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年才舉行院試,我等不及了。而且,中了進士,怕是要被鄭尚書所制。我倒不在乎做不做官,做什麼官,只是被人所挾,心有不甘。”羅騫沉聲道。
夏衿望着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其實聽了羅維韜的話,她就覺得,羅騫最好的選擇,就是順從父母之意,娶了那位吏部尚書家的小姐。如此一來,既能家宅和睦安寧,他以後的仕途也會走得更順。要犧牲的,只不過是年少時的一段愛戀而已。
一邊是父母與仕途,一邊是她這麼一個才相識兩年的女子。孰重孰輕,一目瞭然。
她沒想,羅騫竟然沒選擇父母與仕途,而是選擇第三條路,然後迂迴,仍要跟她在一起。
感動之餘,她忽然覺得一陣恐慌,心裡竟然有一種不堪重負的感覺。
她生性涼薄,她不會把自己的性命、前途甚至感情託付給任何人。前世因爲見多了陰暗面,看多了夫妻之間互相謀算、傾軋甚至殘害,她不會相信任何人。即便那個男人再優秀,她或許會心動,或許會心生愛戀,但絕不會傾心相付。只要他稍有退縮,她就會立刻抽身離去,不會有一絲留戀。
她將自己保護得很好,她不會讓自己受傷害。
她就是這麼一個自私而淡漠的人。
這樣的她,又豈會讓羅騫爲了她,一時衝動跑去從軍?要是他在前線有個三長兩短,她豈不是一輩子良心不安,還得承受羅家的瘋狂報復?
“從軍,又豈是那麼容易?”她勸道,“戰場上生死難料。上了戰場,或許就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你母親視你如命。你上了戰場,可想過她在後方如何寢食難安?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她又如何能活下去?”
“衿兒。”羅騫深深動容。
他的母親。總也看不上夏衿,無論從家世還是從性格。對她都百般挑剔,甚至還對她說過許多難聽的話。可夏衿呢?卻站在他母親的立場上替她考慮問題,爲她說話。這個女子,胸懷何其寬廣,心胸何其大度?
“如果我娘聽了你這番話,一定會知道你的好的。”他感慨道。
夏衿沒想到自己一番話沒勸住羅騫,反而讓羅騫感覺到她的好來了。
她不由得有些頭疼。
“還有我。”她又道。
羅騫眼眸一亮,滿臉期盼地望向她。希望從她嘴裡說出離了他,她也寢食難安,活不下去的話來。兩人相識相知兩年,夏衿從未對他說過一句甜蜜的情話。
卻不想夏衿道:“你去從軍,是因爲我。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你家人會怎麼待我,世人又會如何說我,我又如何自處呢?”
戀愛中的人,敏感而彆扭,尤其是羅騫這般。全身心投入到這份感情中的,更希望對方能以同樣的感情來回應自己。
夏衿這話,聽到別人耳裡。只是大實話;可聽到羅騫耳裡,卻有着別樣的意味。
他嘴角的笑容漸漸淡去。
他盯着夏衿,目光有些犀利:“那你的意思是……讓我別去從軍。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夏衿嘆了一口氣,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鄭姑娘,想來也是個好女子,你娶了她。定然也會幸福的。”
羅騫嘴角的最後一絲柔和終於消失了。他望着夏衿,臉上全是痛苦與失望:“爲了你。我違背父母之命,選擇去從軍。將生命置之度外;你連爲我揹負些罵名都不肯麼?讓我娶鄭家女,這話你說起來如此容易。我在你心裡,算得了什麼?”
夏衿垂着眼瞼,望着自己面前的地面,沒有作聲。
她很羞愧。
她對羅騫,確實愛的不夠。
羅騫沉默片刻,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好一會兒,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他“嘭”地一聲,一拳擊在桌面上,站起身來,快步走了出去。
夏衿擡起頭來,望着他高大的身影漸行漸遠,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這樣也好。這樣,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她緩緩站了起來,走了出去。
回到家裡,夏衿輾轉良久,平生第一次失了眠。她乾脆坐了起來,披上外衣,走出門去。
今晚是滿月,月亮照着地面白晃晃的,十分亮堂。門前幾株修竹,在地面上露下斑駁的黑影,於微風中搖曳生姿。不知名的小蟲在竹根下“吱吱”地叫着,爲靜夜平添了幾分生氣。
夏衿走到竹下的石凳前坐下,兩手托腮,擡眼朝天上望去。
這一望之下,她怔了一怔。
只見對面外院的屋頂上,不知何時坐着一個人。那人穿的是一身白色衣衫,在月光的映照和黑色屋頂的襯托下,十分顯眼。那人應該也看到她了,動作明顯怔了一怔。
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夏衿的心翻滾起來。
那是羅騫。
他今天穿的就是月白色錦袍。
他對她的感情,比她要深。所以受到的煎熬,想來也比她更難受。他睡不着覺,所以跑到這裡來對着她的院子發呆。
夏衿猶豫着,不知要不要過去跟羅騫說話。可她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對面的羅騫似乎很明白她的心意。他靜靜地望着這邊,隨即站了起來,轉身一個縱步,便消失在月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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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衿想了想,卻是不放心,跳上屋頂追着羅騫而去。直到遠遠地看到羅騫進了羅府的院子再沒有出來,她這才放心地回了家。
第二日一早起來,夏衿便拿了二十兩銀子給菖蒲:“叫你爹去找幾個人,日夜看着知府家宅子,盯緊了羅公子。如果他有打包離家的跡象,立刻通知我。”
菖蒲詫異地睜圓了眼睛:“姑娘……”
夏衿揮揮手:“快去。”
菖蒲不敢耽擱,拿了銀子飛快地去了。
夏衿頭疼地嘆了一口氣。
結果她洗漱完。正要到正院去吃早飯,就聽到有婆子飛也似地跑了進來,喘着粗氣道:“姑、姑娘。您快去,知府夫人來了。很兇的樣子,指名要找你。”
“知府夫人?找我?”夏衿吃了一驚。心道不好,提起裙襬就往外跑。
到了前院門口,就聽到羅夫人帶着哭腔的聲音:“……要不是你女兒,我兒子怎麼想着去從軍?我就這麼一個兒子,要是他有個什麼好歹,我該怎麼辦?你也是做人母親的,要是你兒子爲了個女人把母親拋在腦後。連性命都不要,你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夏衿急了,三步並作兩步跑進去,問羅夫人:“羅大哥去從軍去了?他昨晚走了?”她明明看到他回了家的好不好?
“就是你,就是你。”羅夫人一看到夏衿就衝了過來,形若癲狂,“你這狐狸精,你到底是怎麼勾引我兒子的?讓他連父母都不要了,啊?你這狐狸精,好好地家裡不呆着。非得穿着男裝到處跑,勾引男人。現在好了,我兒子連父母都不要了。跑去打仗。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嗚……我打你個不要臉的,打你個不要臉的……”
“你幹什麼?”舒氏一見羅夫人往女兒身上招呼,不顧一切地衝上前,攔在夏衿面前就跟羅夫人對打起來,“你少嘴裡不三不四的,你罵誰狐狸精吶?你自己的兒子管教不了,還有臉跑別人家裡來鬧!虧你還是個官家夫人,我呸!”
夏正謙則被這大打出手的場面弄得目瞪口呆。站在旁邊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急得直叫丫鬟婆子:“趕緊把她們給拉開。”
丫鬟婆子礙於羅夫人是個知府夫人,身份尊貴無比。生怕弄傷或弄疼她,給夏家招禍,俱都拃着兩隻手,縮手縮腳地不敢去拉羅夫人。舒氏這邊倒是有兩個下人去拉她。但她兩個胳膊被這一拉,羅夫人那兩爪子就伸過來了,要不是一個婆子拿自己的臉去擋,舒氏就要被她撓花了臉。
“咚”地一聲,夏衿一腳將旁邊碗口大的榕樹踢斷,大喝一聲:“都給我住手!”那榕樹“咔咔咔”地往一邊歪倒下去。
立在那邊的下人連忙往一旁避了避。“嘭”地一聲,樹杆帶着樹葉落到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這一變故,頓時把掐架的兩人嚇了一跳。兩人各自往後連退了幾步。
羅夫人帶來的一個丫鬟這才戰戰兢兢地上前扶住了自家主子。
“我問你,羅大哥真的走了?他留了紙條沒有,說往哪個方向去?”夏衿問羅夫人。
羅夫人被夏衿這氣勢嚇住了,怔怔地搖搖頭:“沒、沒走。”
“沒走?”夏衿的眉頭皺了起來,“那你剛纔說什麼?爲什麼說他從軍去了?”
“他昨晚叫樂水收拾東西,又給了他銀子叫他回去安排好家人,說今天一塊去西北。樂水覺得不妥,今兒一早就來稟告了我。”羅夫人一五一十一道。
夏衿長吁了一口氣。
原來是虛驚一場。
“那你不在家看着兒子,跑到這裡來鬧什麼?”夏衿又冷聲問道。
一說起這事,羅夫人便瞬間滿血復活,指着夏衿道:“你還問我,我還沒問你呢。你幹嘛要挑唆我兒子去從軍?你知不知道打仗會死人的?他一個舉人,手無縛雞之力……”巴拉巴拉。
“娘!”一個高聲在衆人背後響起。
大家轉頭一看,院門口站着滿臉羞憤的羅騫,他手裡還扶着個羅維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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