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少許的頑固的冰塊融化的時候，河岸上就多了些捕魚的人。龍山會天天關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母親怕兒子憋壞了
子，就去找雪蓮過來開導他。正巧，龍大河開着小船要捕魚，雪蓮就坐着小船下了河，以便抽機會去看看龍山會。
“你看，渡口那一隻雄鷹！”雪蓮告訴養父，手裡的船槳劃得悠然自得。
雪蓮眺望着渡口，想起去年冬天裡的老槐樹上的那隻老鷹。一隻雄鷹撲打着沉重的雙翼拍擊着河面，慢慢飛向槐樹林的樹梢之上，它嚮往更高遠的天宇，但疲乏的翅膀卻讓它很吃力地在大槐樹上二三米的高度徘徊。它似乎面臨一場最痛苦的抉擇：是棲息大槐樹上慢慢耗掉最後一點能量摔死在大槐樹下，還是經過鳳凰涅槃般獲得重生？
“龐順行賣掉了轎車，一場飯局總算保住了公職，天翔哥也能在中心校教書。而你連復讀的機會都沒有了。”雪蓮非常同
龍山會。
當初龍山會高考被人家告下來的時候，他沒有流過一點淚水，也從沒有喝醉過。而今他聽說龐順行不僅保住了公職，而且要晉升成教主任之後，每天醉醺醺地去河邊，週末一趟就是一兩天。父母看着心疼，但誰勸也無濟於事。
船駛向東岸，雪蓮上了岸。那場飯局之後的某一天清晨，雪蓮跟養父來老槐樹上墳，看見那隻老鷹從老槐樹上盤旋而下，最後蹲在伸向西側的樹枝上，用犀利帶着睏乏的目光眺望着河西遙遠的縣城，它的喙鉤到了
口，彎彎的如同園裡的老槐，它想起飛，但是沉重的翅膀已經難以翱翔天宇了。何況昔
鋒利的爪好像老槐樹的枯枝，再以抓不住任何東西。
鷹似乎意識到自己生命終點的來臨，它的喙開始不停地摔打在樹幹上，看它的樣子一定很痛苦，每一次擊打，喙的邊緣處浸出淋漓的鮮血；每一次擊打，都要發出一聲令人心悸的叫聲，那聲音撕心裂肺……突然，天空中一聲霹靂，在一道閃電之中大雨傾盤而下，打溼了它
上的羽毛，舊的喙掉在樹下！
要長出新喙重新飛向天空，還需要等待漫長的、難耐的，還有飢餓，似乎絕望中掙扎……
“龍山會這次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他現在已經酒醉在家。別忘了，燒足水給他喝！”龍大河吩咐好雪蓮，駕着小船向北劃去。
雪蓮來到了龍山會的家，一股酒氣和嘔吐的異味嗆得他要嘔，但他這段時間也許習慣了。“山會！山會！”他喊了兩聲，見龍山會仍在
上打着呼嚕睡覺，就取來毛巾和盆子，過來收拾龍山會的贓物。
雪蓮給龍山會蓋好被子去取水，暖水瓶裡水已光了，他去水缸裡取水放在鍋裡去燒。沒媽的孩子早當家，傻孃的兒子早吃苦。雪蓮燒開了
水，去洗龍山會的髒衣服。在龍山會的上衣兜裡發現龍山會的一本
記。在最後留下字跡的一頁上寫着這樣一段文字：
週末放學，我獨自在槐樹林酒家喝醉了酒，在回家的路上聽到林子裡有男人的哭聲，我順着聲音找到嚎哭的人。我驚呆了，那人竟然是我的父親，他跪在老爺爺的墳前嚎哭，口口聲聲說對不起死去的老爺爺，對不起兒子！我把他拉起，同他再次回飯店喝酒，一直喝到夜幕降臨。
老爺爺，爸爸都是人民的教師，爲祖國人民的教育事業，嘔心瀝血。老爺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爸媽現如今還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民辦教師，爸爸還揹着流氓教師的黑鍋，媽媽還常犯精神病。我因爲耿鳳凰被開除，爸媽又是何等地傷心！醉酒感嘆世間的變化，讓我不由討論起雄鷹再生的故事。
鷹是世界上壽命最長的鳥類，年齡可達70多歲。但要活那麼長的壽命，必須在40歲時，做出一生中最困難又最重要的決定：等死還是經歷一個血淋淋的慘痛更新過程而獲得重生？
當鷹活到40歲時，爪子老化了，喙（hui）變得又長又彎，幾乎碰到
膛；羽毛又濃又厚，翅膀也變得沉重，飛翔起來便十分吃力。這樣，鷹就無法有效地獵物。這個時候，它必須果斷地作出決定：爲重生拼搏一次！於是它很努力地飛到山頂在懸崖上築巢，停止了飛翔。這一停最短50天，最長達150天。在這漫長的時間裡，它要先用喙去磕打石頭、樹木，直到完全脫落，靜靜地等候新的喙長出來。50天，彷彿走過一個世紀，又好像在一瞬間，等一個令百獸心驚膽寒的新喙長出來之後，鷹眯起了眼睛，狂風穿過槐樹林時帶來新鮮的野兔的味道——鮮血的味道！它開始用新喙把爪子上的趾甲一根一根的拔出來；最後再用長趾甲拔出一根一根的羽毛，更深的痛楚激起了它的野
，鮮血流遍了全
，它拔下的羽毛在大槐樹下飛舞着，一隻麻雀飛來尖叫。鷹輕蔑地轉過
子，只是淡淡地一笑，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佛祖就在前面看它，把它更生的過程看得一清二楚。它覺得自己不再痛苦了，而是一種抗爭生命的享受！很難想象到鷹那種活生生的忍着劇痛一點一點撕扯自己
體的感覺，那重生的劇烈的痛疼唯有我能體會得出。開除我回家，我根本不在乎，在何處工作都是爲了人民，爲了祖國。而是我覺得，在我和龐順行之間，他爲什麼就能買通官場重新就職，而我卻落得與酒爲友，香菸爲朋？他，龐順行算什麼，不過是一中的政教主任，沒有他，耿鳳凰也不至於墜樓。他何德何能憑什麼資格何臉面當成教主任？龐海聲、龐海濤是他龐順行的伯叔，哪龍天昊怎麼犯糊塗用龐順行這樣的小人？……
“雪蓮姐來了！龍山會對不起你，麻煩你打掃我的戰場。”龍山會用胳膊支撐起寬大的
子問雪蓮。
“山會，你終於醒了！剛纔我看了你的
記。”雪蓮將
記本遞給龍山會，龍山會睜開半個眼睛又躺下。雪蓮繼續洗龍山會的衣服。
“雪蓮姐，龍山會碰上毒蛇了。”龍山會迷糊糊地躺着，嘴裡不停地說着胡話，“我是飛翔在龍城上空的一隻老鷹，我還要經過鳳凰涅槃般得痛苦洗禮，當新的羽毛長出來了後，老鷹便獲得了重生，重新煥發生命的光彩迎接生命的第二個
天，從那天起我還可以再活30年的歲月。”
“龍山會，今天我又看到那隻老鷹在槐樹園上空徘徊。”雪蓮說。
“那年河裡結冰的時候，何瑋死了，何家沒有誰再願意放鷹。就跑到了老荒坡，把鷹給放了。”
雪蓮見龍山會又鼾聲如雷睡去，急得搖晃着
，大喊：“龍山會，龍山會，你怎麼啦？你怎麼成了老鷹啊！”
龍山會停止了打鼾，一邊咬着牙，一邊說：“如果我是那隻老鷹就好了，昨天不過是一次重生後的試飛，即將煥發青
了。明天早上，小龍河又屬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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