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如今愛德華最爲顧慮的事情……那麼一定就是王權的反噬。艾瑞埃爾和艾蓮娜的分離,諸神的聯合絞殺,相對於這個來說都只能算是一些麻煩而已……
無論是被潘鐸瑞恩的力量吞噬,又或者被那力量拋棄,對於他來說都是最無解的麻煩——無論什麼樣的麻煩,連最低的力量都沒有就無法解決了,而如果連命都沒了的話,就更別提什麼解決問題。
“卡特澤耶克,你怎麼看?”
“……用眼睛看。”
“……這一點兒也不好笑。而且你也不適合開玩笑。”
老掉牙的梗讓心靈術士下意識的顫抖了一下,沒好氣的迴應。但噬魂怪巫妖也立刻毫不客氣地用同樣沒好氣的狀態頂回來:
“是你先跟我開玩笑的吧?”他哼了一聲:“從一開始,這場鬧劇似乎就避開了我,在開始的兩個沙漏,你的那些心靈之語我甚至沒有聽到一絲一毫。否則的話,你以爲我會讓這種騷亂持續那麼長的時間?而且,王權這種程度的存在與持有者之間的聯繫,你覺得是可以從外界以力量干擾的麼?事實上,我在察覺到了那場紛亂之後就嘗試與你建立心靈上的聯繫,可惜,你那個時候在靈能中簡直像是不存在一樣。”
這一番話,半真半假吧……如果說我還醒着,你可能會竭盡全力,但是那個時候,我沒有下達命令,支配術也無法取得更好的效果,你當然會出工不出力,等着我和潘鐸瑞恩分出勝負再向新主子示好。
在心中閃過的念頭讓愛德華扯了扯嘴角,不過他並不揭破這個‘忠誠’屬下心中的花賬,就彷彿自己從來都信任着他一樣:“那麼你的意見呢?”
“你既然已經這樣問了,想必也就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了吧?”
“那裡有什麼答案,不過是冒險而已。”
巫妖的反問讓愛德華挑了挑眉毛。長出一口氣,他從卷軸匣裡拿出了一張催眠術伸手扯開:隨即心靈的觸鬚微微旋動,將一個傷害共享以及一個強制感官連接顯現在巫妖的命匣上。
魔法卷軸瞬間化爲灰燼,濛濛散開的輝光裡。帶着些許甜香慢慢推向心靈術士的精神,雖然對於他來說,那感覺實際上非常微弱,微弱得只要搖搖頭就可以抗拒的程度,不過愛德華還是放開了感覺,沉溺到睡夢的黑暗中。
如夜色般深沉的黑暗,在視野中散開。
層層的雲霧翻卷着,在夜空中堆積,一切的光華都被他們遮蔽吞噬,只留下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艾瑞埃爾高挑的軀體裹在一件灰濛濛的長袍下。長袍在高空的夜風中微微拂動,卻映襯得她細膩的肌膚更加瑩白,恍如雪峰上純潔的冰雪。細微的氣流揚起她金色的髮絲,環繞在身周的光澤,讓她的身影恍如一位臨凡的女神。
靜立在浩劫殘陽號的船首之上。熾天神侍極目遠眺,廣闊的北方平原映入她的眼簾之中,羣青的夜空之下,雪原上的夜晚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線,然而在那金色的眸子裡,縱橫交錯如刀劍切割出的冰川溝壑卻歷歷在目。風吹過冰面,雪末形成一條條帶狀滾滾前行。
只是熾天神侍的目光卻似乎穿透了它們,落在無限的遠方,金色的眸子裡,似乎映出了一個模糊的黑色身影。
那黑影已經不再是人類的模樣,黑暗在他的身周蔓延。即使是遠隔萬里,她仍舊可以感受到空間,甚至是整個世界,都正在細微的顫抖……那種可怕的鬱動,正是那個上古邪物的力量。即使並不狂暴,也同樣令人
“如果真的那麼擔心,不如去看看如何?藉助這艘船的力量,想要回到那裡應該是不大難的。”阿爾伯特大法師從不知何時出現的一扇艙門裡走出來,同樣眺望着遠方,但看來他的注意力卻並不在那裡。
艾瑞埃爾瞬間轉過目光,但隨即又搖了搖頭。
“你也可以感受得到吧?他變得更強了。”她說道,冷漠的聲音裡,帶着一些莫名的哀傷:“甚至比我曾經見過的,這數千年之中的任何一個潘鐸瑞恩的擁有者都強,如今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在這個位面之中約束他的力量,我也……不能。”
她慢慢地說道,彷彿每一個字都要花費很大的力量:“我雖然曾經十餘次封印了的王權的碎片,然而,它修復到如此完整的程度,我也是第一次見到,現在,恐怕只有蘭森德爾陛下與幾位陛下親臨,才能與他一戰。而那就意味着……”
她頓了頓,因爲想不好如何形容那種情況?
諸神臨凡意味着的,可不見得就是恩典,也很有可能是神罰的先兆。
“其實這很有意思。”
“什麼?”
“你說他比任何一個潘鐸瑞恩的持有者都強,我承認這一點,”老法師悠悠的說道,從遠方收回了視線:“我的壽命,無法跟你這樣的上界生物相比,但無論如何,他都是我這百多年的生命之中,看到的最強的一個,嗯,或者,心靈術士本身就比法師要更加精擅心靈的對抗吧。”
頓了頓,他笑道;
“直到現在,他仍舊在抵抗,甚至和那個上古邪物共存的很好,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夠知道,但至少我感受不到他有任何的偏執邪念,就算是他在這幾個月裡做出來的這些事情,也都跟一個正常的人得到力量之後做的沒有什麼兩樣,甚至還要更剋制一些呢……說真的,如果是老頭子我得到了那東西,我可能只要有一兩個月,說不定就控制不住我自己,要向諸神挑戰,然後就一個個把他們都消滅了。”
熾天神侍混合了驚訝與警惕的目光,讓老法師得意的摸了摸嘴脣上尖翹的鬍鬚。
“凡人都是這樣的,不管是我,還是那些普通的法師,那些貴族,甚至是你找來一個幾歲的小孩兒。他也同樣會走到那個結果,或早或晚而已。我想,你曾經見過的那些傢伙也都會是這樣吧?”他不緊不慢的說道:“我知道,你一直不太滿意我們這些人。你認爲我們的行爲是在資助邪惡,但是在我看來,那個小傢伙,纔是最適合解決這一切的人,他是唯一一個可以跟潘鐸瑞恩對抗的希望。”
“這種希望,太渺茫了……以一個凡人的力量,對抗上古邪物……”
艾瑞埃爾的眼光明亮起來,但卻又暗淡下去——不可否認,熾天神侍確實感到了老法師所說的,所謂希望的存在嗎。雖然那僅僅只是在她的意識之中閃動了一下:“潘鐸瑞恩,可能是一個已經消亡的宇宙中所有意識的集結體,這種程度的敵人,絕對不是一個人類可以與之抗衡的……“
“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希望的存在,都是渺茫的。”
“現在我如果說讓您相信他,您一定不會接受吧?那麼艾瑞埃爾閣下,要不要跟我老頭子打個賭?”
大法師仍舊笑吟吟地問道:“雖然我對於潘鐸瑞恩的瞭解,僅限於書本,那些前人遺留下來的不完整的經驗,不過我可以肯定一點。就是將它打碎不是什麼好主意……依照記載,他出現的頻率已經越來越密集了,不是嗎?”
艾瑞埃爾下意識地握了握拳頭。
“它第一次出現,是在四萬年前,那是惡魔們開始逐漸從奧比里斯變更成爲塔納釐的年代,然而有記載的第二次。是在接近萬年前,那是精靈們剛剛主宰這個大地的時候。後來就是在古代魔法王國的那一次,然後就開始不大固定了,從奧法時代到如今,它正在不斷的縮短着復活的時間。對不對?雖然你也可以說,那是因爲越古老的記載流失的也就越多,但是存儲在全識圖書館裡面的東西,應該還相對可靠一些吧?”
老法師的話中的篤定,讓熾天神侍也不由吃了一驚。
全識圖書館是知識之神,歐格瑪的神域,據說這位與世無爭的神祇在那片近乎無限的建築之中,儲存着整個多元宇宙之中所有的知識,但唯有他的忠誠信徒,或者被他認可的存在,才被允許進入其中有限的時間來學習,但通常而言這種機會是極端少有的,很少有人,尤其是一個法師,會將之耗費在不是魔法的事情上。
“沒什麼,我這種老頭子就算查閱再多的法術,也未必能夠再增加什麼力量了,正好最近得到了一個機會,所以就乾脆查一查了。”
艾瑞埃爾的表情讓老法師擺擺手:“不過,記錄上的各個持有者,通常來說合並碎片的過程都不會非常順遂,其中最快也最接近完整的一個,就是那個叫做英凱布居羅斯的巫妖,他當時花了十二年又三個月的時間,但他還是僅僅只湊齊了大約半支法杖,也沒有能夠真正看破那法杖的秘密,當然了,艾瑞埃爾閣下,您對於這個人應該比我清楚的多。”
他又頓了頓才繼續道:“至於說愛德華,你可能並不需要相信他的力量,只不過,我對於諸位陛下也同樣不那麼看好,這一次,潘鐸瑞恩的事情恐怕很難像是以前那樣簡單的解決了,我只希望各位陛下不要太過於急躁,對於這個世界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傷害就好。”
這要求真的很簡單,然而,卻又極難實現,就像是世界和平……世界終究不可能完全和平,而諸神與上古邪物的一戰之後,主物質位面又有可能,不受到任何的牽連麼?
沒有人可以給出答案,即使是神。
於是一老一少的兩人就這樣歸於沉默,在那高空的戰艦上靜立良久。
終於,黑暗中那種細微的顫抖慢慢沉寂,不再律動,艾瑞埃爾終於長長嘆息。只是她還沒有從遠方收回視線,腳下的戰艦忽然微微一顫。周圍的空間隨之也跟着開始顫抖。
“哎呀哎呀,那個孩子看來也察覺到了啊,不過平常她看起來挺冷靜的,現在可真是心急。”
老法師用一個無奈的表情攤了攤手。
就在這剎那之間,戰艦內的主能量傳輸法陣已經發出了轟轟的嗡鳴聲,空間顫抖着,在戰艦的下方產生了一個巨大的扭曲,光弧山東之間,一座傳送門已經被打通了。
“嗯。艾瑞埃爾閣下,這傳送門開得挺準的,您不跟着回去看看麼?”
“不用了,我……”熾天神侍咬了咬牙。忽然發現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她後退了幾步,但最終還是閃身衝出了艦首,箭矢一般衝進了那傳送的光芒。
“唉,年輕真好啊,只是可惜了這幾個小女孩了呢……”
目注着那消失的傳送法陣,阿爾伯特晃着大腦袋,微微嘆息,又復微笑……
砰地一聲,法師塔最上層的大門被推開了,石質的門扉撞上了牆壁。又發出一聲幾乎撼動整個高塔的轟響。
亞莎莉和艾瑞埃爾一前一後衝進房間,然後就看見了坐在那張桌子後面的黑袍身影。
他面前的桌子上,擺着那支華麗非常的銀色法杖,無數細微的符文在他身周縈繞成爲淡淡的銀色光暈,彷彿肥皂泡一樣若隱若現。看似無比絢爛,又異常的脆弱。
但是當古亞莎莉擡手之間,讓一大串魔法飛彈和幾道閃電擊打在上面時,紫色的能量在那薄薄的光膜上直接就消失了——不是被抵擋,不是破裂也不是被吸收,那些激盪的能量就在那銀光上消散了,連一絲撞擊的火花也沒有漾出來。
女法師皺起眉頭。再次唸誦出一個字符,於是一道碧色的光輝就在那護罩上掃了過去,讓那護罩上蕩起層層的漣漪,然而當碧色光芒閃爍着暗淡下去,光膜上的漣漪也慢慢消亡,那細微的銀色仍舊巋然不動。
於是亞莎莉的眉頭皺的更緊。纖長的手指滑動,她準備施展出一個更強的法術,但卻又隨即猶豫起來——那銀色光球的能量,即使是加諸了真實視野的她也看不出太多的底細,無論是解除魔法還是解離術都奈何不了。雖然可以用更強大的法術轟擊,可是萬一掌握不好尺度,恐怕只會傷到裡面的人。
但就在這個時候,那護罩上的光輝忽然亮了亮。
並不是很亮,實際上不過就是從那彷彿肥皂泡般透明的顏色,變成了像是擦亮的鎧甲反射着燭光時的光亮,但是就在那個剎那,亞莎莉的動作卻忽然僵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那銀色的光澤,那一層令人迷醉的銀色光澤由虛無轉成了半透明的,那光芒裡面流轉閃動的無數光澤,每一個光澤都是一個銀色的符文,而每一個符文,都讓法師感到似曾相識。
龍語,天界語,精靈語,煉獄語,或者是德萊尼亞古文字,塔希幹古語?又或者,是悽惶符文,是盛輝文字?
無數個名稱在法師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她看着那銀色的光罩表面,彷彿心中升起了一種無限快意的感覺,彷彿下意識地發出了細細地輕笑聲,她鬆開捏着手勢的手掌,猛地向前躍起,彷彿要擁抱一般向那銀色的光澤撲了過去!
“住手!”
一切不過是短短的一剎那間,艾瑞埃爾僅僅來得及皺緊眉頭——她也同樣爲那銀色的光澤所迷惑,但是僅僅一瞬就在顫抖中清醒,卻正好看見女法師張開雙手向前撲過去,她連忙發出一聲高喊,向前一躍,伸手拉住了亞莎莉的長袍,同時反手拔劍,一劍刺向那銀色的光!
喀嚓!
刺耳尖銳的巨響伴隨着聖光噴薄而出!咔嚓嚓的聲音裡,那銀色的光罩搖動了一下,隨即化成了無數崩裂的的流光!暴烈的風從那爆破的地方散逸,將整個房間裡的細碎雜物席捲四散,變成嘩啦啦的凌亂噪聲……
“哦,是你們啊?”
聲音裡,愛德華搖了搖頭,他慢慢擡頭,伸手挖着被巨響震得癢癢的耳孔:“怎麼了,這麼忙三火四的?諸神打過來了嗎?”
“你……你沒事?”艾瑞埃爾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個慢慢坐起身的人,半響纔想起問出這麼一句。
“有事兒?有什麼事兒?”心靈術士皺緊眉頭——藉助那個催眠術卷軸的效果他纔不過剛剛進入睡夢,結果就被粗暴的直接搖醒了,那種頭痛的感覺和前功盡棄的失敗感覺讓他心中很容易升起一股不快來。
“這個……”
她們兩個衝到這裡,完全是憑藉了一絲的血氣之勇,如今那鼓盪的激動消失的時候,自然也就能夠意識到自己到底多麼衝動——尤其眼前那個人的樣子上來看,自己的行動顯然是鬧出了個大烏龍。
亞莎莉蒼白的面頰上剎那間就蒙上了一層血色,她一隻手抓住罩袍的,指尖握緊又放鬆,但腦袋亂哄哄的思路卻堵住了她的嗓子,讓她一時間裡什麼都問不出來,只能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樣把頭越垂越低,幾乎就要埋進那一對高聳的酥胸裡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