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法術多高明，只是手眼更快。”郭岱說道。
在費尤的召集下，分散南境各地的瀝鋒會成員陸續聚集到南海國都，郭岱雖然之前通過名單列表大致瞭解這些人所擅長法術，可還是要親自試驗，順便給這些人一些震懾，省得他們抱團欺生。
方纔與郭岱切磋的矮瘦修士出身雷炮宗，號稱西境第一炮藥宗門。名頭吹得挺大，可是有自吹自擂的嫌疑，而且雷炮宗在青衡道過去擴張之時，便不得以歸附於青衡道。
確切來說，雷炮宗也不是什麼正經的方真門派，自從古時候煉丹師偶然從丹爐中提煉出炮藥之後，方真道就有這麼一幫修士，利用炮藥來輔助鬥法。這類修士一般法力粗淺，甚至不少都沒有法器護身。
可是使用炮藥也並不容易，早年間就有一些修士煉製炮藥時，控制不當導致炮藥引爆傷及自身，而想要提煉出威力強大、屬氣穩定的炮藥，非高明的煉丹修士不可。然而這樣的方真高人，煉製別的外丹餌藥都比煉製炮藥要更安全，而且也更能獲得同道崇敬。
即便朝廷有明文禁止民間不得私自煉製炮藥，可執守此律並不嚴苛，因爲炮藥煉製不易、又相當兇險，真正有能力大量煉製炮藥的，還是得要像太玄宮這樣的存在。
不過今日郭岱見這位矮瘦修士運用炮藥，可見雷炮宗在煉製炮藥一途上並非全無進展，而且連法術施展都發揮出炮藥的最佳威力。
如果郭岱沒有混元金身的強悍筋骨，是絕對不敢冒險與這位矮瘦修士近身肢接的。
“手眼更快？”矮瘦修士長嘆一口氣，說道：“這就是修爲差別了，果然只靠炮藥，還是無法跨越這道天塹。”
郭岱說道：“炮藥是死物，只看怎麼運用而已。你的感嘆我以前也有過。”
“我師父以前也跟我說過這話。”矮瘦修士撓撓頭，他沒有束髮髻，有點像行腳僧留着寸許短髮。
“哦？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令師能夠前來南境協助瀝鋒會。”郭岱說道。
“不用了，他早就不在了。”矮瘦修士臉上有一絲悲哀：“雷炮宗被青衡道吞併後，我師父他鬱鬱寡歡，趁着爲青衡道煉製炮藥，將整個長陽殿炸成平地。我事先得到師父提醒，逃離了西境，這才加入瀝鋒會。”
郭岱默然點了點頭，看來青衡道極力擴張的那段日子裡，幹了不少神憎鬼厭的事，逼得方真同道自殺殉身。也難怪杏壇會發生變亂時，那些依附於青衡道的大小門派，個個都只顧着自己逃生，沒有人打算幫助青衡道。
“還有誰要來？”矮瘦修士下場歇息後，郭岱扶着刀柄環顧周圍空地的瀝鋒會成員，其中包括不少並未在名單上、也前來圍觀的修士。
自方纔起，郭岱已經連續與十多位成員切磋，最慢的一次也是七八個回合便將對方拿下。他所施展的武學法術，威力並不強大驚人，但精妙細緻到了極處，尤其是刀劍攻勢堪比水銀瀉地、無孔不入，讓圍觀衆人不得不歎服。
起初還有幾個修士不服氣，郭岱也不跟他們多嘴辯駁，親自下場切磋一番後，那些人也只能乖乖閉嘴服輸。
自從郭岱煉就正法元神後，他發現過去武道元神的根基並沒有被抹滅，而是被正法元神包容在內，那種對刀兵殺伐的入微體察，不再是酣暢廝殺間才能激發的潛能，而是變成一門正經的“法術”。
也是因爲這番機緣，郭岱才領悟到，法術並不是施展出來、有種種五行變化的外相，甚至可以說，世上的方真修煉就是一門獨居玄妙的法術，直至超脫證道，方是此法全功。
……
煉就正法元神之後的修行法訣，關函谷並沒有傳授給郭岱，《混元篇》是獨屬混元金身的煉形護身之法，並不是煉神玄功。可郭岱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當初白虹劍通靈感應，留下一篇《白虹真解》，正適合郭岱修煉。
其實如今回顧過往，郭岱到底因何能夠得到白虹劍傳承法旨與《白虹真解》，或許與他煉就元神有關。
當郭岱入元神定境、回溯過往，察覺到自己當在前往華崗會路上，已隱約摸到正法元神的門檻，但僅僅這樣恐怕並未能讓白虹劍通靈感應，更重要是的郭岱還有武道元神的潛質。
因爲當年曾經掌握白虹劍的人，不論是恩師範青還是楚玉鴻，甚至在更早之前，顯然都有正法元神的修爲，可爲何他們沒能得授傳承法旨？是修爲不足？還是郭岱真有這份天賜機緣？似乎都不能解釋。
唯一讓郭岱能夠說服自己的，那便是白虹劍本身就是殺伐之器，郭岱在得到白虹劍後，武道元神根基不斷增長，終於在成就一刻，讓白虹劍通靈感應。
郭岱並不是胡亂臆想，在《白虹真解》出現最初，伴隨的一道神念傳入——“白虹護法，利生弘道。執兵用誅，代天刑勘。”
儘管郭岱並不能完全領悟其中玄機，但能夠體會到，白虹劍的存在就是爲了殺伐，無殺伐心不可持。
其實郭岱也覺得奇怪，白虹劍屬於上古仙真所煉靈寶，爲何會有執着於殺伐的一面？以至於郭岱產生一種疑惑，自己正法元神遲遲無法煉就，武道元神頑固難解，是不是白虹劍給自己留下的影響？如果自己沒有變成混元金身，依舊拿着白虹劍的郭岱，到底會變成什麼樣？
不過《白虹真解》畢竟是仙真直傳功訣，機緣雖厚，但郭岱也未必能盡數領會，關函谷不在身邊，郭岱也只能向宮九素求教。
“你的情況我明白了。”宮九素答道：“《白虹真解》並非不好，但此法是爲白虹劍傳承量身定製，如今白虹劍不在你手中，許多玄妙無法參透詳盡，這也是爲何羅霄宗先人另外創出《仙虹劍章》，如果你想要學，我倒是可以教你。”
郭岱不禁問道：“九宮太素圖中也有《仙虹劍章》嗎？”
“九宮太素圖是重玄老祖參悟羅霄道法心得，算是一門傳承總綱所在，待得你元神修爲漸深，也能大致窺得其中一二。”宮九素說道。
“我過去發動九宮太素圖，主要是施展《萬化歸元書》上的法術，但沒發現《仙虹劍章》。”郭岱言道。
羅霄宗以符法陣三甲享譽玄黃方真道，每一門都有完整全面的傳承，分別是《玉皇符籙冊》、《萬化歸元書》、《洞天福地卷》。
凡是羅霄宗正傳弟子，都有機會參悟這三門傳承，而無論從哪一門入手，最終都會領悟到三者互通交融之妙，這便是求證羅霄真形圖的關竅。
而真傳弟子則可以共參三門傳承，以求道法圓融完善，達到最終真形超拔、直升羅霄的仙家境界。
郭岱其實也發現九宮太素圖有中《玉皇符籙冊》與《洞天福地卷》，但那可不是有形有質的書架，若沒有相應心境，根本不能從中參悟到羅霄道法，所以郭岱只能學《萬化歸元書》中的法術。
“若論傳承緣法之深，《仙虹劍章》不亞於這三門。”宮九素解釋道：“但羅霄宗並非劍修傳承，雖然也有門人弟子修煉《仙虹劍章》，可煉就羅霄真形圖者少之又少。反之，自那三門傳承而出的真傳弟子，回過頭來參悟《仙虹劍章》則容易得多。”
“那你的意思是讓我修煉《萬化歸元書》？可我不用修煉也會用上面的法術啊。”郭岱不解道。
“那是因爲你依仗混元金身之妙，施展法術的氣機發動就像烙印在金身之中，你不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宮九素解釋道：“而且你沒察覺嗎？自從你煉就正法元神後，能夠發動的金身法力，反而不如早先。”
“這點我清楚，其實以前我有那樣的法力，是你在幫我，也是導致我對金身漸失掌控的原因。”郭岱說道。
宮九素言道：“現在你元神清明常駐，等同重新覺知金身，能發動氣機幾許，全看你元神修爲深淺。我也可以提醒你，正是因爲混元金身之特異，你元神破關精進要比其他人證悟來得更明白。”
“現在我以元神發動經絡氣機，最多隻能巡行七八個周天，之後便會大感元神虛弱。”郭岱有點煩惱。
“九轉方是第一關，這裡考的就是元神定功，你有功夫就多花點時間在定坐上吧，精神外出對元神修煉無益。”宮九素提點道。
郭岱嘆道：“難怪和尚道士天天沒事就打坐。”
“現在你知道爲何方真修士不愛當皇帝了吧？”宮九素問。
“別說當皇帝了，連我這一路走來都覺得冗事纏身、荒廢修行功課，要真是忙於處理朝政，那還修什麼修。”郭岱說道：“方真修行最好就是有錢又有閒，衣食無憂才幹。”
“可這樣的人又未必有息心止念、摒逐外緣的心性定力，方真正法入手最考心性，與家境無關。富有四海如當朝天子，能讓自己子女必定修煉有成嗎？”
郭岱點頭道：“反正我沒聽說那位太子有什麼高超修爲，倒是玉鴻公主玄功高深，比我還高。”
“玉鴻公主自幼萬千寵愛在一身，初聞修行時也是閒散無事，加上資質不俗，當然入門容易。”宮九素言道：“不過這也僅是入門而已，方真修行一重關隘一重深，往後成就也未必好說。”
“你說得我更害怕了，煉就元神都這麼難，往後還不得一步八個坎？”郭岱嘆道。
“那我推薦你繼續修煉《萬化歸元書》。”宮九素說道：“無論是《白虹真解》還是《仙虹劍章》，都不適合你如今參悟。就算你修行境界真的難以提升，《萬化歸元書》中所載法術也夠你運用施展、應付各種情況。”
郭岱讚許道：“看來還是你瞭解我。行走江湖，最忌諱的是一招鮮吃遍天。一招用過就不鮮了，只專擅一種手段，遲早會被人吃透，到時候被人反制，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
心念閃過間，回憶浮現在腦海中，面對又走下場來的一名手拿長槍的修士，郭岱擡手撥運，指間幾絲電光閃耀，已是蓄勢待發。
“惡蛟澗弟子洛八，請指教！”長槍修士通報姓名來歷，翻身挺槍，真如惡蛟出澗、腥風撲面。
郭岱足下未動，擡手屈指，電光凝於指尖，迎着槍尖一彈，千鈞之力轟然擠在方寸間，氣息一滯，轉瞬爆開。
洛八鼓足丹田氣，只見手中大槍一陣抖動，激顫力量沿着槍桿回襲自身，震得虎口痠痛。
“好！”洛八開口吐氣，借勢退開，縱身一躍，落地後橫掃掠地，捲起一片飛沙射向郭岱。
“哦？射沙術中藏槍法罡勁，有點想法。”郭岱心中暗道，方纔一擊他已經看出洛八手中大槍其實是一件頗爲不俗的法器，似乎有發動水土屬氣變化的妙用，在槍棒好手中能伴隨武功勁力發出龍蛇大力，強行破罡。
眼見飛沙射至，郭岱足尖向前挪了幾寸，眨眼間身形一股，張口吐出如炮藥爆風般的衝擊，吹散飛沙。
然而飛沙中一杆龍蛇大槍旋攪而出，卷碎爆風衝擊，朝着郭岱刺來。
眼見槍尖抵在郭岱眉間半尺前，洛八卻猛地一收攻勢，憑空扭身落在一旁，臉色蒼白地看着自己方纔飛掠而過的地面，刺出一排巖錐。錐尖鋒利無比，要是洛八挺槍再進，自己身軀肯定會先被巖錐貫穿好幾個窟窿。
“剛纔爲何不繼續攻擊？”郭岱問道：“地刺巖錐未必能讓你即刻斃命，但你的大槍罡勁足可震碎我的頭顱。”
“我感覺未必真能將你重傷。”洛八插槍在地，擦了擦額頭冷汗：“而且我本就做好及時收手的準備，就像郭道友一樣。”
“眼力不差，更難得兼修武功與法術，火候正好。”郭岱看着洛八說道：“到了彩雲國後，你便與我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