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男人會把自己扛在肩頭，讓他展開雙手，像是在飛翔；會溫柔地照顧他所有的一切，無論是吃好還是穿暖；會陪自己在黑道摸爬滾打，一切聽從自己的命令……
太多，太多，眼前這個蒼老的男人似乎爲自己做過太多的事情了。
但，他害了他的父親，卻在現在說，他纔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不可能！你不是，不是……不是，你纔不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是唐青，纔不會是你！不是你！”唐寧怒吼道，眼光緊緊盯着癱倒在地上的權鐵青。
他流了血，似乎受了比孟焱辰還重的傷。但是，卻這麼悲慼地坐在地上，眼底只有絕望，一片慘白的絕望。他瞪大了眼睛，喉頭哽咽：“我都是爲了你好，爲了你好……”
“爲了我好？”唐寧冷笑着詰問：“如果當初你喜歡我，喜歡我媽媽，爲什麼要把我們送給別人！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什麼榮華富貴，我要的只是一家人的幸福。只是爲了孟家搶奪唐家的財產，我不會這麼急切地想要報仇。就是因爲，我以爲孟家逼死了我的父母，妹妹，拆散了我幸福的家，我纔會捨棄一切，想要報復。可到頭來，卻是你……陪在我身邊的你！”
這種感覺太痛苦，竟一下子讓唐寧無法思考。
“你，原諒我，好不好？”權鐵青輕輕開口問，問得小心翼翼。習慣了他在商場上的冷漠，但是現在的他卻如驚弓之鳥，臉上已然沒有一點血色了。
爸，很簡單。
他又怎麼會不期盼？原以爲，這個秘密，會跟在一起進入棺材之中。可，在這最後的時刻被揭露出來，他無從選擇。但是，他終是不喜歡他恨自己的父親。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他。如果，他恨他，那所作的一切，還值得嗎？
忽然，他望向唐寧身邊的小潔。
她的瞳孔睜得大大的，卻是空洞無神，只是怔怔地看着孟焱辰所拿出來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彷彿要看透什麼似地。如果，像唐寧說的，當初沒有這麼多偷樑換柱，他們是不是不一樣。
或許，現在，他們三個人也能幸福在一起生活。
值得嗎？到底，他所做的一切值得嗎？忽然間，堅持了三十年的理由在剎那間悉數崩潰。
“我絕不會原諒你……絕不！”唐寧一字一句，如宣誓般說道。
“好。”權鐵青微微笑道。可是，仔細看，就能發現他臉上的笑容多麼蒼白無力，暗淡無光。他的心像是被什麼鈍器打過似的，疼得不像是自己的一般。
他的腳受了傷，無法挪動，他只是靜靜地看向唐寧身邊的潔姨。
“小潔，對不起……是我害你受了這麼多苦。說來，如果不是當初，我看你們一家四口過得其樂融融的樣子，我不會心存歹念，纔去想掏空唐青的資產。我只是害怕，害怕，你和唐青在一起後，你會忘了我。你們纔是真正的一家四口，沒有我的事情。”權鐵青說得苦澀低沉。
“阿青知道阿寧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你的兒子！他其實都知道！”潔姨驀地開口。
唐寧和權鐵青皆是一愣。
權鐵青嗤笑出聲。知道，原來他都知道。既然都知道，爲什麼？爲什麼還要對唐寧和小潔這麼好？他這個傻好人，傻人。
“鐵青，我們註定是一輩子的朋友！”
這一句話仍然在耳，卻是誰辜負了誰。
“錯了。是我錯了……”權鐵青輕輕笑出聲。朋友，是我錯了。我辜負了你。這一生，註定錯過。愛過的女人，並沒有和她長相廝守。她嫁爲人婦，和別人孕育着自己的孩子。兒子只把自己當成僕人看待。陷害最好的朋友，兒子卻對自己懷着濃濃的恨意。他錯了離譜。
如果，可以重頭來過，他萬萬不會選擇這樣的一條路。
“再見！”
猛然間，有鮮血從他的口裡溢了出來，他整個身子倒在地上。
“鐵青！”
“鐵叔！”
隨着他倒下，兩人都呼喊出聲。
他們急忙跑過去，走到權鐵青的身邊，看向他。只是他已經沒了氣息。這一咬，他用了狠勁，下了力道。舌頭被咬斷，血仍然在外流，沾滿了他的衣服。
“鐵青，你怎麼這麼傻啊！”潔姨已經泣不成聲了：“我已經沒了阿青，怎麼連你都走了？這一切，到底怎麼了？”
唐寧看着熟悉的權鐵青熟悉的臉龐，心下一陣空蕩蕩。明明恨死了他，希望他死的。但是，這一刻，他真的死在了自己的面前，省去了自己動手的麻煩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竟然覺得心很痛。
爸爸……
十五年前，他心痛。
但是，現在，他的心更痛。
也許，在心裡，他早已把鐵叔當成了父親。
父親似乎極忙，似乎更喜歡欣兒，似乎很少關心他，但是，都是鐵叔，在他開心，在他難過，在他發脾氣的時候陪伴着他。他才更像是他的父親，見證着他成長的每一個印記。
三十年，竟然就這樣結束了……
他忽然痛恨自己，剛纔竟然這樣和他說話，沒有好好說過一句，卻都是氣話。他怎麼可能對他下得了手，畢竟，他是他的父親！親生父親啊……
孟焱辰把眸光冷冷地從那一邊收了回來，只是望向旁邊燃燒的大火。
他似乎還能聽到警車，救火車的蜂鳴聲。是啊！這樣的大火，就算沒有人報警，但是周圍的人看到了，也一定會報警的。但，報警又怎樣？報警也無法救出心中的那個人。
最愛的人終究消失在那場大火中。
他的心麻木了，難道痛到極點，就是這種感覺嗎？楚翹，你回來，好不好？
我什麼都聽你的，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我再也不對你兇，不對你霸道，你說什麼我都相信你，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包容你。我只想讓你回到我的身邊，回到我的身邊，好不好？
手放到口袋裡，觸到那一個冰涼的環狀物。
是戒指。
流血的眩暈感終於涌了上來，讓他一下子招架不住，倒了下來。
耳邊是雜亂的人聲。
“焱辰……”
“哥……”
“總裁……”
很累，真的招架不住了，他想要的只有她。
——
稍後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