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

男人的背影相當好看。

他沈肩墜肘立在石洞口,洞外寒天清曉,寶藍的天底流溢出幾縷染了稀光的清碧,層層疊疊的遠山發出奇異的亮墨色澤,亮墨下接連的是一大片草海。

日出前夕,高原的風在張揚了一夜後忽而溫柔,沙沙捲過,把幽暗從起伏不歇的草海上拂去,遺下點點暗金。

洞外多變的色調成了他的背景。

他逆光的身影黑沉沉,及腰的髮絲隨風輕散,未繫緊衣帶的長袍也被連番吹起,袍底與袖擺不住地鼓揚、翻飛。

他是天地間一抹玄色,孤冷的輪廓卻鑲著淡邈的光,那沉凝的姿態透著難以親近的氣味,特別是在這天際將明未明的時分,顯得格外幽柔冷僻。

石洞裡似有若無地盪開一聲輕息。

他似是被震動了,頎長身影略側,步伐幾掠,眨眼間,已回到側臥在洞內石牀上的女人身邊。

石牀挺寬敞,上頭鋪墊著厚厚一層毛皮,女人裹在一張由幾塊羊毛毯子拼縫起來的大毯中,不知何時也已醒覺。

她的長髮與男人一般披散著,烘托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蛋,洞中的火盆子將熄,餘光只夠映出她朦朧的神情,有些看不真切,但那對鳳眸卻分外明亮,輕閃輕爍,宛如投落在星宿海上的星光。

對望許久。

他們似乎經常如此,四目交接,然後就靜靜陷入對方眸底,也弄不清彼此凝視著、不發一語有什麼好,但就是忍不住會這麼做。

“外頭……很美嗎?”她嘴角輕翹,鼻間嗅到他由洞外帶進來的、混著草青與風霜的爽冽氣味。

牀邊落坐,他略頷首。“很美。”

她微微又笑。

“你的眼也是。”男人的低嗓再起。

“也是什麼?”

“也很美……”那冉冉似吟的音浪透出如絲的,頓了頓。“我喜愛它們看我時的模樣,很美、很好看。”像是最終她依舊著了他的,眸底深處只獨留著他。

小臉浮開暖熱,她掀嚅,卻是無語,試過幾次才尋到聲音,猶似輕嘆。“你的眼,比我的好看啊……”

他有一雙獨特的琉璃眼,瞳中有瞳,暗泛奇詭,攏納著所有不可思議的銀藍輝韻,教人一不留神跌進那兩團漩渦裡,載浮載沈竟也甘之如飴,一輩子怕是再難清醒。白霜月幽幽思索,眸子仍瞬也未瞬地與他交纏一氣。

男人峻冷的神態龜裂出一道無形的細縫,似笑非笑的,而所有不可親的氣味在轉回她身旁的那一刻,便渺渺消散,他眼底的幽柔仍在,隱晦的慾念驀然間濃郁起來。

“冷嗎?”薄脣淡吐間,他已緩緩脫下袍子,目光卻不如語調所表現的那般從容。

“嗯……”白霜月輕咬,點點頭。

她不該覺得冷,夏末秋初的西塞高原上雖已嗅出薄寒,破曉前又沁冷幾分,可對她這個慣於在高原上來去的姑娘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更何況,她還裹著一張厚實的羊毛大毯。之所以冷,是因爲男人適才起身離開了,失卻他的體熱和那頭長髮的纏覆,她的身子有種古怪的虛迷。

腮畔在幽暗中漫染雙花,她微微掀起毯子一角,無語邀請著。

男人勾脣笑了笑,精勁身軀已鑽進毯子裡,雙臂一探,重新將她拉進懷中。

“還冷嗎?”他低低又問,健壯的雙腿與她交纏,不由自主地收攏臂膀,抱緊她柔軟的身子。

“嗯……還有一點點冷……”溫燙小臉埋在他的胸口。

他兩乳間的膻中穴上有著一顆代表家族身分的血痣,她柔頰蹭了蹭,噘起脣摩挲他胸央,抱住她的雙臂又是一箍,都快把她揉進身體裡了。

嘴角微抿,她的柔荑慢吞吞地從他胸前滑到腰側,感覺他怕癢似地顫了顫,頑皮的指尖竟還想繼續撩弄他,哪知下一瞬,人卻被他翻身壓在底下了。

他的眼底銀輝與湛藍錯雜,像兩簇美麗且耐人尋味的幽火,極近地鎖住她。

“我不是故意搔你癢的……”她氣息不穩地道。

男人顯然不信,挑挑俊眉輕哼了聲,俯首襲擊她如花的。

她張嘴含住他的脣舌,與他相濡以沫,羊毛毯下的身子緊緊攀住他。

他佈滿粗繭的雙掌在她柔潤的裸膚上游移,膜拜著那全然異於男子的美好曲線,引來她的陣陣抽氣和輕喘。

火盆裡的餘苗盡滅,石洞中暖意又減,她的額卻滲出暖暖細汗,發燙的臉容猶如醉酒。

“還冷嗎?”男人薄脣抵著她的,灼人的氣息亦盡數吐進她的嘴裡。

“冷……”她幽幽一笑,說著反話,心被火圈圍了,身子也燒騰起來,在陰暗中分辨他的五官輪廓。驀然間,她勾下他的頸,主動吻住他,修長的大膽地環上他的腰。

他的眼好深,牢牢勾鎖她的魂魄,當他進入她身體裡的那一刻,兩人同時發出低喘。

然後,在許久之後,當所有的聲息都靜默下來,徒留他與她的心音,那鼓動仍相互交纏著、激響著,慰藉著彼此,像高原上的姑娘與情哥哥對唱的那首歌,悠揚動人……

夏秋之交,西塞南端的草海野原在日漸張狂的高原大風吹襲下,已褪去初夏時鮮嫩的翠綠,略染金黃。

天空依舊碧藍,雲朵團團如雪,一抹抹的、從遠山外迤邐過來。

薄薄秋氣中,兩匹高駿大馬並駕齊驅,縱蹄在溫柔起伏的原野上奔馳。

不遠處出現一羣陣容龐大的豐毛羊,七、八名高原族人散在羊羣裡。高原族人的衣袍常是毫不起眼的灰藍布料,但腰帶、頭巾的顏色與姑娘家身上的小飾物卻極其鮮豔之能事,夾雜在米黃毛海的羊羣裡,格外的顯目。

羊羣外圍,尚有幾名男女騎在馬背上,手持著趕羊用的細長竿子。再過去則是黑壓壓一片,那是牧人們的犛牛羣。趁著小草盡數枯萎前,趕緊讓大小牲畜再痛快吃個飽。

聽到雜沓的馬蹄聲,三頭離得近些的牧犬已機警地發出吠叫。

“迂--”黑馬背上的白衣姑娘噘嘴輕籲,陡地扯住馬繮,胯下的大馬立時頓下速度,四隻鐵蹄在原處來回踱著。

牧人們被引來注意,紛紛揚首張望,好些個已認出來人,樸實的黝臉紛紛露笑,不禁朗聲招呼--

“瞧,是大姑娘哪!”

“是啊!眼看夏天快過完嘍,大姑娘肯定從北到南,又把整個西塞跑了個遍!”

“大姑娘,又來‘半年一巡’啊?今兒個天氣挺好,上咱兒的帳篷子裡坐坐吧!咱兒那婆子煮的酥油茶是草海這兒的一絕,您非得多嚐嚐不可!”

白霜月把飛發勾至耳後,順手拂掉黏在白衣上的幾片草屑,頷首笑道:“老瓦倫的帳篷子自然得去拜訪,我許久沒喝朵瑪嬤嬤的酥油茶了,饞得很哪!”

老瓦倫枯乾黝黑的臉龐笑出數不盡的深紋,抓抓稀疏的灰須,正要再笑提幾句時,目光卻和白霜月身後的男人不小心對上了,霎時間,像是草海的冬提早來臨,高原上的大小湖泊全結出冰霜,凍得他直打哆嗦,連笑也給僵住了。

不只老瓦倫有這等反應,其餘十來名牧民原都有說有笑的,可一瞄到佇馬在白霜月後頭的男子,大夥兒倒全默契十足地沉凝下來,樸實臉上顯得好生侷促。

男人一身潔淨的青灰寬袍,長髮用細牛筋綁作一束,卻仍有幾綹不聽話地掙脫束縛,在風中飄揚。

他跨坐在棗褐色的大馬上,就靜靜坐著,不發一語,清峻面容毫無表情,那對銀藍眼和老瓦倫短暫接觸後,隨即又淡淡落在別處。

他什麼也沒做,光杵在一旁,便有本事讓草海野原降下冬季的第一場雪。

衆人懼怕他,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誰教他“天梟”的名號響遍西塞、傳盡中原武林。

他原是江湖上人人聞之色變的大魔頭,傳聞,只要讓他的琉璃眼淡然掃過,見過他瞳底的異光,便要喪心失智,永世聽從於他。

然而,就在今年的初夏時候,草綠水清的高原上有了一場極其盛大的婚禮,是“白家寨”的大姑娘下嫁“天梟”。

那一日,幾乎所有高原上的牧民們全涌向了“白家寨”,攜家帶眷,騎著馬兒顛顛地趕去,連草海野原和南北山麓外的少數部族也去了不少朋友。

其實啊,若再仔細斟酌過,又似乎沒必要那麼怕他的。

這男人確實好難親近,不笑不怒、寡言古怪,但早早有“流言”從“白家寨”裡傳出,傳得高原上人盡皆知,大夥兒都悄悄說著,說這位孤僻的“天梟大爺”著實黏人得很,成天跟在大姑娘身邊團團轉,大姑娘叫往東,他絕不向西,大姑娘喊他過來,他定是乖乖遵從。

倘若大姑娘教他給惹惱了,冷著俏臉不睬他,他也只懂得沉着峻臉、抿緊兩片薄脣,依舊跟在姑娘身後跑,啥兒傳聞中的厲害手段也沒見他顯擺出來過。

所以啊所以,究竟誰強過誰?

他那對詭眼要真能迷人心魂,怎不把心愛的姑娘迷個七葷八素了事,也省得吃癟啊!

這一方,白霜月瞭然地勾了勾脣,溫柔地撫著馬鬃,嗓音持平道:“這時節的草海野原肯定忙得不可開交,大夥兒辛苦了。這回,我特地帶了一名壯丁過來幫忙……”

說著,她眸光瞥向右後方馬背上的男子,後者剛收回視線投注在她身上,兩兩相望,她謐謐一笑,他深瞳細眯,似乎對她的說詞有幾分不贊同。

白霜月也不懼他,重新望向老瓦倫他們,接著道:“他身強體壯,耐得了苦寒、擔得起重物、腳力尤佳,而且吃得不多、喝得也不多,倘若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大夥兒別客氣,儘管開口,什麼事他都肯做的。”

怎麼?當他是頭犛牛嗎?傅長霄暗自挑眉,靜瞅著她紅潤的側顏,冷淡的神態變得似笑非笑,那模樣教一干牧民們狀若畏冷地又縮了縮脖頸。

最後,還是老瓦倫的膽子大過旁人,深吸口氣,他紫脣一咧,道:“不客氣、不客氣,要是有啥兒難事得勞‘天梟大爺’出手,肯定會同大姑娘相借,不會客氣的!”

相借?

他不僅是頭刻苦耐勞的畜牲,還有主人哪?

傅長霄雙目半垂,狀似沉吟,周遭的一切全然事不關己一般。

他半句話也懶得多說,僅是踢了踢馬腹,要底下的棗褐大馬踱到她身旁。

白霜月見他接近,以爲他欲說些什麼,正等待著,豈料他是心動馬上行動,已橫過一臂勾住她後頸,把她那張愕然的麥色小臉勾到他面前。

同時,他傾身過來,在衆目睽睽下,嘴對準嘴兒、好結實地吻住她。

那記吻烙得好重,刻意張揚著,吮得她的脣熱燙泛紅,都快疼起來了,明擺著是在報復人。

是啊,她是惹他。

他這人有恩未必償、有仇鐵定報,教人惹惱了,若不好好回敬對方,哪裡肯善罷干休?

想當初,他亦是爲報父仇,兩人才牽連在一塊兒,從此糾葛越結越深,待察覺,爲時已晚,也不知心版上怎糊里糊塗有了他?

野原上架起一坨坨半圓形的帳篷,此時,白霜月立在某個灰篷子外、一隻及人腰高的細長筒前,雙手握著木棍子,使勁兒地往筒內攪拌、捶打著。

長筒裡適才已倒入煮過的濃茶,加了一大塊從羊乳裡提煉出來的酥油,還灑下些許鹽巴。她努力打著,幫忙朵瑪嬤嬤打出香甜可口的酥油茶。

筒中白煙嫋嫋,濃香已然散出,她攪打的動作未停,鳳眸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覷向不遠處那抹默默勞動的男性身影。

每年春臨與夏末秋初的時分,按例半年一回,“白家寨”的大當家都得把位在西塞高原上的八處礦區,由北至南巡視一次。

八條礦脈所產之物極豐,北爲鐵、銅礦脈;西北地方是寶石、血玉與羊脂玉爲主;高原南端的幾處湍流則產金沙,另外也見銀、石膏、芒硝等物。

這幾處產業原屬“滄海傅家”所有,但約莫在二十年前,堪稱富可敵國的“滄海傅家”遭逢劇變,主爺傅敬東死於非命,位在滄海之地的“傅家堡”遭惡徒縱火,一夕間家園盡毀,傅家人從此銷聲匿跡。

後來,“天梟”的惡名在江湖上流傳開來,他擄劫她、拘禁她,故意尋“白家寨”晦氣,把她視作仇人之女,百般刁難、幾番折磨,她原是不解他的惡意究竟從何而來,直至發現他真正身分,一切才瞭然於心。

與他之間的緣分,來得甚是奇怪啊!

她總以爲自個兒這輩子與“成婚”二字無緣,她沒想過嫁誰,連阿爹老早爲她訂下的娃娃親,也教她任性給退了婚。

白、傅兩家之間的恩怨,起於她父親白起雄遭人瞞騙、利用,間接使得拜把兄長傅敬東命喪中原,後又遭有心人士跟蹤,不小心泄漏“滄海傅家”的所在,這才引來一場漫天大火,把“傅家堡”燒得片瓦不留。

白起雄後來領著底下一批好手,在西塞建寨,主要就是想替“滄海傅家”守住西塞高原上的豐富礦脈,而這二十年來,“白家寨”與高原上的牧民們早已結下緊密的關係。

白霜月時常想著,就一輩子在西塞高原上瀟灑來去、自由自在,那亦是難得的快活。

哪裡料得,老天似乎自有安排,她不僅成婚了,還連嫁傅長霄兩回。

去年秋末,兩人尚鬧著脾氣,她孤身入中原尋他,當時他擬要在江湖上掀起一場可怕的鬥事,她爲他憂心忡忡、費神思量,後來不僅阻撓不成,還教他逮個正著,也不知著了什麼道,腦子裡一堆疑問未解,她竟糊里糊塗被拐了去,和他拜了堂、成了親。

然後今年夏初,他與她回到西塞,在其他幾位當家和寨民們的力勸之下,她成爲“白家寨”的大當家,在高原上與他又辦了一次婚事。

她想把那八處礦脈還他,那本是傅家之物,阿爹當初僅是代管,如今正主兒出現了,該他的,她白家不會強佔。

他知道後,只笑了笑,輕描淡寫地丟下一句話--

“那是聘禮。”

唉,害得她爲他那句話,傻愣了好半晌,臉在他的注視下漸漸染開嫣色,胸口無端端又捱了一記扯。

這一回的“半年一巡”到了,他不允她獨自行動,伴著她由北往南紮實地走過一遭,夜晚便睡在簡陋的帳篷裡,而兩人昨夜所停宿的那處天然石洞,是好幾年前她無意間發現的,已經過佈置整理,也陸續添上不少用品。

幾回往來高原南麓的草海野原,巡視南端礦區時,白霜月大都會選擇在石洞那兒落腳歇息個一、兩夜。

腦海中陡地晃過昨夜與破曉前在石洞中的種種,她霜頰紛霞,身子竟熱呼起來,知道自個兒真被他帶壞了。

她心底困著一頭獸,他來了,把那頭困獸喚醒,並不斷地餵養著,用男性矯健的身軀、粗獷且溫柔的撩撫,用他的氣息和如火的眼神,不斷、不斷地餵養……

如今,她變得貪婪了,儘管得到許多,仍是不饜足。

她常有種迷濛錯落的感覺,彷彿初相見時,她便已跌進那雙琉璃海,她以爲自個兒逃脫了,其實是攪進那奇詭的漩渦中,作著一個又一個的夢,且從未醒覺。

他是她心中的魔。

怎麼陷進去?怎會陷進去?她自心難問,就只曉得自個兒陷進去了,然後便義無反顧、毫不在乎了。

“大姑娘,慢些、輕些,酥油茶濺出來嘍!”

“啊?”深凝的眸子終於回過神,白霜月忙低頭看,長筒裡白稠的酥油茶果真被她手裡的長棍子攪溢出了一小灘。

一旁,朵瑪嬤嬤忙往火堆里加幹牛糞,邊歪著褐臉瞅她,細長眼笑咪咪的。

“對不起,我使太多勁兒了。”她紅著臉道歉。

朵瑪嬤嬤不在意地揮揮手,眼睛卻循著她適才專注的方向望去,慢吞吞道:“大姑娘嫁人了,那是天大的喜事,這位‘天梟大爺’人挺好,會騎馬、會趕牛、趕羊兒、會挑水生火、還幫老朵瑪撿來兩大簍子的牛糞,大姑娘嫁了好兒郎,大夥兒多開心哪!”

白霜月抿脣一笑,忙正了正神色,心想,那男人要是知曉自個兒成了旁人口中的“好兒郎”,表情肯定精彩。

他當慣“大魔頭”了,冷臉、冷眼、冷心,誰也不愛搭理。

適才他當衆在她朱脣上烙下一記後,尚不及讓她從那爽冽的男性氣息中召回心志,他已策馬走開,彷彿衆目睽睽之下與她親熱,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沒啥兒好大驚小怪的,教她傻愣在馬背上許久,好糗。

他離開了好一會兒,不知晃到哪兒去,復又策馬返回。

回到牧民聚集地,見她在老瓦倫的帳篷外幫忙朵瑪煮茶、準備晚上的食物,他深瞳眯了眯,一句話也沒說,竟逕自策馬過去幫牧民們把小羊和牛隻分別趕回圈圍的大柵裡,後來又主動替朵瑪嬤嬤和幾位老牧民拾來幾簍幹牛糞,併到另一端的小湖來回提了好幾趟水。

牧民們見他出手,心裡也是惴惴不安,雖說他是主動相幫,沒教人拿刀硬逼,但那張黝黑俊臉就如同大雪山上的萬年雪,說不融就不融,瞧不出個端倪,大夥兒見他抿著脣默默勞動,原要哼出鼻腔的曲調也乖乖收斂了。

此時,天際是一片深淺多變的霞紅,草海的黃昏美如畫。

傅長霄取來清水餵過他們騎來的兩匹大馬,自個兒則洗了把臉,然後邊用寬袖拭去臉上的水滴,邊信步走到聚集地的另一頭,那兒風大了些,但視野極寬,可瞧見懸在遠處山巒上的那輪金紅。

風多情地鼓揚他的衫袍,他修長的身形在夕照下化作一抹剪影。

他的背影真的相當好看啊!

忽然,那抹好看的背影把頭往左下方輕垂幾分,略頓,像是不意間發覺到什麼奇異的事物般。

他似乎有些疑惑,掙扎了會兒,最後仍是蹲下身來,頭依舊維持不變的角度。

他在看什麼呢?

那小小岩石堆裡有什麼奇異的東西?

背後,輕巧步伐踩過草地,傳出細微聲響,他淡淡側首,瞥見有人正朝他走來。

他雙目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那姑娘來到自個兒面前。

白霜月也學他蹲下,把捧在手心裡的寬口大碗抵近他,嘴角輕翹。“朵瑪嬤嬤教我煮的酥油茶,我打酥油打得好賣力,你要嚐嚐嗎?”

男人深深看著她,不答話亦沒伸手接下大碗,他眸光未移,上身往前微傾,兩片薄脣慢條斯理地就碗,擺明要她喂飲。

白霜月心底靜嘆,胸臆間有股暖暖的東西流過。他們雖已成親,但許多事仍在慢慢體會中。

相識以來,生活中充斥著太多的刀光劍影、打打殺殺,直至做成了夫妻,彼此纔有心神去領會尋常男女間的愛戀情懷。

他與她皆非熱情之人,同般孤傲的靈魂、淡然的性情,卻能激迸出難以逆料的狂火,惹得她時常爲他在有意無意間做出的親匿小動作而心悸難平。

她徐緩傾喂,他徐緩飲著,把一碗打好的酥油茶喝個底朝天。

“好喝嗎?”拿下碗,他的上脣長著一小排白鬍子,她不禁笑了,想也未想便舉手爲他拭去。

有力的五指忽而扣住她欲要撤回的小手,目光微垂,他湊脣含住她的指尖,把沾在上頭的乳沫盡數舔淨。

“好喝。”他瞄她的眼神曖昧又露骨。

白霜月氣息略緊,頰香映霞紅,她沒想抽手,就由他霸佔著,把顫動的心隱在沉靜的表相下,驀地問:“那麼,你要摘花送給心儀的姑娘嗎?”

她知道那雙琉璃眼適才直盯著什麼可人的小玩意兒了。

--是一簇奮力冒出岩石堆的紫黃小花。

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
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