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素粥,幾碟小菜都是客棧準備的,分量足味道正。衛小歌心想,趁着有得吃,您老人家多吃兩口,哪天餐風露宿,可別指望自己能折騰出四菜一湯。
剛喝的大半碗粥,便見客棧外走進一名體態高挑,面上蒙着黑巾的女子。
衛小歌有些詫異。
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是“小五”,是來貼身服侍萬人屠的嗎?
“坐下吃了再走,將新的孩子交給賀遠山!”萬人屠倒是沒顯示多少“大人”氣魄,隨口對小五說道。
原來小五是來帶妖娃娃走的,衛小歌心情十分愉快。
她笑着對小五招呼了一聲,“許久不見了,姑娘一向可好?”
“尚可!”小五對着衛小歌客氣地點了點頭,卻並未多說。
不過,眼神中透着些複雜。
這一絲並沒有露出太多痕跡的眼神,衛小歌並未錯過。她其實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明明人家小五纔是正牌的隨從屬下,目前而言,彷彿位置被自己搶了。
養孩子的事歸小五,“屬下”的位置變成了自己,任憑是誰都不大痛快吧!
再過三個月就還給你,衛小歌在心中說了一聲,咱可不願意一直幹這種“屬下”的事。
一頓早餐,小五吃得靜悄悄,衛小歌也吃得靜悄悄,氣氛嚴肅。
衛小歌卻是猛然發現,其實萬人屠在她面前,竟然十分隨意甚至有幾分縱容。若是有旁人在場,他卻是習慣鎖着眉頭板着面孔,可以稱得上陰沉,讓人無端感到心中發寒。
至少瞧小五顯得非常侷促緊張,吃粥好似吞刀子似的。
小五大約是從未與萬人屠同桌吃飯,甚至沒見她怎麼咀嚼,匆忙吃完,就抱着孩子走了。
小五剛走沒多久,客棧門口卻又跨進一人。
這人卻是讓衛小歌跌破眼鏡,大吃一驚。
沛陽郡的白袍小將鐵將軍?
難不成白袍小將勇武到這個地步,前來緝拿昨晚大鬧慈悲坊和瑞安寺的罪魁萬人屠?
不過她立刻想起,萬人屠提起過鐵將軍,還說過一些古怪的話,比如說她自己穿白衫比鐵將軍合適。這兩人是舊識,恐怕只是來敘舊而已。
話說回來,拿女子和男人相比較,毛意思啊?
“前輩,英男打擾了!”鐵英男對着正坐在大堂桌前喝茶的萬人屠抱拳行禮,模樣十分恭敬。他仍舊穿着那一身耀眼的鎧甲,只是沾了些灰塵,想必是趕得有些急。
“坐吧!”萬人屠嘴角竟然含着一絲淺笑,一掃之前小五在場的嚴肅。
“是前輩!”
比起小五的侷促,白袍小將卻是好不少,再次行禮後便端正地坐到萬人屠的右邊的椅子上。
看了看一旁的稍微有點犯傻的衛小歌,鐵英男卻沒有從前在沛陽郡那般滿含鄙視,略略點了點頭打了招呼。
“還請衛姑娘見諒,前番在郡城裡有些誤會,此次我回去後查探了一番,瓊花樓的那名老者,乃是吃了些不乾淨的食物,因體弱遽然身死。只是衛姑娘以穆家公子的名義和勢力,公然在城內拒捕,卻是有些不妥。”
“抱歉抱歉,這不是急着出城,一場誤會一場誤會!”衛小歌笑眯眯地打了哈哈。
聽鐵將軍這個意思,她殺人的罪名是沒了,不過仗勢欺人的罪還在。秦郡守既然用那麼拙劣的手段誣陷人,自然就是爲了很方便就能圓回去!
誰會相信,他堂堂郡守大人會用這麼低智商的方式坑人?
並沒有感覺到衛小歌的敷衍,鐵將軍很認真地說道:“既然姑娘是萬大人的屬下,人品自然信得過。”
對於鐵將軍的因果邏輯關係,衛小歌感覺頗爲無奈,萬人屠的屬下就必定是好人?那次稻花村跟着萬人屠一起的黑衣人,名義上的屬下,卻全給坑殺了!
再說她也不是萬人屠的屬下,跟在一邊只想混完系統任務。
“那是,大人向來熱心耿直!”衛小歌含笑說道。
鐵將軍表示很認同地點頭,轉過頭對萬人屠說道:“前輩,近十年不見,前輩風采依舊。不知一向可好,這次是否會在沛陽郡多留些日子。”
萬人屠笑道:“這就要立刻啓程了,來不及與你多聚些時日。聽說你很好,滿城的人都十分喜愛你,你既爲沛陽將領,別的我便不好多說。”
即使被誇了,脣紅齒白的鐵將軍,面上卻帶着一絲難以言說的無奈,“前輩,英男一直感念前輩大恩,特此來探望。若......若是我不爲將,來日前輩可否在修煉一途上略作指導?”
萬人屠沉吟了良久,“爲將亦或不爲將,全在你一念之間,你的修爲如今已然登堂入室,我也教不了你甚麼。”
聲音輕柔,彷彿是擔心說重了會傷到這位年輕的將軍。
儘管是拒絕,衛小歌在旁邊聽得分明,萬人屠口氣卻柔和得緊。
他什麼時候對人這麼客氣了?
鐵英男沉默了一陣,“英男實則一心武學,並無爲將之心,奈何郡守大人不但對鐵家有恩,對晚輩也有知遇之恩。祖母年邁,家侄尚小,若等到侄兒能支撐門庭,卻還需十年之久。”
他說罷,卻不知爲何將頭低下,帶着一些小兒女之態。
見鐵將軍長睫鳳目低垂,白皙的臉仿若透明,衛小歌忍不住又讚歎了一聲,這位小將軍樣貌可真是好看。雖然今天狀似鵪鶉顯得有些娘娘腔,似乎也不覺得突兀。
況且感覺這位鐵將軍性子頗直,沒一點彎彎道道。
這麼美好的人無論怎樣,也沒有人會覺得不妥。
“回房間說話吧,這裡人來人往。”萬人屠起身。
“大人,鐵將軍,你們慢慢聊,我去後院修煉。”衛小歌笑道。
“小歌,也一道來,我還有些話要問你。”萬人屠微笑着說道。
衛小歌渾身一陣惡寒。
小歌?平時這位向來都是以“小村女”來稱呼她。萬老大這是幾個意思?
她無奈跟着鐵將軍和萬人屠上樓。
新換了些熱茶水,衛小歌彎腰給兩人斟上,“鐵將軍請喝茶,若是想用些朝食,只管吩咐!”
“不勞煩姑娘了!”鐵將軍衝着衛小歌笑了笑,一雙晶瑩的鳳目清澈見底。
衛小歌微怔,果然是全民偶像!
她略略行了禮,便打算在屋子一角找個涼快地方蹲着,免得礙着人家。剛轉身,不料裙角卻給人踩住,她低頭一看,卻是萬人屠的一隻大腳,若無其事地踩着裙子的邊邊。
好嘛,這是不讓人脫身了!
當面不好拆萬人屠的臺子,衛小歌只好認命地坐了下來。
鐵將軍看了衛小歌一眼,好似也覺得奇怪,彷彿感覺這位“屬下”是不是至少退到屋子一角纔是。
不過大約是涵養還算好,並未多說。
喝了口茶,萬人屠輕輕說道:“你這孩子......鏡花水月原非真,你所見的,未必是你所見,萬事多想想,不可一味聽信人言。”
“我如今已經二十四,卻不再是孩子。”鐵英男出口辯駁,口氣卻讓人感覺好似小孩子,不服氣被人說小。
萬人屠“嗤”地笑了一聲,“其實你幼時我曾見過你一次,不知何故,你卻拿刀將心愛的兔子給砍死了。”
“原來前輩那時便認得我了,是因爲幼時見過,十年前才悉心指導過我兩個月嗎?”鐵英男擡起頭,雙眼看着萬人屠,目光盈盈,長睫微顫。
“嗯,我與你母親有些淵源。”
“我娘?”鐵英年面色猛地一變,滿臉詭異的狐疑之色。
萬人屠彷彿也感覺到自己的話有歧義,微微一笑解釋道:“當日窘迫,容你母親收留了數月。嗯,那時我只得八歲。”
“原來如此......前輩是因爲母親之故,才教導過我兩個月......卻不是因爲我。”鐵英男彷彿有些失望。
聽到這裡,衛小歌將腦袋差點埋到大腿上了。
萬人屠幼年得了鐵將軍母親的一些恩惠,略略指導了鐵將軍修煉,屬於很正常的事。可是不正常的,卻是鐵將軍含情脈脈的態度,還有萬人屠顯得非常溫柔的口吻。
這些古怪的私房話,是不是讓她先避一避。
“英男,我得儘快啓程。”萬人屠這逐客令雖然直白,語氣卻並不難聽,甚至有幾分溫柔。
帶着一臉的黯然,鐵英男站起身來。
“英男知曉了,鐵家門庭只有晚輩一人支撐,自然不會想得太多。感念前輩大恩,今日一別卻不曉得是否有相見之日,若......罷了,總歸回不了大魏。”
目光中有些憐惜,萬人屠再次輕輕笑了。
“鐵家世代爲將,到你這一輩卻只有你一人有此資質,當日你祖父走投無路投了沛陽秦氏,你也自願承祖父遺命爲將......不過你若真要回大魏,卻是不妨到這間客棧,留個信給我。”
鐵英男面上露出一絲喜色,白皙的面孔泛起淡淡的暈紅。
“原來,這家離人客棧屬前輩所有。”
“非也,只是託他們傳個信罷了,此事你不可隨意向人透露。我欠你母親的恩,自當替你安排,只是我平日裡行蹤不定,未必會親至。”
聽到這話,鐵英男原本的那絲歡喜之色卻是黯淡了下去,“英男知曉,望來日能再見前輩,得您教誨。十年前那兩個月,晚輩一直記掛在心從不曾見忘記。”
這句話十分露骨。
萬人屠略略愣了愣神,隨即立刻微微笑了笑。
“舉手之勞而已,不必過於掛懷。我不欲參與任何政事,只是略有所聞秦氏所謀甚大,你這孩子心直,凡事多留個心眼,你好生保重!”
衛小歌在旁邊瞧着,見鐵英男也不知有沒有將這話聽在耳中,彷彿滿心都是失望,那模樣瞧着十分惹人憐惜。
呃......鐵將軍,好像是男人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