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血肉之軀足足經歷八十一難，再受油鍋刀山，雷劈火煉之劫，方可飛昇成爲仙體。爲何不能位列仙班？”
“你本是靈樹之果，只能渡仙而非修仙，卻因貪念，吸盡靈術元靈，故修得仙體，竟敢奢望位列仙班？”
“哈哈！我還當仙人有什麼了不起，原來也如凡人這般講求門第，出身！可笑可笑！就算如此，你們又能奈我何？我已修得正果，元靈也全被我所用，討不回去了！”
“狂妄妖孽！竟敢蔑視天庭，便讓你嚐嚐這天怒之果。”執法二郎真君手執令牌，作勢對天一揮，滿天密佈的雷電似如一條條真龍欲破空而出。
一身青藍，紗衣飄飄的女子站在富麗堂皇的金殿上，一臉傲然，似是什麼都不能使她畏懼，這是自天而生的傲骨。
“慢。”天邊一朵祥雲踏階而來，恍惚中可以看到一尊佛陀端坐其中，衆仙皆俯身迎接，佛陀淡然的看着女子道“這本是他的劫，卻也是你欠他的孽。緣起緣滅，孽生孽散，全該由你們自己解開。”
佛陀輕輕一揮手，一棵淡青色的果子從霖地果頭上光暈處慢慢升起，霖地果大驚，忙飛身撲去。然而那果子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左躲右閃的朝佛陀處飛去。
霖地果大怒“佛陀老兒！我念你在渡劫時曾助我一臂之力，不想衝撞於你！你現在竟要奪我靈體！休怪我不客氣！”
說罷，從袖中飛出一道青光直衝佛陀而去，佛陀也不閃身，硬生生的受下，嘴角一道殷紅。
“嘶！佛陀！”衆仙皆驚，甚至已有蠢蠢欲動想要捉拿霖地果之仙。
“衆仙家不可。”佛陀出手阻攔“霖地果，我欠你的一債已還，如今你也該去了了你的孽了……”
佛陀揮手一灑，衆人只見眼前一閃，大殿上哪還有霖地果的身影。佛陀的祥雲也逐漸消失在天邊，直到離開了大殿，祥雲中的人才睜開一直閉着的雙眼，嘆了口氣，霖地果，鄰地之果，果無樹可生，樹無果則死。逆天而生，卻以修仙爲途，註定萬劫不復。可……我卻救了你，逆天而行究竟可行否？
“霖地果，這是最後一世了，你只要受過去，成仙之事還是有望的，畢竟你已修得仙根，這是斷不了的。”
閻王看着伏在青磚地上的女子，一身青衣已佈滿世俗之塵，只有那雙眼裡透着的光能看出她當年的傲氣。
這是最後一世了？
剛剛纔看完自己那麼多的生生世世，無一不是戀至最深處，無一不是被情所傷，但自己卻是了無感覺。
“何爲情？”
突然，很想知道這個答案，讓自己投胎之後生生世世不能自拔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感覺。她是要強的，就算是投胎之後的肉身也不容被同一樣事物傷的如此之深。
“情爲何物，難道你不是最清楚的嗎？情根深種，世世爲情所困。”
“不，這是我的孽，是你們強加於我的執念，不是由心而生的情。”
“這……”
閻王一時語頓，他是仙，是執法的仙，早已無情無念。這情，幾千年前是曾有過，卻也不怎麼能想起箇中滋味。
“這情，怕是因世人愚鈍，而迷上了罌粟般的東西。毒根深種者，便甘願爲此魂飛魄散。你看那自願投於忘川河中的人，只增不減，但那自願飲盡孟婆湯的人又何時少過。你有情，他無意，來來去去也不過如此。”
“忘川河能如何？”
“投入忘川河，便可留在地府千年等待你那有情人路過，只是每日必受腐水蝕骨之痛。”
霖地果依舊深思許久，似懂非懂，不肯去投胎。
閻王無奈，便使她去孟婆那裡，孟婆在忘川橋上坐了數千年，怕是沒有人比她更懂什麼是情了。
孟婆日日守着孟婆湯，遞給過往的魂，從不曾抱怨，也不知什麼時候離開，就在那裡一碗一碗的盛着。
霖地果被小鬼帶到了孟婆面前。
“孟婆，這是霖地果，她經閻王允許來問你情爲何物。”
孟婆的手輕輕一抖，灑了半勺的孟婆湯，卻也不復添加，只是遞與眼前之魂。
“爲何不盛滿？”
霖地果卻將這一切看在眼裡，湊近孟婆輕聲問道。
孟婆擡頭看了她一眼“孟婆湯，一人只盛一勺。那是他的緣，他有不該忘的東西。”
“那何爲情？”
“你爲何不去問閻王，卻來問我一個孤寡老太婆。”孟婆手裡不停，依舊爲路過魂魄盛着湯。
“問了。”
“他如何答？”
霖地果眨了眨眼睛，略微思索了一會道“你先告訴我何爲情，我便告訴你他如何答的。”
孟婆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你執念深重，我也不須多說，你只肖在這裡多看一會便知。”
霖地果便蹲在孟婆身邊，兀自看了起來。
眼前飄來一縷男魂，執意不肯飲孟婆湯。
“我不能忘了她，我要陪她生生世世。”
“何必哪？下一世，你會遇到新的人，有新的情，就如同你上一世一樣。”
男魂想了一會還是搖搖頭，不肯喝。
“那便投入到這忘川河中吧，受每日的腐水蝕骨之痛，千年之後便可與她再次相遇。若是她也與你一同入河，你們便
可在這河裡相攜一千年。”
男魂聽完，不再猶豫，只說“我信她，我等她。”便縱身跳入河中。
霖地果看着消失在橋下的身影暗歎“終身相隨，不離不棄，這便是情？”
孟婆只是看她不語，依舊撐着湯。
一縷女魂又飄然而至。
“我不要忘了他。”
“何必哪？下一世，你會遇到新的人，有新的情，就如同你上一世一樣。”
女魂思量良久，不再說話卻也不肯喝湯。
“那便投入到這忘川河中吧，受每日的腐水蝕骨之痛，千年之後便可與她再次相遇。若是他也與你一同入河，你們便可在這河裡相攜一千年。”
女魂猛的接過孟婆湯一飲而盡“我信自己卻不能信他。”說罷就去投了胎。
孟婆看了霖地果一眼道“剛剛跳下去的那人便是她的他，他信她，她卻不肯信他。”
霖地果一愣“情便是互不信任，互相猜疑的騙人物什？”
孟婆依舊搖頭，只是示意她看向忘川河畔，一個女魂正過了千年，上了岸來到孟婆前面。
“你已經過了這一千年，我便可以留下你對他的記憶。”
女魂自嘲的笑笑“不用了。我在這河下受了千年的痛，看了他十五世。他有了十五世的人生，有了十五個深愛着的人。卻不曾爲任何一個跳進這河裡，也從未看過我一眼。我如今，只求能將他忘得徹徹底底，不留痕跡。”
孟婆淡笑搖頭，遞給她一碗孟婆湯，她毫不猶豫一飲而盡，再次投入這滾滾紅塵之中。
霖地果茫然的立在原地，對這情確是更模糊了。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閻王對情如何說了？”
“閻王說，這情，怕是因世人愚鈍，而迷上了罌粟般的東西。毒根深種者，便甘願爲此魂飛魄散。”
孟婆閉了閉雙眼，滿布皺紋的手細細的摩擦着手裡的勺柄“忘了便好，若能忘便好。”
小鬼看時辰差不多了，便催促着霖地果快去投胎。
霖地果抿脣思索了一陣，突然貼上孟婆的耳朵，細語“我怕是知道了你什麼秘密，我也想給我的最後一世留些什麼東西。”
孟婆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光，嘆道“終是執念太強。”
展開羅袖，將一片花瓣放入她的手中“這是曼珠沙華的花瓣，曾有人贈與我，如今便給了你罷。”
霖地果輕輕的攥在手心，卻不敢去看，只能感受到細嫩柔軟的觸覺在手心裡，好像真的抓住了什麼一樣。
孟婆遞過一碗湯來，霖地果甜甜一笑，一飲而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