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正走到鋪子面前,只見原來是一間書畫鋪。在宋代的時候,專門有這樣收購、販賣書畫的店鋪,一般多是古代大家、當代名家的書法或者繪畫作品,低買高賣,牟取暴利。買主多是一些王孫公子,富賈鉅商等附庸風雅之輩,當然也不乏買來賄賂高官的。臨來的時候,包正就曾經和雷老虎商量過,要尋覓一件書法作品,賄賂秦檜,只不過還沒有找到恰當的字畫而已。
包正站在門首,向內打量了一番,只見屋中掛滿了字畫,山水、人物、花鳥,無所不有,但都是一般貨色。牆邊是是一排桌案,上面都擺放着一些卷軸,供人挑選。整個店鋪,充滿了書香墨色,彷彿使入內者也頓時高雅起來。
在地當中,站着五六個人,迎面一人,頭戴方巾,身着藍衫,年約四十多歲,滿臉怒色,正指着對面的一人在大聲地訓斥:“林升,都是你介紹來的好主顧,原來是個經年的騙子,這下,可騙得我好慘啊,我要是傾家蕩產,你也脫不了干係!”
包正一聽這聲音,知道剛纔在店外聽到的就是他在嚎叫,看來是老闆了。又一聽“林升”的名字,不由奇道:“莫非就是那個在酒肆中題詩的?”本來轉身欲走,但是一聽到這個名字,他決定,一定要管管這件事情啦!
於是就走了進去,對那個老闆模樣的人抱拳道:“閣下可是這件書鋪的掌櫃?”
那老闆名叫王觀之,同行都戲稱他爲“王一眼”,來讚美他甄別書畫的眼力不高,是個二五眼。那王一眼掃了包正一眼,見是一個相貌穿戴都十分普通的年輕人,心中未免有些看不起。又聽他張口就管自己叫“掌櫃的”,顯然是個外行,於是就輕蔑地說道:“這裡不是酒肆,沒有什麼掌櫃的,你要是喝酒,就趕緊請吧!”
包正聽了,也不惱怒,轉身看了看剛纔他指責的那個林升,只見他三十出頭的年歲,眉目細長,相貌儒雅,一臉清秀之氣;身穿一襲青衫,已經洗得發白,但仍掩不住文雅的氣息,看來,乃是一個學識淵博的文士。於是就又拱手道:“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好詩好詩;這位就是林大哥吧,久仰久仰!”
那林升也回禮道:“酒後塗鴉,見笑見笑!”說話間,瘦長的臉上現出憂色。
那店老闆王一眼見包正一味糾纏,不肯離去,於是就下了逐客令:“我們店中有事,停業三天,客官請吧!”
包正心中暗笑:“要是隻看你這副嘴臉,我早就走了,還用得着你來攆我!”於是呵呵笑道:“我要是能幫你把麻煩事解決呢?”
店老闆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由瞪圓了眼珠,將嘴一撇:“你真要有這個本事,我就謝你千兩紋銀!”
包正道:“你且先把事情的經過說來聽聽,我想想能不能解決。”
王一眼於是就氣呼呼地說道:“林升,這宗生意是你攬的,你就來說說吧。”
那林升於是就皺着眉頭講述了起來:原來,在十多日之前,有一位公子來此典當兩幅書畫,有林升負責接待。當他打開了畫卷一看,不由大驚失色,這兩幅畫,都是稀世之作,一幅是吳道子的《天王送子圖》,一幅竟是惠崇和尚的《春江晚景》。
吳道子乃是人物畫的宗師,他筆下的人物,襟飄帶舞,栩栩如生,故有“吳帶當風”之說。這副《天王送子圖》更是其巔峰之作,乃是描繪佛祖釋迦降生是的情景。就這一幅畫,可以說是萬金難求。
那惠崇和尚也是著名的畫僧,尤其擅長描繪自然風光,筆下的花草鳥獸,無不傳神。尤其難得的是,這幅畫中,還有東坡居士親筆題詩:
竹外桃花三兩枝,
春江水暖鴨先知。
蔞蒿滿地蘆芽短,
正是河豚欲上時。
所以,這副畫的珍貴之處,非同小可,林升見了,震驚不已。那位公子當時說,自己家中急需兩萬兩銀子,於是就把這兩幅畫暫時抵押在這裡。半月之後,就來還錢,到時追加利息2000兩。
林升見他衣着華麗,滿臉地焦急之色,以爲他是名門望族,暫時缺錢,所以才把如此珍寶拿來借貸,而這樣鉅額的數目,又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於是就請來了老闆定奪。
店主王一眼一見這兩幅畫,也是大驚失色,這確實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啊。他經營這間書鋪多年,一見如此珍貴的畫卷,也不免起疑,於是就仔細地鑑別了一番,憑着自己多年積累的經驗,確信是真品。可是如此名貴的畫卷,一幅都是世所罕見,這一下就出現兩幅,實在可疑。
那少年見他猶豫不決,於是就冷笑着收起了這兩幅畫,然後轉身欲走,口中說道:“既然你這裡不識貨,本公子就到別家,放在你這裡,我還擔心寶畫被你玷污呢!”
王一眼捨不得這筆大生意,以爲他是個浪蕩公子,偷了家裡的寶貝,換了銀子胡混,要是半月之後,不來還清銀子,自己可就發了。於是在貪慾作祟下,就將心一橫,點頭同意。誰知那公子又說道:“這些都是我的傳家之寶,如果被你毀壞,你就得十倍來償我!”
那店主當時也是財迷心竅,於是就答應下來,雙方簽訂了契約,又和那公子到錢莊兌了銀子,這筆生意就算成了。
一轉眼,就快到半月之期,王一眼不禁沾沾自喜,眼看這兩幅稀世之作即將歸入自己的囊中,你叫他如何不喜。於是就請來自己的幾個知交好友,一同來賞畫。
當他小心翼翼地把錦盒中的兩幅畫展開之後,就得意洋洋地向友人炫耀。起初,衆人也都是驚豔不已,後來,其中有一位鑑別字畫的大家在細緻觀察之後,面帶憂色地說:“王兄,這次你怕是走眼了吧!”
王一眼聽了大驚,連忙問道:“兄長何出此言?”
那人指着兩幅畫對他說道:“這兩幅畫作筆意稍顯粗糙,有形無神。尤其是這幅《天王送子圖》,紙張明顯有用硫磺薰過的痕跡,所以看起來紙色發黃,很陳舊的樣子,但紙舊而墨新。所以據我看來,這兩件都是贗品!”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王一眼頓時頓時覺得天旋地轉,撲通一聲,就栽到在地。徑自昏迷了過去,看來是被這兩萬兩銀子砸得暈了過去。
當他清醒之後,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於是就把責任推到林升的身上,非要逼着他找回這些銀子,這就是以往的經過。林升講述完了,一臉的無辜。
包正聽了,心中暗笑:“王一眼啊,這件事乃是你自己眼力不佳,貪心作怪,這纔將贗品當成了真跡。那林升只是正常的接待顧客,又何錯之有?”
於是胸有成竹地對王一眼道:“要想找回銀子,倒也不難!”
王一眼對這個年輕人的自信是半信半疑,又用自己並不十分高明的眼光看了包正一番,仍然看不出對方的深淺。於是說道:“年輕人,可不要信口開河,這二萬兩銀子非同小可,不是兒戲!”
包正微笑道:“無妨,只要按我說得做,一定能取回這些銀子。如果不能找回,我願意幫助林兄賠償賠償你一萬兩,不過,要是我幫你取回了銀子,你得謝我二千兩,作爲酬勞!”
林升聽了,連忙拱手道:“這位兄臺,你與此事沒有瓜葛,無需介入。再說我林升一介書生,無家無業,就是坐牢,又有何懼哉?”說罷,滿臉義憤之色。
包正心中不禁暗暗敬佩:“看不出他一個文弱書生,竟然有如此骨氣!”心中更堅定了幫助他的想法。
那王一眼卻冷笑道:“這件事,連官府都管不了,剛纔我去報官,官家說無憑無據,根本無從查起。即使抓住了那個騙錢的公子哥,人家要是反咬一口,說我們用贗品調換了人家的真跡,豈不是更加麻煩。看來,這個啞巴虧是吃定啦!”
包正笑道:“好,你既然甘願吃虧,那我也無可奈何,告辭!”說罷,轉身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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