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也不知道一個小奶娃爲什麼能把屋子打理得這般井井有條。
簡直熟練到像一個獨居很久的人。
徐苑就趴在被窩窩裡偷看遲遲忙來忙去的小身影,眼珠子隨着她的身影滴溜溜地轉。
“下次就要自己收拾了。”宮闕一邊疊衣服一邊囑咐道,“自己的事要自己做,明白了嗎?不要老是讓別人幫忙收拾,別人也很忙的。”
玉兒在一旁看着自家公主尊尊教誨娘娘的樣子,一時間竟分不清誰是娘誰是孩子。
不過話說回來,打掃房間什麼的不就是她們這些下人該做的本分事麼?
玉兒趕緊解釋道:“公主,這點事交給我們這些下人就好,不必麻煩娘娘。”
這若是被外人看去了,不知道又要在背地裡說些什麼呢,到時候管事姑姑又要罰她了。
但面前的小糰子卻毅然決然地拒絕了她,還說什麼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什麼“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之類的大道理。
雖然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要真的罰下來,她可遭不住。
“放心,若是有人問下來,我自會向他說明情況,所以玉兒姐姐就不用擔心啦~”
宮闕一雙大眼睛眨巴着,憨態可掬的可愛小模樣逗得玉兒哭笑不得。
“所以,玉兒姐姐就答應遲遲吧。”小女孩雙手合十,眼睛裡滿是期盼,軟乎乎地說道,“拜託拜託。”
玉兒頓時覺得自己要被這個小丫頭萌出血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馬糊里糊塗地答應了下來。
計劃通!
宮闕很是開心,繼續疊自自己手中的衣服。
玉兒自知在這裡也做不了什麼,呆了半晌也就出去了。
一旁的夏竹見她興致低迷地出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以爲是公主兇她了,趕緊跑上前去關心她:
“玉兒,你沒事吧?是不是公主說了什麼惹你不開心了?”
面對着同伴的關懷,玉兒癟了癟嘴道:“公主說了,以後要讓娘娘自己疊衣服。”
夏竹:“???”
心存疑惑,她很小聲地試探道:“這難道不是件好事麼?”
“可是……”玉兒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說道,“可是我就沒什麼事情要做了呀。”
夏竹霎時間露出了“和藹”的微笑:不,你多慮了,根本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比如廚房裡娘娘做的那些失敗品還沒有地方處理呢!
看見夏竹的微笑,玉兒就知道這傢伙肯定沒憋什麼好屁,於是謹慎地打量了她兩眼,遲疑地開口:“你不會要給我找活幹吧?”
夏竹很欣慰地點了點頭,內心忍不住誇讚玉兒的悟性真好。
看見她這樣,玉兒更慌了:“不會是什麼特別難搞的事情吧?”
夏竹“陰險”一笑,拉着她的手來到了後院那片荒草叢生,很開心地開口道:
“我的好玉兒,這盛世如你所願,陪我一起整理吧!”
終於有人幫她一起收拾院子了,夏竹激動的內牛滿面。
這邊詠絮宮一片歡愉,另一邊的寧池院就沒這麼輕鬆了。
“你可把紙條給她了?”蘇景御輕呷一口冷茶。
因爲體寒的緣故,縱然是在屋內,也要披着披風。
鏤金燭盞的輝光在濃重夜裡搖曳定,宛若縷縷悽怨的幽魂,室內光線極暗,只有案上一燈如豆。
沒辦法,他在這裡物物皆被剋扣,只能拖着病體苟延殘喘。
宛若籠中之鳥,困獸猶鬥。
墨凜聽見小主子這般不信任自己,只是輕蔑一笑道:“那是自然,我墨凜辦事定是滴水不漏,想當年我一人單闖孤狼關……”
知道他又要開始提那些陳年往事,蘇景御懨懨地一擡手,墨凜閉嘴了。
“我自知你驍勇無比,可這是深宮,不是戰場,定要萬事小心再小心,不能給人留下把柄。”
一想到自己當年在子虛國見證的明爭暗鬥,蘇景御不由得垂眸,昔日展顏微笑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厭惡鄙夷的神情。
“後宮,素來是個會把蛛絲馬跡擴大到無限大的地方。”他抿了抿嘴,聲音清寒,清瘦的身子宛若一杆孤竹,默默忍受着霜雪的拍打,“無論是多麼小的一步,只要走錯了,就全盤皆輸,你可明白了?”
墨凜默默在心中翻了個白眼,表面上卻是一臉贊同。
真不知道宮主爲何要這般謹慎,這後宮中不過都是些弱女子罷了,哪有那麼可怕?
可他不知,往往女人心機心計纔是最可怕的,殺人於無形,十指不染鮮血。
知道墨凜心中定是不服氣,蘇景御默默長嘆了口氣,看着手中的翡翠鐲子,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那個女孩兒的臉——
小小的,還是一團孩子氣,卻極力展現出不屬於自己年齡的成熟。
尤其是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滿含關心,彷彿直直看穿人內心的陰暗角落。
看着蘇景御那副神情,墨凜就知道,自家小主子肯定是思春了。
但他還不承認,他非說自己只是把那三公主當成一個棋子罷了。
不過轉念一想——
小孩子嘛,不知道“思春”是什麼也正常。
望着素來神情嚴肅、作風嚴謹的小主子,墨凜不禁起了壞心眼,打算逗逗他:
“我說宮主,你總盯着那鐲子看,不會是喜歡上人家小丫頭了吧?”
果然,那人的耳根一下子紅了起來,趕緊收回目光,將手中的物什放下,輕咳了兩聲才說道:
“怎麼會?她又沒什麼值得喜歡的,又不善雅言,又沒什麼文化,平平無奇,有什麼好讓本殿看上的?”
話剛說完,那雙小鹿似的眼眸忽地又出現在他眼前,一臉關切地看着他,純潔無暇。
呦呦呦,還說不喜歡呢?耳根子紅的都像燈籠了!
墨凜看破不說破,轉言又說道:“也是,她的確沒什麼值得喜歡的。小小的一團,像個啞巴似的,又不解風情又……”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自家小主子一個刀子眼飛了過來,嚇得他趕緊噤聲,不再敢說宮闕的壞話。
半晌,只聽蘇景御悠悠開口,聲音平淡,但說出來的話語卻似塗滿了毒藥的刀鋒——
“像她那般純潔無暇、不含一絲雜質的仙子,就該被人生生推入黑暗污濁的泥沼。”
受盡人世間最深的苦楚,歷盡紅塵中所有的死生別離。
直到最後,一絲微弱的光明,換得她熱淚盈眶。
蘇景御微微勾起嘴角雙眼微眯,似乎很滿意自己的說法,眸中寒光四射,癲狂可怖——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那人用混沌失焦的眼眸望向自己。
那渴求的目光,彷彿在看向自己生命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