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風的臥室還亮着燈,已經十二點了,還沒睡麼?
眼巴巴的瞅着對面的窗戶,我一遍又一遍在玻璃上書寫着“紀風”,這兩個字不知道被我寫了多少遍,每寫一次,心裡都會有一股暖流流過,可是玻璃上的字跡還沒消失,心卻又已冷了。。。。。。
至始至終,只有那扇玻璃窗記載着說不出的秘密!
對面的臥室終於暗下來,我滿足的拉上窗簾,躺進被窩,腦子裡卻還是紀風。
阿風,阿風,阿風,如果你真是一陣風,經過我心田時可否聽見那滿滿的帶着痛的呼喚?
。。。。。。
當第一道晨曦透過輕白的窗簾照射進臥室,我睜開了眼,來不及穿鞋,跟每天早晨一樣,我快速奔到窗前,拉開窗簾,對面紀風已經起牀,窗戶大開。
我推開窗戶,對着水洗過的天空無聲的吐出兩個字:“紀風!”然後吸上拖鞋衝進衛生間開始洗漱。
十分鐘後,我穿着純白運動衫出現在花園,紀風早已等着了,見我下來,遠遠的揮手:“阿塵,快點。”
那張臉,在清晨的露氣中格外的青春飛揚,第一千萬次我肯定,他就是我的太陽。。。。。。
紀風個子很高,藏在紅色運動衫裡面的身體健碩有力,露在外面的小腿上有着一層細密的絨毛,我看了眼自己白希纖細的小腿,微微紅了臉。那是男子漢的象徵,雖然他才十五歲。
“傻站着幹嘛?快過來,咱們今天還是慢跑,你看你這細胳膊細腿兒,哪像個男人?”
我點頭,明明同歲,他卻比我高大半個頭,紀風還在那邊唸叨:“你看你這臉,比女孩子都還白,你要是留長髮,絕對沒人說你是男生,還有這體格,單薄的快成紙片了,給你拴根繩子可以當風箏放起來。”
我照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拳,他不痛不癢的笑開了,一口白牙,晃得我睜不開眼。
我想,如果沒有他,我的生命絕對會暗淡無光。
你們可能納悶我爲什麼一句話都不說,沒錯,我不會說話,因爲。。。。。。我是啞巴。。。。。。
啞巴分兩種,一種是又聾又啞的,一種是隻啞不聾的。
我很幸運,雖然不能說話,但是我能聽見。
我感激上蒼,沒有連耳朵一併奪去。
我可以聽見鐘錶的滴答聲;可以聽見汽車的鳴笛聲;可以聽見小鳥清脆的歌唱聲;可以聽見雨水打在花草上的歡快聲。。。。。。
我感激上蒼,因爲,我可以聽見紀風那一聲聲:“阿塵,阿塵,阿塵。。。。。。”
那是撞擊在我心上的呼喚啊!
知道什麼是啞巴嗎?
也許當你看見一個嘴裡不停發出“啊啊啊”古怪而又詭異的聲音、雙手還在焦急而又忙碌比劃的人,你會好奇,會不屑,甚至是厭惡。
可是,這就是啞巴!
哪怕是心裡面有千言萬語,從嘴裡發出來的只有令人厭惡的單音節和複雜忙亂的手勢,就像一部無聲電影,單調、乏味。。。。。。
圍着花園跑了兩圈,我就不想動彈了,張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氣,就跟被熱的受不了的狗一樣,只差伸出舌頭。
我把自己像抹布一樣癱在長椅上,死活不願意起來。
“阿塵,快起來,這才兩圈呢!”
我擺擺手,再跑。。。。。。再跑我就真掛了。
紀風還在我旁邊原地跑步,小麥色的肌膚在晨光中泛着健康的光澤,額前的頭髮被汗水打溼,有幾縷黏在額頭上,讓他看上去更加迷人。
而我,卻已狼狽不堪,渾身汗溼,跟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我在椅子上裝死,不,是死也不要再跑了。
“阿塵,你起來,咱們跑慢點,我帶着你。”
“我帶着你!”記憶中他也曾如此說過。
那時我們剛六歲,馬上就要上小學。
我家跟紀風家在同一個小區,父母是同事。我們兩家毗鄰而居,並且都是五樓,中間的大花園就是我們的遊樂場,裡面的每一個角落都記錄着我和紀風的點點滴滴以及我每時每刻追隨着他的目光。
我們倆從小在這院子玩到,我是啞巴,沒有朋友,一直以來就只有紀風。
從穿開襠褲起,我們就在這院子裡比誰尿的遠尿的高,直到我們的小几幾被藏起來,偶爾還會自己翻出來再比試一番,就這樣一直到六歲。
六歲意味着什麼呢?
也許在別的孩子心中六歲意味着無拘無束成爲一去不復返的夢,可是我知道我的六歲就意味着和紀風分開,一直都知道。
他會上我們那個區所在的小學,而我只能去聾啞學校。。。。。。
那時的我只是單純的不想跟紀風分開,因爲我沒有朋友,也不想要別的朋友,我只要紀風,只有他不會嫌棄我,不會叫我啞巴。
所以報名那天,我哭着,一遍又一遍用生澀的手語不停的告訴爸爸媽媽,我不要去聾啞學校,我要跟紀風一起上學。淚眼中,我看見媽媽失聲痛哭,爸爸鬢角似乎染了霜華。
最後,爸爸還是把我拖出了家門,那天,我第一次痛恨自己是個啞巴。。。。。。
我妥協了。。。。。。
“叔叔,讓阿塵跟我一起上學吧,我帶着他!保證不讓別人欺負他!”
我呆呆的望着紀風,原諒了他搶我的小人糖,原諒了他弄壞我的小汽車,原諒了他霸佔我的圖畫書一星期都還沒還。。。。。。
因爲紀風,我沒有去聾啞學校;因爲紀風,沒有人敢叫我啞巴,當然揹着我就難說了;也因爲紀風,我感覺我跟所有人一樣,不殘缺,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