唐又看了看停在旁邊的那輛破破爛爛，甚至一隻車燈都掉出來，只剩下一根電線連着的皮卡，問道：“這輛也唔沒問題？”
“唔沒問題，原來都是好的，是小孫伊拉（他們）弄成迭副樣子，好象講是效果。”
李唐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向錢老闆道謝道：“嘎躺（這次）謝謝錢叔叔幫忙。”
“啥閒話，都是自家人，勿談了，勿談了。”
錢老闆一臉豪爽地擺擺手，接着突然湊近李唐小聲問道：“唐唐，叔叔想問問儂，到辰光電影的字幕上能勿能打上振華汽修廠的名字啊？”
喲，沒想到這裡五大三粗的錢叔叔還蠻有廣告意識的。
李唐笑道：“當然唔沒問題，到辰光電影字幕後頭專門有鳴謝一欄，振華汽修廠的名字肯定在上頭。”
錢老闆一聽，頓時大喜，連忙道：“前頭小孫幫我講過了，講兩部車子要撞壞特咯。迭個唔沒問題，到辰光直接拉到廠裡來。這趟隨便哪能弄，叔叔一分洋鈿（錢）全不收。”
嚯，還有這好事，第一筆贊助兼插入廣告的收入就來了？
本來戲的結尾，林默駕駛皮卡猛然撞上何偉停在那裡的轎車，近乎於同歸於盡，兩輛車弄不好全部都要報廢，爲此劇組特地擬定了十萬塊的預算。
李唐還是有點不好意思道：“錢叔叔，成本總歸要付的。”
錢叔叔連連擺手道：“唐唐，講起來還是叔叔搨儂便宜，我聽說人家想電影字幕後頭打公司的名字，動不動就要幾十萬咧。兩部車子頂多幾萬洋鈿，叔叔都不好意思。”
沒辦法，今天就一更了。明天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