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她的心頭頗感一酸,竟然生出一股柔軟,憐惜起面前的女子。
擡頭時,火流雲被那個嬌媚的女子挽着手臂已經走開了好遠,她想回報的話終究還是咽回肚子裡。
東辰宮沒有一個下人,所以幾日來厚厚的積雪早就把院子填滿了,沒過了膝蓋已經。
“你這女人終於知道自己種下的惡果有多難吃了!”
“明明順着主上就會好好的!”
“怎麼說,看你比那女人也好好多了!”
她不住的叨唸,神樂卻再也沒有應一句話。
屋子裡和外面一樣的冷,冷的空無,冷的寂寥。冷宮就是應該這樣的冷。
她取來了璇璣鎖,正欲靠上。
“不用了!”極其微弱的聲音。
“什麼?”
神樂依舊沒有睜眼,平淡的說道:“我不會跑,不用給我上鎖……”
“我會相信你?”她反問道。
“反正他也沒說要給我上鎖,不會找你的麻煩的……”
“我纔不要!”她拔出她的腿!
可是,她有那麼一絲的後悔,沒錯就是後悔。
血粼粼的傷口,交錯縱橫,已經看不出原來的膚色,觸目驚心。
如果是普通人,遭這麼重的罪只怕是要沒命了,也不知她是怎麼忍過來的。
“主上曾說過,慕容神樂根本不是人,而是女修羅!如今看來,你當真不像活在俗塵的女子!”
“那樣麼……”她無畏的扯扯脣瓣。
帶與不帶之間,赤焰搖擺着,不知該下什麼樣的決定。
“別了,璇璣鎖就不要上了,她這幅樣子是逃不走的!”赤金走進來,依舊是那身打扮,語氣比起赤焰來更溫柔些。
“恩,那就依你的決定吧!”
赤焰把璇璣鎖收起來,抱着箱子走出,臨行出門交代主上是不準給她東西吃的。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她喟嘆着。
“這……這就是我啊,只是慕容神樂,只是而已!”微弱的話語沙啞的吐出。
“主上這一次真的憤怒了……
慕容神樂,我只能勸你好自爲之吧!”
“我做錯了什麼?我想知道我做錯了什麼?”
“我把一切都給了他,我做錯了什麼……”哽咽的聲調揚高,眼淚從眼角落下沾溼了牀單。
“一切……”
“呵!不是一切麼?”
“一切……
你有什麼可以給我說,如果可以,我還是想幫你的……”她從衣櫃裡取出一件宮女的衣衫,很單薄,但是還算乾淨。
“算了,也沒什麼,更沒有必要了,我想休息,你出去吧!”
“你……”
赤金是有些憤怒的,是恨鐵不成鋼的那種失落感。
把衣服留在牀邊,她便無奈的退下了。
她橫躺在牀上,身子涼冰冰的,只有心口還是熱乎的。她不想動,一絲也不想,就一直躺在牀上。
在撕裂般的疼痛中睡去、醒來,醒來、睡去。
日頭一晃就是第三天,餓、很餓!
從昏睡到醒來已經是三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就連一杯水也沒喝過。
她從牀上赤着腳下來,路過窗子前,
梳妝檯上還有一面銅鏡,是落滿了一層的灰。
忽然,她很想看很想看自己的樣子。
於是,她也那麼做了,殘破的手掌探出去擦拭去上面的灰塵,於是恍恍惚惚映着一張臉。
滿是傷痕,猙獰的傷痕,凌亂的頭髮,失落通紅的眼睛。
她抹着自己的臉,淡淡道:“這還是你麼,慕容神樂?”
曾經最高傲的,曾經最自信,曾經總以爲一切皆在掌握中的慕容神樂會是這幅樣子麼?
她不會!她纔不會!
淚水滾落,腥鹹。
他說:“朕可以將你捧至高高在上的後位,也可以親手送你下修羅地獄,好歹就是這下場!
現在,他正做的那件理所當然的事,下地獄,人間地獄。
可是,我還是活着,對啊還活着!
還答應過一個人無論處境是怎麼樣的都要活着,記住,你活着從來不是爲了一個人!
“對啊!不是一個人,澈你也是這樣想的對不對?”
所以,我不能輕易說死,不能這還不能算絕望,還不能……
她握緊了拳頭,忽然覺得呼吸都是通透的。
她把鏡子揣進懷裡,也許她所認爲,它是身邊最真實的眼睛。
走過大廳,門口早就被風雪吹來,落得一堂的積雪。
口喉既疼又癢,乾渴的冒火,其實,整個身子都是昏昏沉沉而且瘟熱的,很是疲乏無力。
可是,她還是走了出去,積雪踩在厚厚的積雪上面,撲面來的冷風能讓她稍微清醒一些。
餓,真的是不好餓好餓!
她揉着肚子,蹲下身來抓起一把雪就送進了口中。
沒想到,雪還真是美味啊,沒想到。
“上天你終究還是待我不薄的……”
一團一團的雪入口即化,從喉嚨流淌下去,冰冰涼的。
她很知足,吃的更香了,她相信一口雪水有時就能救回一條命。
“咯吱……咯吱……”
赤焰?赤金?
沒理會,她不會在意她們的眼光的。
“你……沒想到,你淪落成這副樣子。”
這話音……
“凌……雪……”
她擡起頭,今日已經晴朗的日空讓她無法適從,凌雪一步一步走上前來,穿的是冰藍色的雲絡繡蘭花的套襖,外面罩着藍色的毫裘,華貴不可言,髮飾也梳得莊重而精緻,可偏偏一雙眼睛裡充斥着一抹暗淡的失意。
“沒想到,你也會有今日,我一直以爲皇后之位是我一生奮鬥的目標!”
“可如今呢!”
神樂並不在意自己的結果,往口中塞了一口雪後她也站起了身,顫抖的卻堅強的。
“我只是沒想到火流雲會如此待你,枉我曾經高看了你!”
“高看!呵呵,難不成我還要讓你擡舉不成!”
“看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還是照看一下你自己吧!”
她說着挺着滾圓的肚子,玉手撫摸在上面,她在賣弄些什麼神樂比誰都清楚。
神樂嗤嗤一笑,看着那肚子,嘆道:“你以爲你又比我好多少!”
“本宮懷上了龍種,肚子爭氣,不會像那個蠢貨一樣!只知道一味的爭寵!未來誰輸
誰贏還不一定呢!”
“呵呵!你倒是看的透徹!咳咳。”
幾聲咳,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甚至能看清楚皮膚內的血絲。
但是,凌雪對於神樂是絲毫不會發出一絲的憐憫的,一絲也不會。
他們之間過往的仇,不是不報,而是彼此現在都有其他的事情必須要耽擱下來。
神樂眯起了眼,嗆了一口氣,往四周看看,最後落在她的肚子之上。
“你說你的肚子爭氣,在我看來也都是一樣,人工鼓起的肚子那不叫龍種,那叫鬼胎!”
一言出,凌雪的面色突然蒼白無比,沒錯就像是失了魂一樣。
她冷眸盯着神樂的眼睛,她確定她一定是知道什麼。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你的擔心不是空穴來風!咳咳咳!”
瘟熱的氣息從五臟六腑蔓延,向四肢百骸流淌,神樂只覺得腦中就像爆炸了一顆榴彈,昏疼昏疼。
凌雪比起慕容神樂也是好不到哪裡去,擔憂的,呼吸都不平穩。
現在已經是將近六個月,俗話稱瞞四不瞞五,如今都六個月了更是隱瞞不住。更爲晴天霹靂的是,地六個月她來月信了,懷了孩子的人怎麼可能來那種東西?
於是在擔憂和不安中,他給叔父偷偷寄出一封家書,然後從宮外找來兩個老嬤子,名義上是推拿按摩,實際上就是看脈走穴,診斷的結果竟然是無喜!
有皇嗣的秘密已經散佈出去,如果輕易滑胎,現在本就不怎麼受皇上垂青的淩氏一族勢力只怕會一落千丈。那種局面不單單是自己,全族人都不會容忍的。
這種局面,能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個人。
念及於此,凌雪的眸光裡照出一抹寒光,殺人的寒光。
東辰宮空無一人,如果神樂死了也會神不知鬼不覺。
她邁步上前,手中的鬥氣凝結,神樂咯咯笑起來,也毫不在意的往前去,一隻手扶着柱子。
“你幹嘛,非要那麼殺殺我呢!殺了我,不會覺得可惜麼?”
“你要提醒我什麼?你有什麼可讓我停手的。”
“總的來說你和我都一樣……”
“你想說什麼!”
“不如進屋坐坐!”神樂看她心有搖擺,提出此意。
凌雪抿着脣,看得出來她在考量冥思利弊,這種是越謹慎越好。
神樂卻只是瞥了一眼便獨自進屋裡去了,獨坐在牀上,血跡斑斑,凌亂不堪。
“沙沙!”腳步聲,靠近!靠近!
她揮了揮手,因爲屋子裡飄出一股子味道,十分不好聞的問道,而且冰冷的和外面一樣。
“這裡怎麼這副樣子!”
“因爲這裡是地獄啊!”
她無所謂的答道,又猛烈的咳嗽着。
什麼地獄,私痛的領悟!
凌雪沒再說什麼,老實說她並非是矯情的人,她也是吃過苦的人,所以纔不會多說什麼。
吃苦的人,心中都有故事。
“不嫌棄的話,隨便坐,我知道你不會殺我,我也不會殺你。”
“你可別那麼自信!”
“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誰若是想殺我簡直輕而易舉,我何必自說誑話!”
“現在,我要聽的不是這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