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姓官員看着那些叫嚷的官員,說道:“鄰居們和你們的想法一樣,都覺得是那土人夥計姦殺了女主人。於是,鄰居們就四處尋找,在莊外的一座小山上捉到了那土人夥計,那土人夥計竟然在山上挖野菜。”
“土賊該殺!”
“該千刀萬剮!”
“媽的,挫骨揚灰!”......
官員們紛紛叫嚷着,表達着自己的憤怒。
王姓官員說道:“我在衙門裡接到了報案,就帶着衙役去了安定莊,正遇見那些國人鄰居把土人夥計捉回來。那些國人鄰居很是憤怒,把那夥計一通亂打,打得鼻青臉腫,都快沒人形了。”
“好,好,好!”
官員們喝着酒,一通叫好。
石正峰皺起了眉頭,心想,就因爲女主人被殺之後,土人夥計沒有報案,沒有在酒館,就認定他是兇手?如果這夥計是個國人,或許鄰居們就不會懷疑他了吧?就算是懷疑他,在事情沒有一個明確的定論之前,也不會把他痛打一頓吧?
聽着官員們刺耳的叫聲,想着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孤獨無助,毫無還手之力,被憤怒的人羣痛打,石正峰的心裡就堵得慌。
王姓官員說道:“我也是個女媧心腸的慈悲人,我怕那些鄰居把夥計給打死了,就攔住了那些鄰居,告訴他們,這夥計我帶走審訊,肯定還給死者一個公道。
“我帶着衙役們,押着那個土人夥計回到了縣城衙門。安定莊那些憤怒的村民,跟在我們身後,也來到了縣城。並且,經過他們的鼓動,縣城裡的很多國人也隨着他們一起到了縣衙門口。縣衙門口人山人海,少說也有幾千人,我當了半輩子官,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圍在縣衙外面。
“說實話,我當時非常緊張,我坐在大堂之上,拍了一下驚堂木,剛要審案,外面的人羣就吵鬧起來,越吵越厲害,我說的話,衙役們都聽不到了。那場面,你們沒親眼看到,根本想象不出來。
“當我叫衙役把那個土人夥計押進大堂的時候,就像是往沸騰的油鍋裡潑了一瓢水,當時就炸了。數千人叫嚷着,衝進了衙門,衝進了大堂,把那土人夥計給拖了出來。
“憤怒的人羣說,等不及官府來審判,他們要自己審判那個狼心狗肺的土人夥計。說是審判,其實,他們直接就行刑了,把那土人夥計一通暴打,然後割了他的陽-物,割了他的舌頭,把他吊在樹上活活燒死了。”
“好,好,幹得好,幹得漂亮!”
那些朝廷命官聽說憤怒的人羣動用私刑,不僅沒有覺得不妥,反而大加讚賞,高聲喝彩。
王姓官員說道:“當時有一位畫師,正好見到了衆人行刑的那一幕。畫師有感而發,作了一幅畫,取名爲‘正義的勝利’。”
衆官員饒有興致地聽着,說道:“嗯,這名字取得好,想來那畫畫得也能挺好。”
王姓官員微微一笑,說道:“那幅‘正義的勝利’被我花十兩銀子買了下來,就帶在身上,不知道各位想不想看?”
一片譁然,衆官員叫嚷起來,“老王,別婆婆媽媽的了,快把那幅畫拿出來,給我們看着下酒。”
王姓官員叫來了兩個軍夫,拿起一幅卷軸畫展開,給大帳裡的衆人看一看。
石正峰看到了這幅“正義的勝利”,畫面上,一羣狂熱的人,圍着一棵大樹,在那揮着拳頭,甩着石子,大喊大叫,像是一羣地獄裡的魔鬼。
樹上吊着一個少年,那少年就是土人夥計,他嘴裡流着血、胯下流着血,一臉痛苦的表情,和周圍那些狂熱分子的笑臉相比,甚是醒目。
少年身下燃燒起一堆柴火,柴火燒着少年的身體。透過這一張紙,石正峰似乎能感覺到,少年當時忍受着怎樣一種、令人髮指的折磨。
看完了這幅“正義的勝利”,衆官員舉起了酒碗,叫道:“來,爲正義的勝利,乾一杯!”
衆官員全都舉杯暢飲,只有身爲土人的陳元賓、陳忠和石正峰,坐在角落裡,陰沉着臉,一言不發。
衆人動用私刑,殘忍地處死了土人少年。事後,衆人不僅沒有受到任何懲罰,他們的所作所爲還被當成了一件義舉,在國人當中廣爲流傳。
一個官員指着圖畫裡的土人少年,說道:“這些土人天生就是賤骨頭賊骨頭,李家夫婦對他那麼好,他竟然還強姦女主人。孃的,就是燒死他一百回也不解恨。”
王姓官員說道:“當初女媧娘娘造人,首先是用手捏泥人,泥人變成了活人。後來累了,女媧娘娘就拿起鞭子,蘸着泥水四處甩,甩出去的泥水也變成了活人。我們就是女媧娘娘捏出來的泥人,天生高貴,土人就是女媧娘娘用鞭子甩出來的泥人,天生低賤。”
“對,”立刻有人附和王姓官員,“對待那些土人,就得像對待不聽話的牲口一樣,給他們準備三件東西,鞭子,鐵椎,匕首。先用鞭子抽他們,他們不聽話,再用鐵椎扎他們,他們還是不聽話,就用匕首直接宰了他們。”
“妙妙妙,劉兄這個見解真是妙呀,大人,咱們平陽縣以後就得這麼對待土人。”
吳良德哈哈大笑,說道:“我這個壽宴沒白過,大夥探討出了馴服土人的辦法,我過幾天就把這話寫成奏摺,呈給君上。”
王姓官員說道:“那樣的話,大人您可就爲我們鄭國解決土人問題,立下了大功呀。”
“哈哈哈,來,爲我們鄭國的繁榮富強,乾一杯!”
吳良德舉着酒碗站了起來,衆官員也全都站了起來。陳袞左右看了看,也舉着酒碗站了起來。
吳良德見陳元賓和陳忠、石正峰沒有起身,說道:“陳老闆,你們那裡是沒有酒了嗎?來人吶,給陳老闆上酒!”
幾個僕役捧着酒罈子走進了大帳,其中有一個僕役是二狗子。二狗子和陳袞用眼神溝通了一下,二狗子把手裡的酒罈子放在了石正峰的面前,打開酒罈子,給石正峰倒了一碗酒。
陳袞看着石正峰碗裡的酒,興奮起來,只要石正峰喝下了這酒,就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他。
陳袞等着石正峰舉起酒碗,喝下這碗酒,然後當衆出醜。沒想到,石正峰卻坐着沒有動。
吳良德皺了一下眉頭,看着陳元賓、陳忠和石正峰,說道:“陳老闆,你們碗裡有酒了,起來吧,爲咱們鄭國的繁榮昌盛乾一杯。”
陳袞在旁邊說道:“爹,起來吧,這酒咱們得喝呀。”
陳元賓猶豫了一下,忍着巨大的屈辱,端着酒碗站了起來,同時,拽着胳膊,把陳忠也拽了起來。
整個中軍大帳裡,只有石正峰一個人還坐着。
吳良德的目光像刀子一樣鋒利,射向了石正峰,衆官員們跟隨着吳良德的目光,紛紛看向石正峰。石正峰從容不迫,依舊穩穩地坐在座位上。
吳良德說道:“你就是陳老闆的家丁吧?”
石正峰看着吳良德,抱了一下拳,說道:“沒錯,在下正是陳家家丁,石正峰。”
衆官員很是驚訝,一個小小的家丁,還是土人財主家的家丁,他怎麼有資格進入這中軍大帳呀?官員們以爲是士兵們沒守住門,讓石正峰偷着溜進來了。但是,看着石正峰面前的桌子,又不像是溜進來的,一頭霧水,這個家丁甚是古怪呀。
吳良德對石正峰說道:“咱們舉杯痛飲,祝願我鄭國繁榮昌盛,你爲什麼不舉杯?”
石正峰說道:“吳大人和在座諸位大人們的做法,極是不妥,鄭國怎麼可能繁榮昌盛?”
官員們暴跳如雷,指着石正峰,叫道:“放肆,你這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狗賊,敢口出狂言,來人吶,把他拖下去!”
帳外的士兵聽到了叫喊,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站到了石正峰的面前。
陳忠悄悄地捅了捅石正峰,說道:“好漢不吃眼前虧,正峰,快給吳良德道個歉。”
石正峰做了錯事可以道歉,沒做錯事,他是絕對不會道歉的。
石正峰看着吳良德,說道:“吳大人這是要把我趕出去嗎?”
按照吳良德的性格,石正峰在他面前如此囂張,已經不是趕出去的問題了,而是怎麼處死的問題了。但是,春蘭有話,不能怠慢了石正峰。
想着春蘭及其背後的勢力,吳良德不得不壓下怒火,說道:“你說我和諸位大人做事不妥,有什麼不妥的,你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衆官員氣勢洶洶,指着石正峰,叫道:“對,我們做事有什麼不妥的,你說出來。說不出來,今天就把你剁了喂狗。”
陳元賓急得滿頭是汗,剛纔他還在念叨着石正峰的好,感謝石正峰給他陳家化解危機、長了臉面。現在,石正峰突然就出口得罪吳良德,闖下這麼一個塌天大禍來。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古人誠不欺我。
陳忠在旁邊也爲石正峰捏了一把汗,只有陳袞幸災樂禍,笑得合不攏嘴。陳袞心想,或許自己那杯藥酒派不上用場了,石正峰自己就把自己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