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青突然想到點什麼:“鄭大人,有件事雨青不得不說。在冰錦大戰之後,你和莫貴將軍都受了重傷。我聽到莫將軍悄悄說“鄭明儼,憑一句話就想收買人心”。鄭大人,我聽聞莫貴將軍作戰神勇,是大燕不可多得的將領,也覺得他是個心胸寬廣之人。可是,他那句話讓對你很嫉恨。所以,鄭大人,要防着他纔好。”
鄭明儼沒把秦雨青的話當一回事:“這幅圖有出類拔萃之意。希望他明白,他是冰洲評定的不可多得頂尖人。”
秦雨青也不再多說,因爲她現在要享受美好的生活。
也許是因鄭明儼給未出生的娃兒取了名字,也許是看了鄭和忠來信。她的臉龐在鄭明儼手裡摩挲着:“鄭大人你這次重新見用返回冰洲,本來已經是忙得不可開交,可雨青還三天兩頭第鬧……
秦雨青香香第說着,緩慢入睡,甜蜜着。許多日子來,逐漸鼓起的肚子讓她總是難安睡,今天鄭明儼的慰留讓她安穩地睡了。
次日,秦雨青醒來見到鄭明儼伏着睡,而自己卻是枕着他手臂睡了一夜。看到如此,秦雨青心裡很不是滋味,輕輕推醒鄭明儼:“鄭大人,別這樣睡了,容易凍着。”
鄭明儼迷濛中睜開眼睛,感覺手臂麻得沒知覺了,秦雨青給他揉捏。鄭明儼見天魚肚白,對秦雨青道:“我得去送《蟾宮折桂圖》給莫貴。”
秦雨青極不樂意但也只能說着:“鄭大人早些回家。”心裡是有點慪氣的:不如不喊醒他。
另外一想:在戰場上一呼百應的鄭明儼哄我像是對小孩般疼愛,不知會不會難爲他。
摸摸肚子:涓涓,出生吧,那樣娘就有更多時間陪着你爹了。
雨青又開始一天的等待,邊等邊想:誒,不對,“蟾宮折桂”,這“折桂”“折桂”二字就是把桂枝折斷了,如果莫將軍胡思亂想,誤以爲“折桂”是鄭大人有意欺壓,凌辱他,那鄭大人的好意就被當成惡意了。怎麼辦?鄭大人都出去半個時辰了。桂花,桂花,李白,李花,李白年幼吟詩一句“李花怒放一樹白”,有辦法了。
雨青拿出一張白紙,寫上“蟾宮折桂”四個字,用紅墨在這四字上面畫個差,又在這四個字下面寫上“桂花怒放滿月香”,然後將這張紙摺好,交給甄世宜:“甄大哥,事情緊急,麻煩你快馬加鞭,將這張紙送到鄭大人手上。”
在莫貴府邸,莫貴拿着鄭明儼送他的畫看了又看,想:鄭明儼什麼意思,皇上剛將我的尚方寶劍收回賜給他,他就送我這幅滿月畫,難道是在慰問我?憑一幅畫,誰稀罕。
但鄭明儼畢竟是兵部尚書兼薊遼總督,該說的還得說:“鄭督師贈我一幅畫,可莫貴是個粗人,不懂畫中的深意,怕是辱沒這幅畫了。”
鄭明儼指着畫中的桂樹和雨青,類似職場的笑:“我鄭明儼也是偶得這幅吉兆畫,莫將軍,你看月亮上的桂樹,旁邊的玉蟾咬斷一根桂枝銜在嘴裡,這不就是“蟾宮折桂”嗎?”
““蟾宮折桂”是說中狀元吧?”莫貴還是一點就通了。
“對啊,這桂樹就是莫貴將軍的桂字。“蟾宮折桂”在這意指莫貴將軍就是戰場上的狀元郎,你若第二,無人敢稱第一。所以說《蟾宮折桂圖》是莫貴將軍的吉兆圖。”鄭明儼將秦雨青將的話稍微改動一下說與莫貴聽,以爲莫貴會像當年的自己那樣開心。
當然,莫貴強顏歡笑說:“這樣的吉兆圖理當由鄭督師作主人。莫貴怎有福收受呢?”
鄭明儼不答應:“這幅《蟾宮折桂圖》已送出,若莫貴將軍不收,便是瞧不起我鄭明儼了。”
最終,莫貴還是收下了,但怨恨和憤懣早已充斥心中:你鄭明儼奪走了我的尚方寶劍,還有原本屬於我的兵部尚書,薊遼總督的職位,這些本應都是我莫貴的,我資歷,經驗,年齡,官齡,武藝哪一樣不比你高?憑什麼你擁有這一切,我卻連一把尚方寶劍都要讓給你?現在還送我什麼《蟾宮折桂圖》,折桂,折桂,就是折斷桂樹,折垮我莫貴嗎?鄭明儼,你得了我的一切,還拿一幅畫來羞辱我。總有一天,我莫貴會好好報答你這幅《蟾宮折桂圖》。
莫貴眼中閃過一絲兇光,他瞟了一眼這幅畫,一把將它扔進火爐。
鄭明儼剛出莫貴的府邸,就遇上火急火燎趕來的甄世宜:“鄭大人,夫人說事情緊急,讓我把這張字條交給你。”
鄭明儼立刻打開字條一看,心有靈犀的鄭明儼瞬間明白了秦雨青的意思,忙返回莫貴府邸:“莫貴將軍,剛纔那幅畫其實不叫《蟾宮折桂圖》,而是叫……”
鄭明儼注意到火爐旁邊殘留着一小塊未燒掉的畫布,布上面的桂樹、玉蟾、嫦娥都被燒了,只剩下一輪殘月。
莫貴沒想到鄭明儼突然掉頭,而眼前這情景又不好解釋,只得假裝歉意:“鄭督師,莫貴不慎將畫布掉入火爐,辜負了你的一番美意,若鄭督師心中不快,請懲處莫貴。”
“你只是不慎,何必懲處。我回來只是想說剛纔我將畫的名字弄錯了,它不叫《蟾宮折桂圖》,而是《桂花怒放滿月香》。”鄭明儼說得淡漠、簡單,離開了。可莫貴已經聽不進去了。
鄭明儼回到自己府邸,將這一切告訴了秦雨青:“雨青,對不起,你爲我畫的《桂花百合圖》就這樣被莫貴燒了。”
秦雨青感嘆:“鄭大人,這不怪你。莫貴,真是個好名字,滿樹桂花。我與莫將軍從未說過話,只是見過他幾次,覺得他一身英雄氣概,可誰會想到他燒了你特意贈他的桂樹畫,只怕有一日,他心中的妒火會燒了他自己。”
鄭明儼很壓抑:“我也是因爲莫貴在戰場,一呼百應,殺敵無數,是一員難得的猛將,纔想出送畫這麼一招去感化他,不料……
兩人皆嘆氣。
莫貴一事過後,鄭明儼繼續投入到不盡的軍務中。照例先讀邸報:新任兵部尚書鄭明儼挪用稅銀代發軍餉,將糧草賣與外族部落。實乃挪用公款,市米資敵。
鄭明儼手捶打桌面,雖然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氣憤不已,但他還是堅信:爲官多年,雖誹謗不斷,但自認問心無愧。慶幸的是皇上沒有盡信讒言而懲治自己。
可鄭明儼不知道,在紫禁城西暖閣內,豐裕帝對於鄭明儼賞賜解決軍餉的事很是不滿:挪用稅款,市米資敵。
這就是豐裕帝聽了奸臣鎖說話後對鄭明儼做出的第一次判斷。
豐裕帝雖十八歲了,可還是無法辨別羣臣所議是非對錯,只是想着鄭明儼到底是忠於自己還是以權謀私,威福自專,鯨吞俸銀?他到底在想什麼,做什麼?他的確解決了軍餉譁變一事,但其中的細枝末節,實在令人不敢恭維。可這些都在朕平臺召見時授予他的權力之內,深入究之也無可厚非。朕的頭都要想爆了……
冰洲這邊,鄭明儼在給豐裕帝寫奏疏,表忠心,並奏明決心,其中也提出了很多良好的建議。
而豐裕帝看了鄭明儼的上疏,心中又是波瀾起伏:鄭明儼又提要求調換官員,不知要做什麼,有何用。可在平臺召見時,朕也答應過他,冰洲官員可由他與吏部協商而定或他自己選定。這樣到底妥不妥呢……
不過很快,鄭明儼收到豐裕帝的優詔,便召集幾個信得過的人,交代任務:“三位將軍,皇上下的優詔都看了嗎?”
……
下達完調遣任務後,鄭明儼立刻返回府邸看秦雨青。此時,秦雨青的孕期爲八月,不知是因爲首胎難受還是擔憂鄭明儼的仕途,秦雨青的情緒極爲狂躁。她頭髮散亂,眼神無光,也不說話,只是不停地寫詩詞,又因爲自己寫得不好而撕紙。鄭明儼到屋時,甄世宜夫婦在一旁撿紙,拿秦雨青一點辦法也沒有。
鄭明儼見此情景,心急如焚,過去把秦雨青的筆墨紙硯全拿開,抱着秦雨青連勸帶哄:“雨青,你在做什麼?瘋了嗎?這樣亂來,擔心身體和孩子!”
此時的秦雨青似乎真的瘋了,力氣特別大,拽住鄭明儼的胳膊,連鄭明儼都覺得疼。而秦雨青似乎不認識鄭明儼,直問他:“什麼孩子?哪裡有孩子?鄭大人呢,鄭大人在哪裡?”
鄭明儼意識到了秦雨青的精神不對頭,扶穩她,耐心地說:“雨青,你看着我,我在這裡。我就是鄭大人。”
“鄭大人?”秦雨青摸着鄭明儼的臉,傻傻地喊着:“我以爲你不見了。”然後像個孩子一樣嗚嗚地哭起來。
鄭明儼也像哄孩子一樣拍打她的背,說:“雨青,我在這,別哭了,告訴我,爲什麼這麼衝動?是嫌我沒有陪你嗎?”
秦雨青坐在牀上,淚痕還未乾:“不是的,鄭大人。雨青連續十幾天做同一個夢:“荒屬朗和林子正都拔劍刺殺皇上,皇上東躲西藏。我怕皇上遇刺,便去找你保護皇上,希望你趕走荒屬朗和林子正,可是怎麼也找不到你,你好像從人間蒸發了。後來荒屬朗和林子正一前一後,刺死了皇上。”這個夢好多天都如此,弄得雨青夜夜不得安寧,總以爲鄭大人不見了,皇上被林子正和荒屬朗刺死了。”
“雨青別說了,我就在你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來,握着我的手,好好睡,今晚我就坐在這裡。如果你夢中還有荒屬朗和林子正來刺殺皇上,我定會揮刀砍殺這兩個覬覦大燕江山的人。”鄭明儼講得義憤填膺,讓秦雨青心安多了。
鄭明儼看着熟睡後的秦雨青臉上還有些許淚痕,手還僅僅握着自己的手。鄭明儼除了歉意滿是疼惜:惹人憐愛的雨青,是我鄭明儼對你照顧不周,才讓你這麼難受。等孩子生下後,我們依舊去荒野賽馬,賞月,一直到子時……
雖然秦雨青情緒極端不穩,可鄭明儼的軍政事務不能因此而耽誤。不久,東江島米往林因軍餉等問題前來拜謁鄭明儼,這是一位資歷豐厚,兒孫滿堂的老將軍。鄭明儼令部下啓用上等的儀仗,以上賓之禮迎接米往林。
米往林倚老賣老,不把鄭明儼放在眼裡,而鄭明儼將米往林吃空餉的問題說出來,米往林無話辯駁就拂袖而去。
鄭明儼眼神中充滿殺氣:“傳令五月初四,前往東江鎮閱兵。”
五月初五,秦雨青臨盆,雖然之前一直心緒不寧,但還是憑藉健康的身體,產下一女嬰。穩婆抱着孩子,恭賀:“夫人,是位小姐。”
秦雨青無力卻喜悅地看了女兒一眼,問:“鄭大人呢?”
甄世宜回答:“鄭大人去東江鎮閱兵,須幾日才能回來。”
“哦。”秦雨青十分失望。
接下來的幾日,秦雨青只是偶爾給女兒餵奶,也沒做什麼,沒說什麼。可能是因爲鄭大人不在身邊,可能是因爲那個奇怪的噩夢,秦雨青雖然身體漸好,卻不願言行,心裡焦躁不安。女兒餓的哇哇地哭叫,秦雨青也不理。
甄嫂聞聲過來,抱着嬰兒哄着:“涓涓,不哭,問孃親要奶喝嘍。”而秦雨青完全不理。
甄嫂見秦雨青不說話,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知道她精神不好,便抱着涓涓邊走邊說:“涓涓乖,我們去找奶孃。”
甄嫂抱着涓涓離開,秦雨青在想:我爲什麼不理涓涓,也不說話,不下牀,生產之前還脾氣暴躁,令鄭大人煩悶不安?難道一切都是“皇上遇刺,鄭大人不在”的那個噩夢?怎麼辦,鄭大人回來後看到我這個樣子又會讓他受折磨。我不是想好等涓涓出生後就爲鄭大人當參謀嗎?現在呢,連讓他舒心都做不到。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秦雨青以驚人的意志力起牀,更衣,牽馬離開府邸,在街市上聽到許多人傳“鄭督師抽出尚方寶劍斬殺東江鎮將軍米往林”。聽到這,秦雨青心跳加速,腦袋又開始狂躁,快要受不了了。她爲了不再掙扎於心魔中,策馬駛向荒野,不停地抽打馬兒,馬兒瘋狂地奔跑,風在耳邊疾馳。就這樣,心魔似乎一點點地遠去。還未坐滿月子的秦雨青,身體支撐不住……
醒來後,在府邸躺着,鄭明儼在一邊,看到秦雨青醒來,又喜又疼:“雨青,你終於醒了,還好有人看見你往野外去了。狂跑了一陣,還那麼難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