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的舉動幫芸熙躲過一次大劫,這就是後事了。
文心怡捧着生母的骨灰,坐上了——華族人李留的戰鬥艦。她這是徹底拋開了一切界限,夏族人用什麼眼神看她完全不在意了。
反正這一次走,今生今世都不會回來了。她和其他夏族人,也沒有任何關係。數十年前,族人拋棄了她,將她丟棄在星際不聞不問,也不關心幾歲大的孩子怎麼獨立生存。現在,她也不在意原始落後的夏族人如何面對實力強大的的華族,以及其他虎視眈眈之輩。
李留高興的直蹦,“文前輩,您做我的飛船,船上有我的管家機器人,設定返程路線,自動返航!艙內有食物和水,還有一些照着我家長輩書單收集的書籍,保證您啊旅途中不會寂寞無趣!”
文心怡拍了拍李留的肩膀,多餘的話一句沒說。可光是這樣,也讓李留高興極了,心理暗暗想,哪怕這次沒找到什麼夏族的寶物,也不算一無所得了!
一個高階!
整個聯邦一共纔多少個高階?
高階異能者的好感,是那麼容易獲得的嗎?
也就夏族,封閉太久了,太不識趣,換了任何一個星球,誰不是把高階看成寶貝,恨不能天天陪在高階異能者身邊,稍微指點下都受益無窮了!
他這裡對貢獻出一架價值千萬信用點的戰鬥艦,毫不猶豫。其他同伴,只恨沒有機會代替,哪有反對的?只會羨慕嫉妒。
可笑夏族人因爲文心怡砸壞了幾百萬的載人飛船,而憤怒的要把人驅逐,眼皮底下就發生文心怡擡擡手,就有人送上了更新更厲害戰鬥艦的事情……
芸熙收拾好東西,打算離開時,遇到夏丁。
對這位丁老闆,芸熙實在不知用何等心情面對。初次見面,給她的印象是“老成持重”“胸中自有溝壑”,很有好感。無論對方是華族是夏族,她都將其視爲可以交流的對象。丁老闆不是對華夏文化感興趣的嗎,她願意將所知曉的唐詩宋詞元曲以及記得的名篇統統記錄下來,無償贈與。
沒想到這次見面,大爲失望。“老成持重”變成了“沉默屈從”,“胸中自有溝壑”,也是“隨大流”“毫無個人主見”。
總之,差不多將好感折騰光了。
哪怕丁老闆也是高階,她的評價也是直線下降。既然成了領導者,就該負起責任來。一味的屈從孝道,對一個古板刻薄,沒心胸,更沒見識的老頭兒事事聽從,還當什麼夏族族長呢?
夏族在這種人手上,纔是代代落後的原因吧?
芸熙的疏離,夏丁不是沒看懂。他嘴角一絲苦澀,悲哀的說了一句,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那是幾日寒呢?”
芸熙偏着頭,隨口接道。
她根本就不想聽什麼解釋,她看到的就是一個封建古板的老人,或許年輕時候強壯爲夏族立下過功勞,可眼下他的存在,分明是阻擾夏族進步的絆腳石。
末世時,她最頭疼的不是喪屍潮,而是這羣抱着死理不放,還以爲憑藉自己立下大功就該享受高高在上待遇的人。爲了顯示自己的權威,總是喜歡唱反調。
開始,她顧念舊情,退讓過幾次,遇到危險也總是先救他們,經常在公開場合讚美他們的付出和犧牲。結果,反倒助長了這羣人的氣焰。
吃過幾次不大不小的虧,她終於懂得了什麼叫“領導者”——不爲全局考量,不爲未來謀慮,不配做領導者!
所以,她改變了。
在某次喪屍攻擊人類城市的時候,她主動斷絕音訊,派遣救援部隊改道,把這羣人留給喪屍了。某種程度上說,這些人就是被她害死的。她承認。
可是,她給過機會,也用退讓表達過和睦心意。奈何人家想要的是話語權,是後輩們戰戰兢兢的謙卑。
何必呢,既然能力已經匹配不上角色,就該推出歷史的舞臺,留給後人發光發熱。
芸熙當初這麼想的,所以從沒後悔過。包括今天,她覺得,自己現在的能力已經匹配不上星際人仰望的那個陳芸熙了,加上沒有她,聯邦也好好的,無需她指手畫腳。
她當然鞠躬謝幕,老老實實的窩在自己的小角落裡,當一個普通公民。
本質上,芸熙不是一個權欲旺盛的,末世時代種種手段,操控幾大勢力,完全是因爲擯棄了一切需求,只將人類繁衍大業當成最高目標。爲了這個目標,她可以不擇手段。
她的出身,並不高,也沒多少領導技巧,都是後天慢慢學習的。在她看來,夏族的族長,不應該啊!連基本的判斷都沒有,任由一個老頭兒作威作福,影響了自己在族內的威嚴不說,還把夏族引到一個“誰年紀大,就聽誰的”“有錯了,也不能說,得聽話”的怪圈。
夏丁猜測到芸熙對她的印象不佳,沒想到當面就刺了他一句,只能嘆息一聲,“積重難返……罷了,我說這個幹什麼。特意在你走前過來看看,就是問問你將來什麼打算。”
“好好生活,認真生活。”
芸熙回答的,只有八個字。
“我是問你什麼打算?”夏丁苦惱的皺眉,“以後去什麼地方,是嫁人還是工作?聯邦的稅高,不同等階關係你的公民資質,你拿什麼養活自己?還有你的身體,怕是適應不了許多星球的病毒以及細菌,醫療這一塊的費用估計很高。我知道幾顆對體質稍弱的星球,稅務方面也有人脈能幫到你……”
“謝謝。”
芸熙淡然應了一聲。
毫不留情的疏遠姿態,讓夏丁更加無奈,“無論如何,我們總是同族,我只是關心你。你畢竟在冷凍倉冷凍千年,對這個時代,瞭解的太少。和你一樣的冷凍人,倒是藉着東風得到特權,生老病死都由聯邦買單了。只有你一個,孤零零的,所有一切都要靠自己打拼!”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芸熙想要結束這次談話了,索性說得直接點,“我不敢說,對自己所有的選擇都驕傲,但……好壞我都接受。我接受所有自己的選擇。這纔是成年人必須的心態,對麼?”
夏丁卡住了,還想勸解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只能嘆口氣,“看來無論說什麼,你都不會留在夏族了。算了,那你願意留下幾顆卵子麼?夏族的血脈,也需要新鮮的血脈。我可以用族長的身份保證發誓,你所有的卵子都會和夏族最強的基因結合,誕生的孩子一定是佼佼者!”
說完,夏丁雙眸炯炯有神的看着芸熙。
芸熙搖頭拒絕,“抱歉,雖然我對我的未來沒有那麼嚴密的計劃,但給夏族提供卵子,不在打算範圍內。”
“十顆!不到一年的卵子,我可以派人去取,不耽誤你任何事情……”
“那五顆吧,五個對你毫無影響,我可以發誓,在你任何時候需要夏族的時候……”
“你嫌麻煩的話,三個也可以……至少給一個吧!一個都不行?難道你一點情分也不顧及?”
芸熙平淡的眼神掃過夏丁,“抱歉,我實在想不起來,有什麼情分可言。如果你指的是這些天在夏族聚居地逗留的住宿食物,可以折算信用點給夏族。只當我過來旅遊了吧,我會支付酬金。借過,我要走了。”
說完,芸熙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沒注意,夏丁在她背後露出的複雜眼神。
注意到也不會在意的,因爲夏族……不是她的責任了。她退出舞臺,也代表擁有自己的新天地了,無需爲大局、爲他人而考量什麼了!
她只需要管好自己,正像之前所說的,“好好生活,認真生活”纔是她唯一的目標。
坐上李留的戰鬥艦,艙內位置不大,但設計很好,各項功能能以最小空間滿足最大需求,可見設計者耗費多少巧思。起飛之前,不知是夏族人要求,而是李留等人聽到了什麼消息,竟然要求芸熙下來,打開所有的行李和包袱。
難道懷疑她偷了東西?竟然要檢查!查就查吧,幾件衣服並女人用的護膚品而已,就是拿着放大鏡也查不到什麼。唯獨翻到一塊土壤的時候,解釋費了點功夫。
“爲什麼要帶走這塊土?有什麼特別的?”
“哎,好了,只是一塊土,大驚小怪幹嘛?”
“雖然不是我們之前想象的夏族之寶,但帶走一塊土……總覺得奇怪!肯定有問題!等我取點土樣,化驗一下。”
芸熙無所謂,這塊土真的是她在地上隨便挖的,真正屬於她農場的那塊土,早收進去了。她攤開手,示意隨便化驗。
五分鐘過去了,土樣的樣本分析出來了。各項指標,說明這就是一塊普普通通的土,如果非要說有什麼特殊的,很適合種植算不算?
這種分析,讓爲了猜測就興師動衆來的機甲戰士們,怎麼能信服呢?
“不對勁,真是一塊廢土,何必用盒子裝好帶走呢?天底下哪裡沒有土,非得從這裡帶走?”
芸熙無奈,看了一眼華族的“未來精英”們,搖搖頭,“我沒能見過星際大移民的場景,但我能猜到,大部分母星人攜帶的物資中,必然有自己家鄉的泥土。”
“我是華夏人,說實在的,我不懂華族夏族的恩怨,但我是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你們不理解華夏人的思念故土之情,沒關係,日後有了機會,不妨問問你們的長輩,家中可有母星帶來的,毫無用處的‘廢土’?”
李留等人互相看看,誰都沒說話。半響,才推出一個人咳嗽了一聲,說了幾句場面話,算是審查結束,放行了!接下來,他們還要在夏族內找尋所謂的寶物,完全不知,真正的寶貝已經被芸熙那邊了。
戰鬥艦起飛後,芸熙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心想那塊土,本來就是她所有,收回也是理所應當。但夏族的子孫後代,怕是再也難出高階了!
長此以往,華夏華夏,怕是隻有華族了!
雖非她所願,但歷史有它固有的腳步,大勢如滔滔洪流,強自阻攔,也不過被大浪衝垮,落得灰飛煙滅下場。她,還是做好自己吧。
飛行旅程安靜無聊,文心怡呆呆看着母親的骨灰盒好幾日,漸漸的從悲痛中恢復。從靜默無言,到打開話匣子,說得口乾舌燥,也不過一個小時之內的轉變。
芸熙也只好放下和小黃鴨的交流,聽文心怡說起舊事往事。
原來,所謂的“夏族”,並非她以爲的“夏族”。沒錯,剛剛離開的地點,是夏族聚居地,但不過是“大夏族”的一個分支而已。
“怎麼,你以爲夏族就區區幾百人口嗎?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教訓,誰傻到忘記了?”
“所以……”芸熙艱難的開口,“我看到的夏族,只是一個姓夏的部落,不,是一個族羣。而丁老闆,就是這單個族羣的族長,其實不是大夏族的族長?”
“當然了!”
文心怡沒好氣的白了芸熙一眼,“難道這些天,你把夏族當成……我的天!不過,也不能完全算錯,因爲夏族曾經是‘大夏族’最強大的主支,後來陸陸續續把人分出去。其他部落和‘夏族’環境條件差不多,人也沒多大區別。指望他們,如何和華族相提並論?早被吞併了!大夏族這些年屹立不倒,靠的是真正的‘大夏族人’,尤其是那幾位族老——他們和夏丁他爹完全不同,是真正德高望重,又身負異能的強者,只是平時見外人罷了。”
芸熙扶額,“我之前一直以爲……不過,您老怎麼不早告訴我!就眼睜睜看着我犯蠢?害我說了那麼多蠢話!”
“你自己歷史常識缺失,還怪我?知道自己不懂,爲什麼不問?也不學?天網上類似的知識也有,你也不看看!算了,等回到首都星,你還是找個學校惡補吧!”
文心怡鄙視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