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取時間?”肇錫的眼中充滿了狐疑,但終究沒有問出“你到底想幹什麼”這句話來。也許在他看來,和我之間的競爭就在於誰擁有最後的一張底牌。去正面質問對方的底牌是什麼,本身就是很荒謬的事,對他的自尊心更是一種折損。
所以見我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表現,冷哼了一聲也就不再多說,倒是悄然四顧,明顯是加強了戒備。
在這當空兒,我的目光禁不住飄向桑青。只見她怔怔地站在哪裡,目光投向地面,雖然表情非常平靜,目光裡卻帶着難以名狀的悲慼。
而站在她身邊的叢離殃,神態與其說悲傷,不如說是擔憂更多一些,不斷地關注着桑青,卻終究沒有說出什麼來。
至於越璧,雖然已經靠近了他們爺兒倆,卻好像不太敢輕易湊過去,原地繞着圈子,侷促而焦急。
“你這個後生發什麼愣?快想辦法安慰她一下啊!”突然,我聽到一個聲音這樣對我說道。能這樣隔空傳音,當然是叢離殃,我隨即回道:“你呢?你需要安慰嗎?”
“…你在胡說什麼!”叢離殃猝不及防,斥責道。
“你和弧涼之間到底怎麼回事?說出來說不定我能有所啓發,想出辦法解這個困局。”我卻不以爲意,繼續說道。
“這…不關你的事……”叢離殃顯然不願意在這樣的場合提起這件事。
“你們倆的私人感情當然不關我的事,但是你所瞭解的赫徹卻可能關乎我們現在的遭遇。桑青當然需要安慰,但我們現在更加該做的是找出法子救下大家,這樣纔是沒有辜負弧涼前輩的期望!”我說道。
叢離殃聽了,略微猶豫了一下,終於以講述的語氣說道:“那已經是二十八年前的事了…”
“二十八年!”我吃了一驚,“那時你纔多大啊?”
“十八歲,怎麼啦!”叢離殃不滿地叫道。
我不禁有些感嘆,這叢老大看上去精神矍鑠,絕對不像是五十已過的大叔啊!不過想想他要真是桑青的爹,自然也不會太年輕吧。於是趕緊道:“沒事,你說你說!”
叢離殃擡頭面向我,明顯是朝我翻了個白眼,繼續道:“我遇到子矜的時候,她看上去就是個很普通的姑娘…”
“子矜?”我疑道,“那是誰?”
“就是弧涼,弧涼是赫徹族語,本意是大祭司的意思。她的本名是叫子矜的…喂,你再打斷我我可不說了!”叢離殃不無氣憤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你繼續!”我急忙說,完全是哄小孩的語氣。
他吁了口氣又說:“她其實沒有刻意隱藏什麼,因爲她一直離我很遠,就像是,長在懸崖上的一朵花一樣,你看到她的美,卻總好像是隔着一段距離。等我知道她是赫徹族大祭司的時候,已經是認識她十年之後的事了。”
儘管對細節有疑問,我這次卻沒敢輕易插嘴,只是在心裡稍微計算了下,估摸着那時桑青也差不多該出生了。
“知道這件事純屬巧合,那天也是非常普通的一天,我帶着當時還在襁褓中的青兒出去了一趟,回家有點早了,快走到家門前時,忽然見到兩個陌生人走進了我家。我們隱居多年,從沒有什麼訪客,本想趕上去出聲詢問,卻聽到屋內子矜說了句你來幹什麼,顯然和來人是認識的,我這樣闖進去恐怕有些尷尬,就在門前停了下來,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只聽到其中有人在說,怎麼樣你考慮好了麼?子矜只說,我已經說過了沒興趣。來人又說,堂堂赫徹族大頭領,居然窩在這裡過起了庸人的日子,豈不是很浪費。見子矜沒有說話,又說道,假如我們合作,大事可成,你的家人也可保無虞,但如果真的不是同路人,未來戰局一起,國之不國,他們恐怕就只會如螻蟻一樣被踐踏了。
子矜聽他這樣說,只說了一個字,滾!來人卻好像並不在意似的,笑着說,敢跟我們二人說這句話的,普天下恐怕沒有什麼別人了。但今日我們前來不是來和你衝突的,只是想給你最後一個機會,既然你不肯領情,他日再見會是什麼局面就不好說了。
緊接着二人就好像走了出來,我趕緊隱藏起了身形,待他們走遠了,才走進屋去,看上去好像子矜也沒有什麼異常,終究也是沒敢多問。
誰知道這卻是我們平靜生活的一個轉折,第二天我特意出去找江湖上的朋友打聽了一下赫徹族的情況,才知道它居然是一個擅長異術、相當神秘的部族,正想回去問個詳細,卻發現家中已經人去屋空,只留下了子衿的一封信,叫我不要找她,帶着青兒躲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我卻哪能甘心一家人就此離散,開始到處找她。誰知這一找卻是遇到了怪事,我對赫徹知道得越多,越是有人不斷對我們下手,數次死裡逃生,我卻連對方是什麼身份都不知道。這種逃亡一樣的生活我們一過就是四年。
後來終於有一次,在和敵人纏鬥的時候我身受重傷,青兒也滾下山崖,等我養好傷去尋她的時候卻怎麼也找不到了…”叢離殃一口氣說到這裡,卻是突然哽住,痛失愛女帶給他的打擊,事隔這麼多年估計都沒辦法完全散去吧!
“後來呢?”我問道。
“後來?沒什麼後來了,後來就是現在這樣了。”他頹然地說道。
“剛纔弧涼前輩說你的結界是爲了對付他而設的,是什麼意思?”我想起了這個細節。
“這些年行走江湖,我打聽到了很多關於赫徹的事,包括夢魘之地的情形。我希望有一天能通過這個線索找到子佩,前提當然就是要在夢魘之地中生存下來了。”叢離殃說道。
“那剛剛你是怎麼救下桑青的?”我又問。
“其實我們在山下遇到的時候,子衿一看到青兒就猜出那是她女兒了,你也看到了,她們長得一模一樣。她把青兒帶走也不是想對她怎樣,只是不希望她待在夢魘之地而已。我給青兒的那個葫蘆,其實是個特殊的物件,即使不去吹響,在風中移動時也會發出只有我能聽到的哨音,可是當我趕到這裡來的時候,子佩卻只是把青兒交給我,讓我們馬上離開,正如十幾年前一樣…”他目光閃動,像是又咀嚼起了那久違的無奈。
“當年去找弧涼前輩的那兩人,是什麼樣的人?”我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