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蛟龍的速度比起馬明生不知道要快上幾倍,一路上穿山過嶽,到達南郡時,天色剛剛擦黑。

端木償揚打頭,帶着衆人往鎮子裡走去,想先找到那日的飯館。誰知剛剛進去,就看到街道上泥沙積水遍地,兩旁的鋪子門窗東倒西歪,走的深了,在塌倒的牆下隱約能看見人的身體,路上不乏腹脹如鼓的死老鼠。整個鎮子籠罩着一種不祥的氣息。

衆人不由得停下了腳步,鹿箭有些害怕,想去拉端木償揚的袖子。蒙慕看見了,攏過她的肩膀把她藏在身後。

蛟龍連說不好:“此地剛剛經歷大水,如果我沒有記錯,只在鎮東有一條溪流,應該不會有如此威力。”

端木償揚按着劍柄,警惕的觀察周邊動靜:“我們從這兒離開到現在不過是一夜一日的時間,會下那麼大的雨?”

“這不是雨,必是妖邪是精怪所爲。”蛟龍指着路邊的淤泥:“你們看,淤泥堆積的形狀,說明大水從東而來。若無外力,鎮東的溪流不會有如此大的水量。淤泥現在已經乾涸,說明水去的很快,已經落了至少有一天的時間,一切應該在是昨天晚上發生的。”

蒙慕看向黑洞洞的窗口,點頭道:“夜裡人們尚在睡夢中,不想大水突然而至,整個鎮子頃刻間被淹沒,沒有人能逃得出來。現在鎮子裡死氣沉重,纔會有如此壓抑悲涼之感。”

端木償揚挫敗的嘆息:“唉!你說這個道靜怎麼這麼倒黴呀”

“他會不會和那個大嬸走了呀?”鹿箭忽然道。

“大嬸,是你們說的中年婦人?”蒙慕突然發問。

點頭點頭。

“去客棧看看。”

客棧位於鎮子中心,看上去卻比其它地方要破爛的多,上面一層整個塌了下來,一片廢墟外只剩下幾堵牆搖搖欲墜。

蛟龍心裡一跳,似乎感應到了不尋常的氣息。這種熟悉的危險感一閃而過,未等他說什麼,只見蒙慕已經向着廢墟後竄了出去!

端木償揚刷的拔出拔劍,也跟着追了過去。

廢墟後面的牆角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啊,呀,鬼呀鬼呀!”

伴隨着驚恐的叫聲,兩個人從廢墟中鑽了出來。

蛟龍拉着鹿箭往後躲了躲,只見蒙慕他們一人拽着一隻胳膊,把一個胖子拖了出來。

這個胖子滿身泥水,衣着更是破爛。他連滾帶爬了半天,好容易掙扎着坐起來,也不看身邊的這幾個人。開始是大哭,哭了一會兒又吃吃的笑起來。

“這是一個人。”蒙慕說道。

蛟龍點頭:“道靜也是人。”

“可他並不是道靜!”端木償揚收回劍。

“的確不是,但他是倖存下來的鎮民,應該知道此地發生了什麼。”

鹿箭倒是湊上去,蹲在他身前看了一會兒,回頭問道:“他怎麼又哭又笑的呀?”

端木償揚把鹿箭拉回來:“髒的很,你別靠那麼近。這個人呀我看多半是個傻子,恐怕就是問也問不出什麼來。”

蒙慕倒是笑了:“那也未必,讓我試一試。”

衆人退後,蒙慕盤坐在胖子身前,兩手掐了指訣,嘴裡唸唸有詞。他的吟誦很模糊很輕,沒有人能聽得懂。但隨着吟誦,他的周身亮起的綠色的微光,在漆黑的夜色中,如同來自幽冥的鬼火。

蛟龍一驚,把鹿箭拽回了自己身邊。

吟誦漸漸變調,如同冬夜裡窗外呼嘯的北風,使人遍體生寒,心裡卻更清醒了些。

蒙慕身上的綠光一點點轉移到胖子身上,逐漸把他完全籠罩在內。

胖子從一開始的呆滯,慢慢的有了正常人的表情。他似乎很痛苦,眼裡流出淚來,把臉上的泥水衝出兩道白印。

唸誦聲停了下來,蒙慕拉過胖子的手,將綠光吸入到兩雙手之間。

“你們過來,快問,他是天生癡呆,我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蛟龍大步上前:“昨晚發生了什麼?你有沒有見過一個生病的中年婦人帶着一個少年?”

胖子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他開口道:“水,好多的水,死了,都死啦,嗚嗚嗚……”

蛟龍被這幾個字震的說不出話來。

端木償揚看看他,趕忙問道:“中年婦人穿着灰色斗篷,少年穿一身藍衣,你見過他們嗎?”

“吃飯,他們來吃飯。”

“沒錯。”端木償揚點頭:“他們吃完飯去哪兒了?”

胖子哭聲大了許多:“死了,都死了,好多水,喘不了氣,藍衣服死了!”

“啊???”

鹿箭上前想要抓住胖子的胳膊,卻被無形的力量一下子彈開,蒙慕兩手一鬆,綠光霎時散去,他嘆了口氣:“不行了。”

端木償揚趕忙扶起鹿箭,幫她拍打身上的泥沙:“你沒事吧?”

鹿箭有些茫然:“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沒事兒”蒙慕無所謂的搖搖頭,說完立刻反應過來不是在關心自己。

“他也就這樣了,天生的癡呆能說出這幾句完整話已是極限,就算再試,也問不出什麼了,跟你沒關係。”

“那……道靜真的死了?”

蒙慕看着石化的蛟龍,微微的點了點頭,輕聲道:“恐怕是的。”

“這怎麼辦呀?那哥哥不是要傷心壞了?”鹿箭跑到蛟龍身邊,拉着他的衣袖,仰頭看着他:“怎麼辦呀,倪大哥?”

蛟龍心裡哀傷懊悔極了,只恨自己沒用。如果一開始得知道靜的蹤跡時,能再仔細尋找尋找,說不定就能找到他,也會有可能把他救回來。可是就因畏懼魔神,回去稟告了尊上,害的尊上與魔神大戰。

這下尊上不僅殺了舊友,還極有可能因此獲罪。本想着尋回道靜也算是能給尊上寬心,現在道靜又……

情勢急轉直下,該如何是好?

蛟龍無法回答鹿箭的話,想拍拍她的肩,卻連手臂都重的擡不起來。

“是啊,怎麼辦啊……”

“此地不宜久留,”蒙慕察覺到夜色中有冤魂漸漸現形,“我們還是……”

“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端木償揚忽然站了出來!

他的臉緊繃着,神情肅殺,卻是看着蛟龍。

蛟龍翻來覆去念了兩遍,纔回過神來:“沒錯,就是死了也要找到他的屍首。”說着一擡右臂,天空中炸開一道火光。一團巨大的火球,浮在空中,照亮了半個鎮子。

“我來!”端木償揚執劍,閉着眼手掐指訣,腳下踏着七星方位,地上以他爲中心現出一個陣型來。

他的速度越來越快,法陣漸漸成形,似乎隱約能看見氣流的波動。此時的他似乎變了一個人,再也沒有平時愁眉苦臉的樣子,也不再可親。整個人充盈着浩然正氣,凜冽慎肅,立時鎮住了環伺周圍的諸多鬼魂,這些灰色的影子發出蛇一樣的嘶嘶聲,急速的退向黑暗中。

端木償揚身形幾乎快的看不清了,忽地他停下腳步,手中劍“噌”的一聲飛向半空,懸在身前。他雙手掐訣,向着廢墟忽然一開,清光激射而出!

清眸一睜:“天地有靈,陰陽兩界與我有緣之天台山道靜請現身相見!”

如是三遍!

沒有動靜。

端木償揚雖得仙師指點,奈何修爲尚淺,這種招魂之術極耗神費力,三遍沒有動靜,就不能再繼續。

他收了陣法,站在原地閉上眼緩了一會兒精神。

“如何?”

端木償揚看着一臉期待的蛟龍,搖了搖頭,又恢復了從前愁眉苦臉的樣子,嘆了口氣:“唉!找不到。”

“真噠!”鹿箭小小的歡呼了下:“這是不是說明道靜沒有死?”

“這……”端木償揚有些難爲情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其他兩個人,小聲道:“這不一定,招魂之術複雜繁瑣,我修爲不夠,並不能完全施展。現在只能確定的是道靜無論是本人還是他的魂靈,肯定不會在這廢墟方圓一里之內”

胖子的話說的不清不楚,端木償揚施術的結果也不能夠證明道靜沒有死。

依然是僵局……

本來緩和些的氣氛復又凝重起來。

“雖然沒有找到道靜的魂靈,不過……”端木償揚想了想,說道:“我感應到了一種沒見過的氣息,似乎與水澤相關,卻又與倪大哥不像。這種氣息在廢墟這邊最爲明顯,說明這下面有什麼東西。”

鹿箭和蛟龍重新燃起希望,兩雙眼睛熱切的看着端木償揚。

蒙慕倒是無甚表示,事實上從端木償揚施術起,他就沒再說過話。這時他大咧咧的坐到了早就睡倒一旁的胖子身邊,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憊。

“是什麼東西?我們開始找吧。”

端木償揚看着蛟龍點頭道:“什麼東西不要緊,師父曾對我說過:‘當你要找一個人時,儘管你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但當這個人出現在你面前,你就一定會知道,你找的就是他!’”

“哎呀我可是累了,從早上到現在一直都沒吃東西呢,餓了。”蒙慕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鹿箭和端木償揚的肚子都十分配合的“咕嚕咕嚕”響了起來。

鬥志盡散……

蛟龍倒也冷靜下來,是自己太心急。蒙慕還好說,鹿箭年幼,端木償揚又是凡人,這幾天連日奔波,尤其是端木償揚剛纔拼力施爲,此刻哪能不累?但是雖然他年少,可急公好義,善良熱心,是一個仙俠的好苗子。

想到此,去了原先的兩分懷疑,多了三分讚賞四分感激。

“是我考慮不周,你們幾個肯定累壞了。我去找點吃的,你們先在這裡休息一下,不要亂走。蒙慕你最大,照顧他們兩個一會兒,我很快回來啊。”

蒙慕打了個哈欠,懶散的擺了擺手:“儘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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