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袍大漢淡淡的發問如同驚雷落地，一時間周遭數百光年內所有恆星停止運動，星光凝固。
紫金巨獸正是寒冰龍一族的王者，古德利索。它存在了六億年，絕對零度的所有物質規律運用被鐫刻在其基因裡，它的身軀長達三十萬千米，翼展甚至近百萬千米，紫金色的鱗甲覆蓋了它的全身，包括肚腹。尖銳如劍彷彿要刺破虛空的兩隻龍角上密佈傷痕，但也染盡了不知多少敵人的鮮血。它就立在黑洞前，冷冷地看着紅袍大漢。
“我再問一遍，臣服，或者死亡。”紅袍大漢雙手負後，聲音平靜，兩者之間的空間沒有介質，但大漢的聲音清晰地在寒冰龍腦海裡炸響，宛若一口沉重無比的大鐘忽然發出穿越千年的轟鳴。
古德利索仰起頭，龍角處紫金色光芒凝聚，而後劇烈閃動。
在古德利索背後，三顆行星與一顆恆星忽然抖動起來，一道道巨大的裂縫爬滿行星表面，恆星上則出現一塊塊巨大的耀斑。狂暴無比的能量在集聚，等待着那驚天動地的釋放。
紅袍大漢不以爲意，漠然道：“你毀滅了一顆行星上的農業文明。”
古德利索忽然動了，雙翼展開，身後的恆星與行星轟然炸開。
璀璨無比的光芒裡，毀滅世界的力量在吞噬一切。
於這光芒裡，一頭紫金巨獸以接近二分之一光速的速度暴衝而出。
紅袍大漢高大無比，他面無表情，擡起了手。
紫金巨獸的身形陡然凝固。
四處奔逃的能量陡然凝固。
行星與恆星爆炸形成的碎片陡然凝固。
“空間，”紅袍大漢說道，“極境。”
那一直在紅袍大漢背後的黑洞驀然移動起來，只一眨眼就出現在古德利索上方。
黑洞所過之處，能量化爲虛無，物質化爲粒子。
“空間，絞殺。”
黑洞向下移動，紫金巨獸雙目裡充斥着憤怒，但卻動彈不得。
無聲地，紫金巨獸的兩隻尖銳龍角之尖沒入黑洞。
紫金巨獸眼中的怒火忽然熄滅了，如同接近絕對零度的冰塊掩埋了火焰。
一抹濃重的恐懼化爲汪洋大海，將古德利索淹沒。
龍角，是它身體上最堅硬的部分，也是暗物質與暗能量凝聚的中心之一，但在其沒入黑洞的瞬間，古德利索很清晰地感受到，龍角之尖的一切都化作了齏粉。
“我臣服。”古德利索沉聲說。
黑洞停下，紅袍大漢邁出一腳，赤足潔白如玉。
他一瞬間出現自古德利索前方，黑洞移動到他身後，像傳說中的黑月神祗。
“臣服，永生爲銀河領主之奴。”紅袍大漢道。
“永生爲銀河領主之奴。”古德利索垂下頭顱，其龍角之尖已然不見，切面光滑無比。
“我將在你的基因裡植入奴隸基因，”紅袍大漢說，“無論你是否可以重生，你永遠爲奴。”
古德利索沉默了一下，答道：“永遠爲奴。”
“現在，不要抵抗，不然損壞了你的源基因，我可不承擔責任。”紅袍大漢將寬大的手掌放在古德利索的頭顱上，這一刻，感覺紅袍大漢與古德利索一般高大，卻又覺得古德利索與紅袍大漢一般渺小。
這是高維的視差。
“等等，”紅袍大漢忽然停下手中動作，他側過頭，看向一處虛無。
這一刻，紅袍大漢的目光陌生了，畫面中的一切都靜止下來，緊接着，從原來紅袍大漢的身體裡，又一個紅袍大漢走出。
視線忽然無限拉遠，在死寂的虛空裡，星系間的距離長達百萬光年，紅袍大漢的背景是一個螺旋狀的銀色星系，有着四條彎曲的旋臂。
“邊界三重，很好。”紅袍大漢對鄭冬微笑。
鄭冬呆呆地懸浮在虛空中，看着紅袍大漢，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別怕，你是‘種子’之一，並且是來自於起源之地的‘種子’。”紅袍大漢說道，“你很有天賦，對精神宇宙的感知十分敏銳，我很欣慰。”
“您是……”鄭冬雖然無法理解他現在的處境，但他面對着紅袍大漢，心中升起一個荒誕但又合理的猜測，這猜測讓鄭冬一顫，腦袋有些發脹。
“沒錯，我是銀河領主。”紅袍大漢笑道。
“銀河領主……”鄭冬呢喃了下，有暈倒的衝動，但血脈裡有什麼在提醒他冷靜，他真的在一瞬就冷靜下來。
這時，他才細細打量着面前那人。
紅袍是一種血的顏色，寬大但合身，繪着一道道金色細紋，勾勒出一個個圖案。
鄭冬認出來，那圖案是銀河系的俯視圖。
除此之外，紅袍再無特別之處。大漢的頭髮是黑色，眉目粗獷，像地球曾經的夜市裡一個豪邁的漢子，但鄭冬從紅袍大漢身上感受到的不是豪邁，是一種不容侵犯的威嚴。
這威嚴，恆星崩毀而面不改色，星系沉淪而鎮定自若。
“孩子，你好。”銀河領主說。
“孩子……”
“對，孩子，”銀河領主笑道，“近十九億年前，因一次星際戰爭，起源人類搬離地球。後來，十幾億年風雨過去，人形生物取得並確立了銀河的霸主地位，卻沒有再回地球。有一次我路過波江座星域，偶然間看到了那顆蔚藍色的母星，當時，你們人類稱之爲第一次物種大滅絕的奧陶紀物種大滅絕即將開始，我心意一動，佈下了人類產生的進化鏈，當然，進化過程中不免有一些不可控因素，你們最後成什麼樣，全看太初之神的意思。幸運的是，地球不愧爲人類母星，最終醞釀出的人類與起源人類幾乎沒有差異。”
“地球，起源之地？”鄭冬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順便將地球改造了一番，確保被徹底毀滅時的新生，畢竟是母星，但我並沒有將人類納入計算範圍，如果地球人類滅絕，便是太初之神之意，所幸地球被分割之時，地球人類已經邁入宇宙。”
“一切，都是計算好的？”鄭冬聲音微顫。
“呵呵，百分之九十可以計算得出。”
“……”鄭冬一時有些黯然，難道，這就是命運，自宇宙大爆炸開始就被一個粒子決定的命運？
“不過，你是那無法計算的百分之十。”
鄭冬聞言一愣，一縷喜悅忽然涌上心頭。
“沒什麼值得驕傲的，所有智慧生物，都屬於無法計算的百分之十，所以地球被分割後，能恢復的只有與人類無關的事物。”
“我明白，”鄭冬說，“您是銀河領主，是神。”
“神？”銀河領主搖搖頭，“我沒有突破叩問時代，我不是神，甚至我所知道的數十個大星系，從沒有誕生過真正的‘神’，我們，只是完全掌握了神制定的物質規律，僅此而已。”
“我可以成爲您這樣的人嗎？舉手投足間，星辰崩裂。”鄭冬眼神熠熠。
銀河領主又搖了搖頭：“神不是破壞宇宙的，他的使命只有一個，維持規則與秩序。你不能隨意讓星辰崩裂，終有一天，蝴蝶效應會讓你承擔後果。”
“我不是想破壞，我只是，想完成使命。”鄭冬說。
“你不肩負任何使命。”
“可是接引使者與……”
“他們只是在鞭策你，”銀河領主道，“即便他們不說，你也會走上這條路。你活着，不是爲了所謂的使命，而是你有在意的東西。”
“在意的東西……”
“或許是王汐，或許是哈里克，或許是地球……總之，”銀河領主的手掌搭在鄭冬肩上，很大，但如同晶瑩剔透的玉，“你會將問題一個接一個解決，或站在星辰之巔，或死在半途。”
鄭冬瞳孔微縮，他幾乎從沒有與銀河領主接觸過，後者是怎麼知道他的經歷的。
彷彿看穿了鄭冬的心思，銀河領主道：“我們現在，就在邊界裡交流，你閱讀文獻，進入了古德利索的精神宇宙，而我，將你引導到了我的精神宇宙。我的宇宙，創世層，第三重，星系。”
“在我的精神宇宙裡，我可以看到我想知道的一切，如果你進來，你對我來說，就是透明的。”銀河領主說，“何況，我早就注意到了你，從你爲地球戰死在冥王星哨站時開始。”
“從我爲地球戰死在冥王星哨站開始……”鄭冬喃喃着，猛地想起什麼，擡起頭，直視着銀河領主黑色的眸子，“我想知道我的第一世！”
一聲大喊將整個宇宙死寂，銀河領主沒有很快回答，世界沉默。
“這有關您的禁忌嗎……他們偷走我們的記憶。”鄭冬低聲說。
“不。”銀河領主笑了，他的笑聲很爽朗，“你還是走上了路，我引導你走的路。”
“什麼意思？”鄭冬疑惑。
“原本，我一直在引導你走上守護地球，守護銀河，與異星系開戰的路。”銀河領主說，“但沒想到，你自己走上了這條路。異星系窺探銀河系文明的精神宇宙，偷取記憶，反倒將你逼上了與他們爲敵的路。我得承認，我不能讓你看清你的第一世，因爲那已經被盜走了，你想看到自己的第一世，甚至回去，必須與異星系爲敵，殲滅之，奪回你的記憶。”
“奪回記憶……”鄭冬感到胸膛裡有火焰在燃燒，這溫度很快蔓延至全身，他想起自己曾看到的一幕幕，那高中的校門，那慘白的太陽，那背後，到底是什麼？
“等等，你剛纔說，回去？”鄭冬一怔兒。
“對，回去。”
“回哪裡？”
“回到你的第一世。”
鄭冬如遭雷擊僵硬下來。
“時空並不是不可逆轉，但你要站在物質規律的最巔峰，邊界的第三層級，然後，放棄這一切。”銀河領主說。
“呵呵，孩子，這離你還很遠，你現在，好好休息絕對零度的規律，守護好天耀帝國，成長起來，有朝一日來到銀河黑洞，獲取我的知識寶庫。”銀河領主笑道，“不要好高騖遠。”
“嗯。”鄭冬小雞啄米一樣點頭，“銀河領主大人，你爲什麼這麼關照我？”
“關照你？”銀河領主臉龐上浮現一抹笑意，“沒有，銀河系內，我關照的人形生物有數十萬，你只是其中之一，我不可能將一切壓在你一個人身上。”
鄭冬當場石化。
“好好努力吧，孩子。”銀河領主揮了揮手。
場景瞬間變換，鄭冬睜開眼，看到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