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宮裡的花兒開的愈多,這賞花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起,人一多是非便也多。
“別以爲攀上了高枝得旁人幫襯,就能橫着走,還沒承恩呢倒也敢裝主子,不過就是個小小答應罷了,竟欺負到我頭上來,你這膽兒還真大!”女子嬌怒的聲色打破了小園的寧靜,言語間的嘲諷之意是如此的明顯。
院中嬪妃宮人聞聲,均伸長了脖子循聲源處而去。只見一棵垂柳下站着兩位身子窈窕的女子,一個氣的臉色通紅,一個鳳目圓瞪,前者乃錢嬪手下的連嬌嬌,後者是與白清婉關係走的頗近的路常在。
“笑話,是你擋着路不讓開,什麼叫我欺負你,路琴你這話說反了吧?”連嬌嬌秀眉一擰,雪白嬌顏氣的漲紅,“我是沒承恩可你好像也沒比我好到哪裡去,咱們彼此彼此!”
路琴甩了甩手中帕子,眼帶鄙夷的看着連嬌嬌,冷哼出聲,“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和我比,你爹不過是個市井商販罷了,正妻嫡女又如何說白了你也不過是個出身卑賤的下賤胚子,我就不一樣了,你再口無遮攔的羞辱於我,小心我告訴我爹讓他收了你們連家的鋪子!”
眼瞧着兩人越吵越烈,在一旁看戲的衆人的興致也愈發的高昂,我隱身花間遠遠看着這一幕,也饒有興趣的挑了挑眉,呈觀望狀並無上前勸架之意。
“娘娘,那兩人在這麼鬧下去恐有不妥,不如奴婢去讓她們散了,免得擾了娘娘清淨。”
紅英語畢欲走,卻被我喚住,“那路琴母家很有本事嗎?”
紅英愣了愣,收回了步子湊到我身旁,壓低了聲音道:“回娘娘的話,路常在論出身家世確實要比連嬌嬌好多了,其父乃攏城守尉,大哥是工部侍郎,聽聞她還有一庶妹早年嫁入了皇室旁枝爲人妾室。”
“怪不得會這般的牙尖嘴利。”我折下一支花枝再指腹間細細摩擦,“皇室旁枝嗎。”我揪下枝上花苞,望着光桿枝杈笑得意味深長。
當初關於路琴的出身我只是隨意掃了一眼,對於她母家和李家的傳聞也聽過一些,可不曾想她這家譜會如此的危險,不論是父親還是哥哥都身居要職,還真是讓人不能小覷呢。
“娘娘。”
“不必管她們就讓她們鬧,就是本宮不現身也會有人自動當那和事老。”我側頭掃了眼漸行漸近的那抹白影,隨後回眸繼續瞧着,不遠處那劍拔弩張的兩人。
果然不出我所料,不過片刻,那抹白影便至紛擾地,瞧那人臉色不可一世的神色,在看其身後成羣的僕婢,好大的陣仗!
“你們在吵什麼。”衆人聞聲一望,紛紛斂了興趣,躬身作揖:“白嬪娘娘。”
白清婉略微頷首以示回禮,接而端起了寵妃的架子,冷聲叱道:“你們這般喧嚷成何體統,在霜禧宮學的規矩都忘了嗎,也不看看這是哪裡,就敢這般放肆!”
膚色白膩如上好美玉,黛眉彎彎,眼眸靈動,就如那潺潺蜿蜒的溪水,只是眉間故顯的厲色讓她那原本清亮的眸變的清冷。朱脣半抿,原先不曾注意此刻再看卻發現她脣瓣極薄,也難怪她往日會那般刻薄了。
如綢秀髮烏黑,梳了端莊髮髻,兩鬢皆插有墜蘇金步搖,在日光下燦燦生輝。耳帶珍珠墜,頸上帶着一串玉色剔透的白玉珠串,更襯她氣質出塵,身着白色簇花裙外罩淡紫紗衣,髮絲拂面,媚態橫生卻又不失端莊。
“看看你們這像什麼樣子,哪裡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矜持,既然進了宮那往後咱們便是同一屋檐下的姐妹,理應互相幫襯纔是,可你們倒好竟然當着這麼多下人的面吵起來了,哪裡還將宮規禁令放在眼裡。”
白清婉扶着貼身婢女的手背上前了幾步,冷冷地掃着身周人,眸光寒冽,視線所觸之處只有低垂的頭顱,哪裡還有方纔那旁觀者的默然姿態,反倒謙卑的很。
“是路琴先與我過不去的,我可沒什麼錯。”連嬌嬌小臉一板,無視了白清婉含着怒色的目光,不屑輕哼。
白清婉淡淡地瞥了眼連嬌嬌,又看了看氣呼呼的咬着嘴脣的路琴,搭在婢女手上的玉手一收,原本輕皺的彎眉又深了幾分。
“本嬪不管你們是因何起了爭執,宮規嚴明,這犯了錯就要罰。”
紅英聽聞此言不樂意了,狠剜了眼白清婉,撇頭小聲道:“娘娘,這白嬪擺明了是喧賓奪主立威呢,娘娘您就不去管管,若還放任她照此下去,她還不得上了天去。”
我無所謂的一笑,別過眼幽幽地說:“她若真有那個本事氣勢沖天又何妨。”
“娘娘,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嘛!”紅英急的跺腳。
我則一臉的不以爲然,“不急,慢慢看,這戲還長着呢。”
就算她生出了翅膀真飛上了天去,我也照樣有本事拉她下來,選擇旁觀並非我想躲清閒,而是旁人所設的局,我無心參與,且讓她們爭着吧,只要這火不燒到我,我倒挺樂意“坐山觀虎鬥”。
“這麼熱鬧啊,看來本嬪是來晚了,錯了好戲。”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先是那悅耳的聲色,接而便是一陣清脆的釵環撞擊聲,待來人走近衆人才明方纔發聲之人是誰。
白清婉反應倒快不待身周人回神,便拜了下去,“見過錢嬪姐姐。”
一襲紫色上印交錯繁花長裙,挽起的青絲盤成雲髻,發上釵環晃人眼,甚是奪目,舉手投足皆是金光璀璨,錢嬪低垂眼瞼,看着半躬的白清婉鄙夷的勾了勾脣,“白嬪客氣了,本嬪可當不起你這一聲姐姐。”
白清婉保持着請安姿勢的身形一僵,埋低了頭,聲色低弱的道:“嬪妾知錯。”
“知錯?白嬪你這是哪裡的話。”錢嬪掩脣嗤笑,居高臨下的眸中盡是蔑意,“白嬪你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何錯之有啊。”
沒想到這錢嬪生起氣來,竟也是這般的刁鑽,得理不饒人,原以爲她拿手的就只有冷嘲熱諷,此刻看來這宮裡的女子,或多或少都隱藏了不少實力,平日的謙卑恭順,敢怒不敢言,不過是障眼法而已。
“貴妃娘娘倒是好興致,只是不知娘娘離的這麼遠,這戲能的看真切嗎?”似疑問又像調侃,語間雖帶笑,可卻怎麼也掩不住那濃厚的火藥味。
今個兒是什麼大日子,爲何這一個二個的都聚到這裡來了,白清婉還未站穩腳跟,錢嬪便來了,這廂戲纔剛開鑼不就,便又來了一不速之客,看這人數就是臨時辦個宴飲都綽綽有餘了。
“德妃你的興致也不差,不然又豈會也來摻上一腳?”我微微斜眼笑看身側,妝容豔麗的德妃。
她轉着手上護甲,紅脣一揚,迎上我的視線,笑的張狂:“貴妃娘娘還真會說笑,臣妾只是偶然經過,並非有意。”
“是嗎?”我皺眉反問,對她的回答表示質疑。
“貴妃娘娘也真是的,臣妾怎敢說謊話欺瞞娘娘您呢,臣妾真的是路過。”她笑掩紅脣,眉眼彎彎。
我微微眯眼,緊眉深吸了口氣,輕聲低嘆:“奇怪哪來的煙味,德妃不是說沒有點火嗎,那這煙氣是從何而來?”
德妃面色一緊,在學着我的樣子吸了一口氣後,登時反應過來,適才得意的神情早已在她布我“後塵”之時,煙消雲散。
“你詐我!”
“本宮哪有啊,德妃說笑了,本宮只是隨口一句,何來詐你一說?”我也學着她那無辜的樣子,反駁她質問的言辭。
德妃氣結,咬了咬脣,瞪着我看了半晌,終是無法醞釀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俗話說的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本宮現下覺着這話用在德妃你身上,正好合適,德妃你覺得本宮說的可對?”
德妃紅脣微張,復而合起,斂目沉默了片刻,才擡眸道:“貴妃娘娘自然是有理的,所謂事出有因,若非有人自找麻煩,臣妾也不會如此。”
“自找麻煩?”我目帶訝異的看着德妃,脣角笑意漸深,“本宮近來的記性不是很好,敢問本宮麻煩過你德妃什麼,這才導致你處處針對,屢屢設計?”
“貴妃娘娘蕙質蘭心,想必心裡也跟明鏡兒似得,又何須多次一問呢?”德妃冷哼不甘示弱的,將問題又拋還給我。
我衝她笑了笑,遂而仰首嘆息,“紅英啊,天熱了,咱們回去吧,這園子裡的蚊蠅太多,吵的本宮心煩。”紅英忍俊不禁卻又不敢出聲,只得強忍着,肩膀一抖一抖的邁步上前,攙着我邁步離去。
駐於原地的德妃眸光森寒,直勾勾的望着那穿梭於花間的背景,胸中怒氣大盛,險些咬碎一口銀牙。
這賤人倒是學聰明瞭,本以爲她會出面管那閒事,誰想人家卻是饒有興趣的看了戲,儘管那邊吵得愈發熱烈,眼瞧着就要動手廝打,這人都不爲所動,好定力啊,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