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願任打任罵
前世爭吵對峙時，所說出的“母子情義斷，生生世世永不相見”……竟一語成讖了。
張眉壽忍住自內心涌起的悲沉，快走幾步，欲驅散這陰霾。
而此時，她懷中抱着的梅花枝，忽然掉了一支在腳下。
“……”
她下意識地止步，剛要彎下身，卻見身邊的少年快她一步，將那梅花枝撿了起來。
“我既在，使喚我便是了。”
他將花枝重新放回到她身前，聲音格外溫柔，且透着彷彿歷來如此的親近。
而一雙眼睛裡，亦有別樣的情緒在。
四目相對間，二人皆意識到……此時，他們有着同樣的心事。
“婧兒如今精神也好，也不曾無故哭鬧過了，所以想請季大夫再幫她瞧一瞧，病症可是消了。”徐氏語氣帶笑，是近日來少見的輕鬆。
“姑奶奶，季大夫來了。”丫鬟走進裡間稟道。
好端端地，她打他作何？
同一刻，定國公府內，季大夫正在院中來回踱步。
可……他現在竟有了一個更深更可怕的困惑。
“打你罵你倒不必了。”
哎，人心便是如此複雜——季大夫邊收拾藥箱，邊在心中感慨道。
夜色朦朧中，少年好看的嘴角動了動，似想露出笑意，卻又忍住，可要忍住，偏又不可自抑地要溢出來。
祝又樘卻追上兩步，極自然地取過她手中的燈籠，笑着說道：“怎麼用不得？是我眼色欠佳，竟叫你一手抱梅，一手提燈——說了這半天，才發覺自己兩手空空。我若是去做下人，怕不是要每日都被罰被罵？”
跟在不遠處的阿荔，只覺得自己要窒息昏厥了。
這份心思，她且是看得清楚的。
所以，他這般盡心教導愛護鶴齡延齡兩個……是否有意彌補在照兒身上落下的缺憾？
還好還好，飯碗還在！
徐氏應了一聲，抱着女兒走了出來。
這看着……似乎並無異樣。
她沒說話，只往前走。
見他如此堅持，彷彿透着罕見的孩子氣，張眉壽反倒有些哭笑不得。
季大夫滿心困惑焦急，又是一夜未眠。
畢竟不想連最後一絲清譽和形象也就此葬送。
可表姑娘怕是又要遭罪了。
次日一早，徐氏院子裡的丫鬟找了過來。
那就是——看着殿下爲張姑娘提燈，他爲何感受不到一絲違和感？
清羽：“……”
“使喚二字……哪裡能用到你身上來。”
呵呵，他大約是終於被殿下逼瘋了吧？
張眉壽不自覺地抱緊了懷中花枝。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他許久了——而在此時，這種困惑更是達到了巔峰。
好一會兒，她才岔開話題一般，隨口說道。
自打從進了定國公府以來，季大夫頭一次感受到了何爲危機感。
莫非是嫌棄他沒用，對於表姑孃的病症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竟想要另請高明不成？
於是竟是什麼也沒說。
莫非……表姑娘年紀太小，身子骨太弱，竟是——
張眉壽有些失神地想。
他想說，分內之事，卻又覺得有些逾越，太看得起自己。
季大夫愣了愣。
這世間，唯有他們能夠相互感同身受的心事。
“看到了嗎？”
本以爲最先聽到的是令人頭皮發麻的孩子哭聲，可爲何竟這般安靜？
這年頭，難不成就連蠱蟲都開始偷懶，不好好幹活了？
季大夫驚異不已。
但聽她以這般語氣道謝，似將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他又覺得二人之間委實默契，這種默契……讓他心中彷彿被什麼東西填滿了一般，竟是前所未有的充實，歡喜。
“季大夫，姑奶奶請您過去一趟，再替表姑娘診看一番。”
怕是被人瞧見了，給她再惹來麻煩，若不然，不加這一句也是可行的。
可他心中卻更傾向於另外一個可能——
於是，只能在院子裡轉來轉去了。
倒不是他盼着表姑娘體內的生息蠱頻繁發作，而是這着實有些不大尋常。
這莫不是看清了她想打想罵，卻又礙於對他的敬畏，只能死死憋着的心思？
不對，丫鬟們還在廊下有說有笑呢！
這算怎麼回事？
季大夫聞言忙問：“姑奶奶之意是，自昨日起，表姑娘便不曾哭鬧過?且精神極好？”
他本還想找二姑娘出面，見一見張姑娘，可因二姑娘回府之後，天色已晚，他也實在不宜打擾——
看到了！
生息蠱在體內，一日之內，少說也要發作兩至三次纔對——
彷彿，就該如此？
可待進了徐氏院中，季大夫臉上的神情卻倏然凝滯。
一身水粉衣裙的女童靠在母親懷裡，手中抓着一隻撥浪鼓，正奶聲奶氣地喊着“母親”，笑嘻嘻地撒着嬌。
殿下這伏低做小的做派，究竟是從哪裡偷學來的啊！
她激動地看向身側的清羽。
他原本猜測，興許是他開的藥過於管用。
“豈會。”少年雖是在笑，語氣裡卻透着認真：“日後你若有使喚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若想打想罵，只要無人瞧見，也皆隨你意。”
可着藥童打聽之後，他才知道……自己開的藥，姑奶奶壓根兒沒給表姑娘喝！
季大夫心中不解，加快腳步走進了堂中。
張眉壽脣邊笑意微滯。
祝又樘見狀，又道：“你若不信，我且擬一份密詔，以作保證，可好？”
那姑奶奶請他過來是爲了——
……
說着，繼續往前走去。
真是奇怪……除了晌午那一趟之後，姑奶奶竟再也不曾着人來請過他！
朱公子竟然主動替姑娘提燈了！
張眉壽聽得抿嘴片刻後，到底是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
祝又樘愣了愣，旋即搖頭：“……”
但他寧可沒有看到！
她知道，他是瞧見她方纔心情消沉，有意逗她開心。
懷着印證的心態，季大夫上了前去。
徐氏點頭，抱着婧兒在椅上坐了下來。
“你若是去做下人，這世上怕是沒有人敢做主子了。”她的心情莫名就開朗了許多。
張眉壽頓了頓，又補道：“但……多謝你。”
季大夫立即來了精神。
他藉着替婧兒診脈的間隙，細細地看了她的右手虎口處。
“……”
季大夫心中大驚，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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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