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隨着新春的來臨,臘月的鄉村,到處瀰漫着濃濃的年味。

村子裡陸陸續續燃放起鞭炮來,沉寂的夜空中,起起落落的爆竹聲夾雜着遠遠近近的狗吠聲,合奏起一首動人的迎春曲。

在這首迎春曲中,家家戶戶都忙的不亦樂乎,殺年豬,薰臘肉,灌香腸.....爲過年準備豐盛的美食,每個人臉上都掛着過節時洋溢而又幸福的笑容,然而這些人中,並不包括劉振東。

自從因爲回村創業的事情,跟家裡鬧翻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回過家,就連除夕前他給家裡發的短信,也沒人回覆,更別提主動打電話喊他回家過年了。

他曾在心底暗自發誓,一定要把項目做成功了,然後再風風光光的回去,辦公室的火爐子裡幾塊老香樟木疙蔸熊熊燃燒着,火苗直竄,薰得他眼疼。

他大學的時候,看過一本書,裡面有一句話一直令他印象深刻。

有大快樂的人,必有大哀痛,有大成功的人,必有大孤獨。

沒有人能夠真正理解他,這纔是最大的孤獨。

劉振東的爺爺正坐在炕頭上,盤着腿,抽着菸袋,眼神渾濁:這回過年,不回家了啊?

劉振東吸了口氣,笑着道:不回去了,就在這,陪着您老。

門口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頑皮,點燃了一隻煙花,只見煙花像火箭一樣,飛上天空,又象花朵一樣綻放開來,流光溢彩。火星稀稀疏疏的竄向四周,旋即又消失了,緊接着又一個煙花在空中綻放,映着孩子們的笑臉。

劉振東今天去鎮上晚了,好幾家飯店都關門了,只買到一點豬頭肉和蔬菜,打算親自下廚,給爺爺做頓飯。他平時也不怎麼下廚,都是在老村長家蹭口吃的,要麼就是買着吃,這下可把他愁壞了,少了半天,火都不旺,還把自己給嗆哭了。

老爺子要從炕頭上下來幫他,這時候只聽見門口有人敲了兩下門,緊接着門外的人高聲呼喊道:劉神童,在家沒?吃飯了嗎?

劉振東一聽是隔壁的王大嬸,心裡納悶,她怎麼來了?

雖然兩家是鄰居,但是早年因爲一樁小事劉振東奶奶在世前跟她起過爭執,於是也很少來往。

只見王嬸端着兩碗剛出鍋的餃子,走了進來,熱情道:煮多了,你爺倆吃飯沒?沒吃的話,趕緊吃一口。

劉振東趕忙接過,道謝說:謝謝啊王嬸,你看你太客氣了!

王嬸空出來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幾下,笑道:這有啥的,你們倆男人不會做飯,要不直接上我家吃去?你王叔自己一個人喝酒也沒意思。

雖然王嬸盛情邀請,但劉振東還是覺得跑人家吃飯不太禮貌,於是婉拒道:不了不了,吃完還有工作忙,嬸子你快回去吧,別讓孩子們等着急了!

見王嬸猶猶豫豫的,劉振東問道:怎麼,王嬸是還有話要說?

只見王嬸臉上掛着訕訕的笑,道:那啥,也沒別的事,就是你王叔,剛從外面工地上幹活回來了,這工地真不是東西!拖欠農民工的工資,我想讓他明年不出去了,你看你搞那個項目還缺人不,回頭我讓他報名上你那幹去!

行!你讓他過了年去村口報名就行!

送走王嬸以後,陸續又有幾家過來給劉振東送飯,一轉眼,桌上那叫一個五穀豐登,六畜興旺,椒炒臘肉、剁椒蒸魚頭.....一家一道菜全整齊了。

劉振東隔上三副碗筷,去屋裡把爺爺扶起來,出來吃飯。

老爺爺看着桌子上的吃食,不住的點頭誇讚:我這孫子出息了,這都是父老鄉親對你的肯定,你可得好好幹,別辜負他們對你的期望!

劉振東點點頭,眼眶微微溼潤,自從孫瘸子離世,他的心裡一直以來,就像是墜了塊大石頭,而現在,他終於品嚐到了一絲如釋重負的感覺。

老爺子盯着另一幅碗筷,好奇的問道:怎麼多了一副,難道還有人要來?

話音剛落,老村長手裡提着一塊臘肉,懷裡揣着瓶好酒,笑呵呵的走了進來,先是跟劉振東爺爺打了個招呼,然後轉過頭,把酒放在桌子上,對劉振東說道:怎麼樣,你王叔沒騙你吧!

劉振東迫不及待的給老村長倒了杯酒,熱情道:咱爺倆今好好喝一杯!

豆芽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下了車,只見父親豆乾笑的合不攏嘴的迎了上來,一隻手拉着豆芽,笑道:丫頭回來了啊,怎麼這麼晚?

豆芽在幾個父母的簇擁下進了屋裡,只見茶几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吃的,花生,瓜子,糖塊....還有母親親手做的炸酥角,笑口棗....

豆芽順手拿起一個炸酥角就要嘴裡塞,只見父親豆乾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茶遞了過來,皺着眉頭道:怎麼,趙偉業那小子沒陪你一起回來?

豆芽邊吃邊回答:他醫院忙,要加班,每年過年都回不來。

哦,豆芽父親雖然嘴上沒再說什麼,但是心底已經略有不滿了,這大晚上的,趙偉業也放心讓豆芽一個人回來,這工作在重要,能有自己家姑娘重要嗎?

吃過晚飯後,豆芽父親問她:打算什麼時候跟趙偉業去把證領了?前幾天,我跟他爸喝酒,還提起這件事了,你們倆都是二婚,年紀也不小了,形式不形式的也不重要了,關鍵是先把證領了,趙偉業工作這麼好,人又一表人才,你不先佔下,回頭被別的小姑娘勾搭走了,你哭都沒地方哭。

爸你能不能別說這個了?我都說了,我跟他啥事都沒有,現在只能算是朋友,我跟誰結婚,那是我的自由!

豆芽父親一聽,更來勁了:你跟沒關係?你都住到人家家裡去了,還說沒關係,你是不是非得把我這張老臉丟盡了,你才樂意是吧?

爸!大過年的你非得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

明天一早,你就回去了,現在不提,什麼時候提?趙偉業人老實,關鍵的是,沒那麼多花花腸子,你跟着他只會幸福,不會吃虧!你難不成要一直呆在家裡,讓我跟你媽給你養老送終啊?

豆芽一聽,脾氣也上來了,氣的直跺腳:我不就剛回來吃了你兩口飯嗎?回頭發了工資就還你!反正這個家,我現在是呆不下去了!說完,推開門跑了出去。

豆芽母親端着碗走出來,一看閨女跑了,就要去追,豆乾一聲令下:現在不許去,讓她好好在外面凍凍,清醒清醒!現在街上沒人,出不了什麼大事!

那頭,劉振東正跟老村長喝在興頭上,火堆上面一塊塊臘肉,滋滋努油,火苗直竄,香氣四溢,兩個人東拉西扯了一大堆,言罷,老村長問道:你是不是還想着豆芽?我聽人說,有給你介紹對象的,沒結婚,長得不錯,都被你給拒絕了?

老村長一語道破了劉振東的心思,只見劉振東嘆着氣,摸着手裡的酒杯說道:我其實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喜歡豆芽,但是我傷害她太多次了,現在壓根沒臉再找人家,她跟趙偉業過得好,現在還有了新工作,過的比跟着我強多了。

胡說!你比趙偉業那小子強多了,趁着倆人沒領證,你趕緊想想辦法,要是豆乾那邊你不敢去說,過了年,叔替你說去!

那我先謝謝叔了!哈哈!回頭再說吧,開春,項目時間緊迫,我現在也沒工夫想這些!

豆芽剛出了門,眼淚就忍不住嘩嘩的流了下來,心裡忍不住怨恨自己的父親不爲自己着想,硬要她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哭着哭着,不知不覺,就一路走到了西坡上。

這裡比先前她走的時候,又變了個樣子,整面山坡上,栽滿了各式各樣的果樹,豆芽幾乎能幻想出來,到了夏秋時節,這裡該是一番怎樣的熱鬧景象!

忽然,在這片果樹之間,出現了一個黑影,豆芽遠遠便瞧見,地裡蹲着一個人,這個人還時不時的擡頭,朝不遠處的監控看去,似乎是在躲避監控的監視。

她沒敢出聲,仔細的觀察了一番,發現這個人正是剛從派出所被放出來的黃二蛋!

像他這種學業未成,又不肯踏實幹活的遊手好閒之輩,在農村到處可見,但是,豆芽想不明白,這大晚上的又是過年,家家戶戶都在家裡守歲,誰會閒的沒事,跑來西坡蹲着,明顯是沒安好心,想搞點事情!

月黑風高夜,豆芽好奇,偷偷跟了上去,想看看這個黃二蛋究竟想幹什麼。

只見黃二蛋躡手躡腳的朝西坡的那片樹林裡走去,他的行動軌跡彷彿是提前規劃好過一樣,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時不時還擡頭看看監控,像是生怕會被拍到一樣。

等到終於靠近了那片剛培育好的樹木跟前,只見黃二蛋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又從旁邊草垛隨手拽了一把稻草,騰地一下,稻草被點燃了,火苗躥的老高,映出黃二蛋那張充滿流氣,賊氣,狠氣的臉龐。

豆芽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他是想放火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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